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抢,也不能抢。
    两人也无计可施,只能等来日。
    太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宫女,皇后也明白过了,对着自己的奶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奶嬷嬷便带着人,把这个听到不该听的话的宫女,捂着嘴拖了出去。
    *
    到了下午,池维竹被驱赶着准备上路。毕竟是兄弟,到了这时,也生不出笑话的心思,端王也就来送了池维竹一程。
    池维竹苦笑道:“想不到最后,竟是你送我……回头想想,我争什么?做个同你一般的清闲王爷不也是很好?我同池则宁再斗,也不过是父皇手中的玩偶。”
    端王暗想,你们若是不作死,父皇又能如何呢?
    但到了此时,他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池维竹忽而对端王鞠了一理,有几分央求的意思:“父皇如今对母妃有了猜忌之心,皇后也恨她入骨,可母妃为了我,服下毒药,已是病骨支离,是我不争气,害了她。我知道你是心思纯良之人,我求你多照看几分,若她受了苦,也求你搭把手。”
    说罢,竟是不由分说跪下,端王都来不及拦着。端王扶他起来,叹道:“早知今日……若有我能相助之处,自然会。”
    “有你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有心想让端王再替自己寻一寻那个孩子,但转念一想,父皇现在就是没有找到孩子,才更猜忌池则宁,让自己流放,若是那个孩子出现了……罢了,只当那个孩子命苦吧。
    护送的兵士道:“王爷,天色不早了,马上就要关城门了,属下还要送……咳,送人回城,接上家眷上路呢。”
    池维竹回头依依不舍,看了这行宫的景色,这熟悉的人与景,叹道:“三代之内不许回京……他日死后,连让儿孙祭祀时告诉我京中风貌也不得了。”
    说罢,再也不回头就走了。
    从那行宫往下,刚走到山道上,就见旁边树林子里钻出来两个男人,说说笑笑,很是熟稔。一个是何明德,头上顶了片树叶,身旁的男人背着个竹篓,有些眼熟,又不认识。池维竹同何明德自来就没话说,当即便要走,经过两人身边时,却问道熟悉的药香,当即想起来那个背着竹篓的男人是谁。
    他在别院是,听管家说最近请了个很厉害的神医,比宫中太医还厉害,就是这位神医来去如风,不知出身。有一次他回府时,远远看见一人离府,现在想来,就是眼前之人。而且父皇能化险为夷,就是因为端王秘密请了个神医,说不定也是眼前之人。
    何明德为何要养个神医在身边?这个人又为什么会来给自己的私生子治病?巧合吗?不可能,太巧合了。
    那么,他们是为太子刺探消息的吗?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替太子作证?他医治好父皇,父皇应当能信他三分。
    除非……他们出现在那里,另有原因,比如,为了端王刺探。
    何明德见他神色有异,也是大致猜到了些。他对着池维竹拱拱手,似乎只是打招呼:“大皇子。”
    抬起手的瞬间,袖子里却是叮当作响。见人都看着,何明德掏出长生锁一晃而过,笑道:“亲戚家的孩子,刚出生,我准备的礼物。”
    旁人不认得,池维竹却是认得的,那是他孩子的长生锁。是何明德带走了自己的孩子!想到此处,池维竹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与池则宁斗了这么久,两人竟是没有注意到,看似天真的端王,竟有如此心计,想到有一日,不,池则宁已经吃了端王的亏,有朝一日或许还会被算计地更惨,他作为失败者,也算是看了一场好戏了。
    这让他有些畅快。
    他笑的眼泪都掉了出来,才想到那个孩子,道:“侯爷亲戚家的小孩……只怕一生顺遂,真是命好。”
    何明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看来他是不要这个孩子了,赞同的点了点头。池维竹对何明德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池维竹低声道:“池则宁做梁上君子,偷香窃玉的事,你知道吗?去查查吧,有意思得紧。”
    池维竹走之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实在是畅快,边哭边笑,不用押送,径自下山去了。
    何明德思索着他最后的留言,想着要如何调查利用起这件事来。冷不丁听耳边唐远游嘻嘻笑道:“我要告诉王爷,你们咬耳朵。”
    何明德:……
    何明德根本不接受他的调侃,他一把揪住唐远游的背篓,也嘻嘻笑道:“那我帮你采药,你第一个被王爷泡成酸菜。况且,王爷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咬耳朵。”
    说罢,用轻蔑的眼神调侃了回去。
    *
    那之后没多久,淑妃病死在自己的宫殿,草草下葬。
    过了几日,皇上身子好转了些,但终究是死里逃生,身子却是亏空了,人一下子就苍老了,精神大不如前。人一走到人生变故之处,总是忍不住要去向漫天神佛求助,就是帝王也不例外。
    皇上就问起现如今的得道高僧,让各州府把人送来。问了一圈,却得知这行宫之上,云层之中的山腰,就有个得道高僧,能窥破天机,知未来过去,京城之中无人不晓。皇上就要宣他来见。端王听有人举荐了那和尚,心中一动,想到了那日和尚说,有二龙降临佛寺,想来就是此时应验。
    因此他劝皇上不如上山去。想着距离不远,那山上风景又极佳,皇上也想换换心情,就答应了。
    他本来想,一个出家人,名声那般大,要么是沽名钓誉,要么就是真神仙。等他亲自见一见,才能知道。他当即带着人上山,临行前想了想,带上了两个皇子,和几个宠爱的心腹。
    谁知到了山上,只见到一个极不稳重的老和尚,与任意一个和尚没什么区别。皇上性质缺缺地提问道:“都说你灵验,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智尘仍是笑嘻嘻地,还打趣道:“老和尚的话,只能说一半,若是都说了,皇上可就再也不让老和尚说话了。”
    皇上也笑道:“你胆子倒是大,你不说,朕现在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智尘这才道:“老和尚看到皇上在忧愁什么,老和尚要说,皇上不必愁,今日二龙降临小小山门,正合皇上的心意。”
    皇上的笑容一顿,审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和尚。
    智尘像是没看到,只像个暮霭的老头。
    许久,皇上才挥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问道:“你看到二龙?”
    “是,一大一小,两道龙气。”
    “是谁?是太子?”
    智尘闭着眼,摇了摇头:“老和尚看见,龙气萦绕端王,皇上很满意自己的选择。”
    第89章 天命所归
    皇上审视着这个和尚。
    昨日自己才想,或许旭尧摄政,今日就听闻旭尧称帝。难道旭尧也会同那两个不孝子一般,面对权利把持不住?这倒也是,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诱惑,也难免会有动摇,只不过自己有些失望罢了。
    智尘偷偷看皇上的神色莫名,并不像是欢喜,试探着补充道:“皇上一开始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但是天命所归,皇上是天子,离天最近,自然会看到,改变想法。”
    皇上摇头道:“朕怎会不知呢?旭尧是朕最聪慧的孩子,如今又这样争气,可惜他时运不济,容貌……唉。”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智尘笑道:“老和尚要说句皇上不爱听的话,王爷曾有罪,所以上天降罪于他。”
    这倒是奇了。
    皇上隐隐不乐,看着和尚。
    和尚不紧不慢地道:“老和尚说了,王爷是天命所归之人,上天生他,是要他为这个百姓谋大福祉,所以才给了他那般的才情、身体、容貌,但是王爷前十九年,只知道沉醉于富贵之中,虽不至于纨绔,却于苍生毫无益处,此行为有负上天,上天自然要降罪于他。王爷被上天这么一点拨,不就悟了?此后所做种种,皆是为天苍生的好事。如今只要王爷能向上天陈情,上天自然会收了这惩罚。”
    皇上问道:“依你说,要如何向天陈情?要旭尧去城郊祭天吗?”
    和尚摇了摇头。
    “此事不在于声势多大,只在于诚心和代传达之人,老和尚不才,学得一二法术,愿意为端王做这个送信之人,想来不过两月,端王便能容貌恢复,那时皇上便能知晓,老和尚所言是真是假了。”
    这和尚的话,几分像真,又有几分像假,但于此时的皇上来说,却是说到他心坎上的诱惑。皇上站起身来,吩咐道:“两月之后,若是旭尧的容貌没有恢复,你就是欺君之罪,非但是你,就是这整个山门,朕都不会留。”
    老和尚听了一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似乎十拿九稳,还有闲情开了玩笑:“那老和尚只能再跑的快些了。”
    看着模样,似乎是真有些本事。
    皇上不再停留,把端王叫了过来。众人都偷偷看皇上脸色,试图看出皇上是喜是怒,对那番话是什么心态,却是无果。
    皇上吩咐道:“旭尧,大师说他还会祈福之术,使人延年益寿,你代朕在这里清修两月,为朕祈福。”
    众人都暗暗诧异,这究竟是说说了什么?不是说两道龙气,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
    端王也是奇怪,但是父皇如此吩咐,他便也只好应下了。皇上心事重重,也无心赏景,身子又疲惫,便回行宫去了。留下一个端王在小庙里,让辉光替自己取来铺盖。庙内生活简单,他只能带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留在身边。
    何明德和端王把住处简单收拾了,就去找了智尘,问起方才发生的事,智尘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此事虽是意外,却也正和何明德与池旭尧的心意。只是……
    何明德问道:“大师真能为端王祈福,恢复容貌?”
    大和尚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自然不能,贫僧是骗皇上的。”
    何明德和池旭尧目瞪口呆,你这个出家人,不老实地很。
    大和尚微微一笑:“都说天命大道,佛祖神仙,只是谁又见过呢?和尚是不信这个的。”
    两个人看着和尚的光头,和几十年的戒疤,沉默。
    “我信的上天即人心,人心所归之处,即为天意,即为道,即为佛。王爷确实是天命所归之处,但是王爷的容貌恢复,应该不需要老和尚跑腿送信了吧?王爷早就向上天祈福过了,不是吗?”
    若是这么说,也没有错吧。按照智尘的说法,唐大夫作为大晏子民,也是早有偏向,希望端王能为未来之君。
    何明德问道:“大师是如何知道的?”
    “和尚也懂一点黄易之术,这个不是骗人的。”
    那他留下端王的原因……
    “王爷为天下所做之事,老和尚虽在山上,也看得见,听得到。王爷已是救了几十人,有大功德,老和尚还看到天下太平百年,这相当于救下几万万人,和尚当然要帮王爷一把了。世人爱听这般神奇的故事,传播开来,事半功倍。想来侯爷定然知道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就好像老和尚突然就成了京中人人称扬的活神仙。”
    听到最后调侃,何明德也有些汗颜。
    他当初死里逃生,作为无神论者也忍不住去求了佛灯,便想到信仰也是宣传的绝佳渠道。上次偶遇智尘后,他觉得这个和尚颇有意思,便让人把智尘的名声宣扬开,想着日后与智尘交好,或能利用智尘的影响,没想到自己所做,竟早被和尚看透了。
    当即心服口服,对着和尚行了一礼道歉。
    智尘坦然受了,笑道:“这是王爷最后轻松惬意的两个月了,此后回京,腥风血雨,即位后,便是背负天下苍生,再难自由了。”
    说罢,便请这两位自便了。
    何明德和池旭尧商量了一番,皇上暂时没什么危险,决定这几日就启程回京。何明德也最好是回京城,一来是要去调查池维竹说的太子的事情,二来是去安排池旭尧回京的舆论引导。
    两人意识到,这竟是两人婚后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一想到这一点,两人竟都有些不舍起来。何明德在未离开前,干脆也先宿在庙中。临行前夜,两人都是把对方吻了又吻,抱了又抱,连自己都觉得幼稚又肉麻,却也舍不得拿开手。
    何明德低声笑言:“阿弥陀佛,王爷,寺庙清修之地,佛祖看着呢,自重。”
    那语气把端王臊地推搡了他一把,背过身去。
    何明德最爱看的就是自家王爷害臊的模样,他从后面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笑:“看着就看着吧,佛祖看了几万年的世人,也该习惯了。”
    端王被他抱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翻了个身,脸贴着何明德胸膛,闷闷道:“我今日留下,皇兄还有其他人,说不定都要来这里查探,我不好离开,你要记得来看我。”
    何明德抱着人,心也软了,再三保证。过了一会儿,连端王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黏腻了,才不要何明德讲这些好听的话,只是把何明德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示意他摸摸。何明德给他摸了摸,又穿过黑发,给他按了按头皮,舒服地端王骨头都软了,人都懒洋洋地 ,像是被爱泡化了。
    第二天何明德回京,端王就留在庙中,每日早晨先去跪香三个时辰,下午抄两个时辰佛经,晚上和老和尚或是手谈,或是煮茶,或是讨论佛理,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几番来窥视的人也看不出什么,如实回禀,京里人最后也只当那和尚有些本事,给皇上说了什么祈福延年益寿的方子罢了。
    再说何明德那边,筹备了端王的事,倒是顺利,只把这当成一场大戏,台前幕后地准备就好了。过了几天,街面上的儿童忽然唱起童谣来,“九日临空,十年无饥馑,廿年天下平,卅年老所养,卌年烦恼皆光光。”问起来由,小孩子都说突然就会了。这童谣的内容也怪,九日临空,怎么会天下太平?这怪事在京城中颇受关注了几日。
    但是太子那边,眼线都回了,说太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一个月后,有人看到一个被遮地严严实实的小轿,被送入了太子府,之后太子遣散众人,无人知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天亮之前,那小轿仍是严严实实地被送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太子越是如此小心,越是证明这人身份特殊,何明德吩咐人,尤其是街面上的人留神,人过留痕,只要线索足够多,肯定能串起来。
    那小轿中的人没查到,倒是凑巧发现太子派了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乔装打扮,出城去了。跟踪的人跟到城外,发现这两人顺着官道,一路南下,忙回来回报了何明德。何明德隐隐有所猜测,连夜把府中功夫最高的四个人派出去,叮嘱一番,让他们追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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