因为母亲认为她应该受到惩罚。
    或许,成为水中维纳斯唯一的生还者, 对她来说反而是个诅咒。
    每一次闭上眼睛,钉在周然脸上的呐喊面具和母亲沉默忧郁的面庞就会在解忆脑海中交替浮现。
    最后,她干脆放弃睡觉的打算, 灰心丧气地坐在双人沙发上, 呆望着玻璃墙外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原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睡意朦胧的声音:“解忆?”
    “我吵醒你了?”解忆说, “还没到六点。”
    “不, 我自己醒的。”
    原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迅速回复了清醒。
    “你一晚没睡?”
    “睡不着。”
    “……因为周然的事?”
    原野先入为主的联想到了昨天发现的尸体。
    那样具有冲击性的画面,别说是他这个见过各种血腥图片的警校生了, 就连刚入职的新手刑警都会感到反胃恶心, 更别说是生活中的普通人。
    “有一点。”
    原野起身走到休闲厅角落,拿起插着电的热水壶,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
    他端着水走了回来, 好心道:“喝一点热水吧。”
    解忆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原野在她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的空隙还能再坐一人, 但原野自身的存在感, 已经让鲜少和异性近距离接触的解忆僵直了后背。
    “现在发生的命案, 你怎么想?”原野问。
    “……很可疑。”
    解忆昨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整理脑中的线索,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迷惑不解。
    “我假设过,如果我是凶手——”解忆说,“我需要将一个健全的成年男子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害,并且将他搬运到泳池里藏好。转移尸体的过程中,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我想不到……要如何实现这个计划。”
    原野神色凝重,右手下意识伸进裤兜,想起香烟不在身上后,又放回了腿上,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大腿。
    沉吟半晌后,他接着解忆的话说道。
    “水中维纳斯的套房区域住着七个人。在约定的早餐时间,随时都有人可能从套房中走出,撞见凶手的行凶。要想不被人发现,只有两种可能。一,凶手有在极短时间内杀人藏尸的能力;二,凶手有不为人知的手段,可以准确掌握其他人的行踪。”
    “监控摄像!”解忆脱口而出。
    一种奇妙的电流忽然同时穿透了两人。
    他们彼此注视,目睹了对方眼神中的激荡。
    监控室或许不好找,但如果有人监控着这水中维纳斯,那就一定能够找到摄像头!
    如果九间套房里安装了监控摄像,那么凶手没道理不在其他地方也安装监控——比如休闲厅!
    “关灯!”解忆叫道。
    话音刚落,原野已经关掉了休闲室的灯。
    漆黑一片的视野中,解忆难以辨物。突然,有人靠近了她,牵住她的手。
    “别怕。”
    那只宽厚大手上的温度和厚茧让解忆感到一阵安心。
    等双眼稍微适应黑暗的环境后,原野用手电筒缓缓扫过漆黑的休闲厅。
    光束一寸一寸地移动。
    休闲厅里落针可闻。
    解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跟着手电筒的光束检视着每一处细小的地方。
    忽然,她的心猛地一沉,用力抓住原野的手臂。
    光束的位置停在天花板的烟雾探测器上。
    他也看见了。
    那微弱的反光。
    解忆刚刚上前一步,原野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诧异地回过头,对上原野幽深的眸光。
    “你信我吗?”他问。
    “信。”她毫不犹豫。
    “那就什么也别做,也别说。”
    ……
    众人聚集在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解忆显得心不在焉。
    等她回过神来,勺子里的番茄块都落到了碗外。
    她刚要拿餐桌上的纸巾,原野就将纸巾盒推了过来。她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接过纸巾擦拭面前的污渍。
    餐桌上寂静无声,众人似乎默契地遗忘了昨日发现的尸体。
    恐惧被掩盖,但并未消失。
    只是通过其他方式传达出来。
    比如压抑的气氛,无声的空间,冯小米苍白的面孔,陈皮在餐桌下不断抖动的双腿,高山遥在碗中烦躁地舀来舀去的勺子,以及九个人彼此暗中打量的眼神。
    谁都没有开口质疑,但怀疑已经在九个座位间蔓延。
    “冯小米,你抖什么抖?是不是生病了?”牟老师一脸狐疑。
    冯小米就坐在解忆对面,他的脸色十分难看,鼻尖上甚至还有虚汗。
    “昨晚没休息好……过会就好了。”冯小米看上去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吗?”宗相宜皱着眉头,“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我说了没问题!”冯小米忽然暴躁,眼神凶狠地瞪向宗相宜。
    宗相宜吓了一跳,嫌恶又无语地说:“……神经病。”
    “那个对讲机在谁那里啊?”牟老师说,“我看冯小米的状态不是很对,我们再催催海警吧。那个周……”
    似乎想到了周然惨烈的死状,牟老师脸上闪过一丝畏惧,吞下了周然的名字。
    “……他的事情,我们还没跟海警说。说不定知道了,他们晓得事情严重,就会马上出警了——”
    “不是没可能。”高山遥果断扔下了那碗寡淡的番茄玉米汤,“对讲机在谁那里?再联系海警试试。”
    “在我这里。”宗相宜说。
    在高山遥的示意下,宗相宜拿出了小心保管,随身携带的对讲机。
    这里会使用对讲机的只有原野一人,原野接过对讲机后,再次尝试上次的频道。
    众人怀抱着期待,围绕在原野身旁。
    宗相宜神色不安,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高山遥翘着的腿交换了重心;冯小米的冷颤也减弱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原野手中的对讲机。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在对讲机身上。
    频道不断变换,回应只有一个。
    滋……滋……
    反复尝试多次,上次的频道依然传回无尽的忙音。
    “唉。”
    牟老师离开椅背的上身又靠了回去,他放弃了希望,叹了口气。
    “上次海警不是说受什么寒潮影响吗?”陈皮说,“应该是这个原因,信号变差了吧。”
    “幸好上次我们已经联系上海警了,”宗相宜自我安慰道,“等风浪平息,海警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的。”
    “那还得多长时间?”高山遥皱着眉说,“周然的尸体放哪儿去了?不会臭吧?”
    “在泳池更衣室里。”原野说。
    高山遥等几人露出恶心的表情,但他们也想不出放在什么地方会更好。
    “你不是警校生吗?有没有找到杀害周然的凶手?”高山遥看向沉默不语的原野。
    原野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也知道我只是警校生,不是金牌刑警?”
    “真是废物。”
    高山遥话音未落,高山寒放下了汤勺,严肃道:
    “小遥——”
    “你们觉得,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吗?”
    宗相宜面带迟疑的一句话,让刚刚才有了声音的餐桌为之一静。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是唐柏若,她依然自顾自地安静吃着自己的份例。
    “我们可以往好的方向想,如果凶手是要为解扬报仇,那么没有做亏心事的人是不用害怕的。”牟老师安慰道,“我们又没对解扬做什么,要害怕也轮不到我们。”
    “你什么意思?”高山遥听出了言外之意,沉下脸。
    “放心吧,高哥。我可不是弱鸡一样的周然。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陈皮冷笑着,脸上并无畏惧。t恤下的肌肉线条适时鼓起,证明他有说这话的底气。
    “你小子。”高山遥扬唇笑道,“走,打一场台球?”
    “走啊。”陈皮笑着站起身。
    “吃完饭后,是我们一组清理走廊。”解忆站起身来,打断二人对话。
    高山遥诧异地看了解忆一眼,表情好像在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解忆用平静的目光和他对视,右手握住汤碗旁边的餐叉。
    高山遥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落到餐叉上,眼皮一抖,似乎回忆起锁骨上的疼痛。他恼怒又畏惧地瞪着解忆,想放几句狠话,但最终输给刚刚结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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