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陆行渊穿越大街小巷,在皇城的叫卖声中感受市井烟火。皇城只有少量的凡人,更多的是修为微末之辈,有幸叩入仙途,却是叩入就是结束,他们定居在此,和少数的凡人形成最平凡的民生。
    “师尊还从来没有陪我出来过,这一次就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我们好好玩一玩。”谢陵一把抓住陆行渊的手腕,隔着轻薄的衣衫,他能感受到陆行渊手腕上的温度。
    他带着陆行渊穿过人群,人潮向前,他们逆流而行。
    今日天光正好,阳光和煦,秋风凉爽,摩肩接踵的人海中,他们走的越来越近,最后并肩而立。陆行渊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人潮的推攘,把谢陵护在羽翼下。
    谢陵不需要再抓着陆行渊的手,也能在回头时和陆行渊目光交汇,他的尾巴扫过陆行渊的手掌,笑容明媚,不经意间露出那对犬齿,不会让人觉得凶恶,反而有些可爱。
    他们置身在市井之中,不去理会那些恩恩怨怨时,和周遭的平凡夫妻也没有什么不同。
    第九十二章
    皇城内没有宗门势力,皇朝只允许他们设置据点落脚,防止势力渗透。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门各派改变了生存模式,改为在皇城内做点小生意。
    比如御兽宗会帮忙驯服妖兽,或者售卖,捕捉,只要对方出得起钱,他们都会选择接单;再比如桃李三千的儒门,他们开办学院,招收贫苦人家的孩子,不会强制要求他们效力儒门,也不会和皇朝的学院抢生意……
    这些宗门只是少量的弟子驻扎,方便信息交流往来,不会给皇城造成太大的麻烦,也很难轻易渗透,皇朝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家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妖族在皇朝也有据点,不过那些都是妖王的人,谢陵和妖王关系不好,一向不和他们往来。
    陆行渊之前问过他在妖族那边过得如何,他说一切安好,这话并不是在骗陆行渊。妖王有妖王的权势,谢陵有谢陵的本事,毕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就算妖王处处对他有所防备,他也能钻空子培养自己的势力。
    陆行渊跟着谢陵穿过人潮,他们越走街道越是开阔。谢遥派来的暗卫尽忠尽职地跟着,陆行渊和谢陵松开手,只是并肩而行。他们没有甩开暗卫,权当没有发现。
    眼前的长街不是最热闹的主干道,来往的行人没有主干道那么拥挤,谢陵带着陆行渊拐进一条冷清的小巷,这里门可罗雀,店铺的牌子松松垮垮地挂着,守在店里的人也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
    陆行渊随意一扫,看见那些牌子五花八门,分不出是何门何派,有的修灵宝法器,有的定制法衣,还有的红灯上画着美人,千娇百媚……
    谢陵选了稍微热闹的一间丹药铺子,暗卫见他们进了门,气息就停在门外,没有跟过去。
    这间铺子和这条街是一样的风格,屋子里只有一个中年人在清点药材,他脚微跛,身形略显佝偻,看见有人上门并没有表现出热情的态度,懒散地抬眸撇了一眼,声音沙哑道:“两位看点什么?本店童叟无欺,绝对真材实料。”
    “我要龙鳞凤羽,最好是磨成粉,掺在墨里,方便使用。”谢陵带着陆行渊往屋子里唯二的椅子上一坐,嘴上说着之前定下的暗语。
    懒懒散散的人顿时精神一振,微微弯曲的脊背挺了挺,少了几分颓废之态,目露精光,好生打量谢陵道:“你是十七殿下?”
    谢陵颔首,他在妖族收了一股势力,对方在皇朝安插了暗桩,密布了一个精密的消息网。谢陵回来前,对方不便跟随,就把这股势力交给谢陵。
    眼前这人便是重要的接头人,他在打量谢陵的同时,陆行渊也在打量他。
    乍看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容易被忽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虽然是跛脚,步伐却很轻,整个人体态轻盈,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笨重。而是陆行渊看不透他的修为,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有遮掩修为的功法,就是他的实力和陆行渊相差无几。
    对方察觉到了陆行渊的视线,抬眸看过来,眼神犀利,嘴唇轻抿,绷成一条直线。
    “曲大人只说十七殿下会来,你是十七殿下,那他是谁?”桑下面有愠色,他和谢陵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心里升起一点不满。
    他奉命在此隐藏,身份来历都是秘密,曲无忧是相信谢陵才会让谢陵直接过来找他,谁曾想谢陵还带着外人。
    不仅如此,桑下还能感觉到外面不远处跟着两个气息隐匿高明的暗卫。
    他心想谢陵荒唐,如此堂而皇之,岂不是要将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年轻人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根本就不知所谓。
    谢陵没有错过桑下眼神里的变化,从镇定到失望,然后是一点浅显的鄙夷。
    “这位的身份不便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他等同于我。我这次前来是要你给我弄一份谢廉猎场的地图,以及卫家进入猎场闭关的弟子名单。”
    谢陵态度强硬,略带命令的口气,没有面对他人时的缓和。而且他说话之时,释放了狼族的威压,即便他此刻修为不如眼前人,古妖的血统也足够让对方感受到压力。
    桑下只觉得一股恐怖的灵威迎头罩下,即便他周身灵力充盈,也难以遏制灵魂上的战栗感。仿佛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乐观阳光的十七殿下,而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王,它足以睥睨天下,傲视苍穹,众生在他眼中,不过一抹浮云。
    桑下又恢复了佝偻的身躯,哑声道:“殿下什么时候需要?”
    桑下省略了十七这个排行,微妙的称呼差异,是他对谢陵的认可。他们只有一个殿下,不需要这个排行。
    “当然是要赶在我三哥大婚之前,我这当弟弟的,也得送上一份大礼。”
    谢陵隐约记得,谢廉借着猎场得天独厚的条件给卫家提供了很多的便利,前世他对付起来颇有些闹心。这辈子他肯定要从源头上解决,不给谢廉机会。
    他说进猎场给陆行渊找一头妖兽,不过是个方便进入的借口。
    桑下听出谢陵语气里那点使坏的愉悦,配合道:“我会尽快给殿下整理出来,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桑下在这里上百年,查这种事要不了几日。
    谢陵收了威压,道:“那我在宫里等你的好消息。”
    一句宫里就是要桑下把消息送进去,这难度可不小。毕竟那个皇宫错综复杂,谢道义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谢陵这样说只是试探,如果桑下为难,他肯定还是要出来,以免被人抓到把柄。但没想到桑下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的犹豫。
    谢陵敛眸,目光幽深,桑下显然把势力安排进了宫内,不然不敢如此托大。谢陵没有追问,只要消息到手上,他就知道宫里埋的线在什么地方。
    见了人,安排好了事,谢陵和陆行渊没有久留。
    桑下递给他们两瓶普通的回血丹做个样子,没有相送。丹药是陆行渊接的,桑下也趁机暗中运劲,灵力覆盖在手掌上,在陆行渊接药瓶子时,他的手犹如铁钳一般,牢牢地扣住陆行渊。
    谢陵看见了,他没有制止,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较量。
    在桑下的眼中,陆行渊不过问道修为,和谢陵相差无几。可是谢陵给了他非凡的地位,这让桑下生出考验的心思。他可以容忍谢陵的年轻气盛,但不能容忍这其中有不稳定的因素。
    陆行渊和桑下对掌的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修为,化神中期,甚至不到归墟。显然他不是厉害,而是借用外力遮掩了自身的修为。
    陆行渊轻笑一声,他的灵力冲散了桑下的考验,稳稳地把他的手掌推回去,完全不废吹灰之力,自然地就像是普通的接换丹药。
    桑下刚收到掌心传来的反震之力,手指发麻,脚步微错。他惊愕地盯着陆行渊,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一旁的谢陵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呵斥桑下,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人离去。
    桑下盯着自己发颤的手掌看了良久,佝偻的身躯在错落的光影中矗立良久。
    “师尊重回此地,物是人非,难免会有需要用人的地方。这里是妖族的暗桩,经过今日的较量,他之后应该会给师尊行个方便。”
    谢陵在暗卫的视线下接过陆行渊手上的丹药,动作自然的很,仿佛他和陆行渊就是进来买个丹药,随意逛逛。
    陆行渊用神识遮掩了他和谢陵的声音,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并不清楚。
    “魔族在此地也有暗桩,你不必为我担忧。”陆行渊道:“他毕竟是别人的势力,暂且为你所用,在你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之前,我怎好让你为难?”
    早在两年前,陆行渊就让怀竹把魔族的消息网铺出去,这里一样有魔族的眼线,而且藏的更深。
    陆行渊知道谢陵是为了他好,但看那人的反应,并不是会轻易服软的人。
    短时间能以威压压制,长时间就得用手段收服。
    “我修为弱,又是混血种,他们心里不服气也是人之常情。”谢陵叹了口气,耳朵耷拉下来,显得又委屈又可怜:“我的狼威能震慑一时,不能震慑一世,修炼才是根本。但修炼不是朝夕可以速成,师尊,倘若他们欺负我,我该怎么办?”
    “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师尊是现在才回到我身边,在这之前,我们天各一方,没有你,他们可不就在欺负我?”谢陵一脸认真,从储物戒里翻出一块玉简,拿到陆行渊的眼前晃了晃,道:“你瞧,我都记着呢!”
    陆行渊愣了一下,恍惚想起来是自己让谢陵记着那些人,说会给他讨回来。
    他眼底浮现宠溺的笑意,伸出手握住谢陵的手腕,从他手上拿过玉简,道:“既然你都记着,那就放在我这里,我们一个个找过去,给你出气好不好?”
    谢陵莞尔,狼耳朵又直立起来,笑容灿烂道:“好!”
    第九十三章
    皇城,卫家。
    被谢陵摆了一道的谢廉背过身就没有好脸色,他一直压抑着情绪,沉默不语地跟着卫元道回家。
    卫家的下人很会察言观色,从二人细微的神情变化中不难看出他们这次出去没有讨着好。微微收敛脸上的笑意,以免被殃及池鱼。
    不过卫家不是所有人都会看脸色,被送回家休养的卫英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一直守在前院,想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看见二人的身影,连忙起身迎上去。
    “爹,表哥,那个姓白的有没有跪地求饶?你们二人亲自出马,看他还敢不敢嚣张。”卫英喜笑颜开,自顾道:“他的那只雕比我的环眼白头秃鹫厉害,你们能不能帮我要过来?”
    卫英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由着自己的性子叫嚣,喋喋不休地想象着陆行渊的窘态。
    谢廉有些心累,从小到大,就算是谢道义独宠谢迟那些年,他也没有吃过这种亏。可是今天为了这个不成器的表弟,他被谢陵摆了一道,还不能和谢陵撕破脸皮,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舅舅,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想今后再处理任何相关的麻烦。”谢廉连凳子都没坐下,就转身往外走。
    卫元道没有挽留,他提醒谢廉道:“我知道你想要谢陵这个助力,但这小子不识好歹,铁了心要和你作对,你当断则断,不要受其所累。等眼下这桩亲事成了,你还有天衍宗这个后盾,有没有谢陵并没有那么重要。”
    谢陵是一颗充满变数的棋子,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他没有家族没有后盾,就没有牵绊没有顾忌,他可以选择和任何人鱼死网破。
    正因如此,大家才不想得罪他。因为他们身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谢廉沉下脸,目光冰冷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我想要的我得不到,旁人也别想得到。”
    从小到大,谢廉自认不管是家世还是才情都不输任何人,为了留住谢道义,被谢道义夸赞,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他深以为自己能从兄弟间杀出一条血路,没曾想遇上谢迟。
    云棠夫人在谢道义心里的地位无可撼动,连带着谢迟也成了谢道义的唯一。
    谢廉渐渐地接受了自己争不过谢迟的现实,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争不过就化为己用。只是谁也没想到,恩爱夫妻也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谢廉重新看见了希望,这一次,他会把所有的绊脚石都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不翻身。
    许是谢廉的神情太过狰狞,状况之外的卫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他仔细观察谢廉和卫元道的神情,编排陆行渊的声音低下来,不敢在胡言乱语。
    他虽然骄纵蛮横,但也清楚卫家和表哥才是他能飞扬跋扈的根本。如果没有这两个后盾,旁人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谢廉走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是给卫元道使了个眼神。
    卫英不由地心里发怵,等人走的没影了,他才看向卫元道,忐忑道:“爹,这次的事你们出面也不行吗?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连你们都要忍让三分?”
    卫元道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冷哼一声道:“他算什么东西?放在平日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卫元道心直口快,说完后顿了顿,神色有些许凝重:“你表哥忌惮的是谢陵,他大婚在即,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过你也别担心,得罪我们卫家的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爹早晚有一天会让他跪在你面前求饶。”
    卫英从不怀疑卫元道的话,而且就算卫元道不行,他背后还有一个祖爷爷。难道他们卫家近千年的基业,还会害怕一个二级宗门的弟子?
    谢廉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回了家,只希望卫元道能把个中厉害分析给卫英听,让卫英这段时间给他安静点,少惹事。
    谢廉脸色差,府里的人没有凑上前来自讨没趣,只有管家上前说了一些家里的安排,谢廉很快就把人打发了去。
    他回到房间,解了外裳,正想休息小憩片刻。屏风后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在谢廉没有反应过来前,那人从屏风后面绕出,伸手拦住谢廉的腰,把人搂进怀里,暧昧地咬着他的耳朵道:“听说你今天受了谢陵的气?”
    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把谢廉吓了一大跳,熟悉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面色泛白,想要挣脱来人的怀抱,挣扎间反而被人从身后压下来,直接抵在桌子上,上半身趴下去,后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压着,脸和桌面紧贴。
    这个暧昧又狼狈的姿势让谢廉呼吸急促,脑海中闪过无数暧昧的记忆,苍白的面容瞬间染上血色。
    站在他身后的人狎昵地隔着衣衫轻抚他的腰身,冷笑道:“怎么?有了新欢就想忘了旧爱?我碰不得了吗?”
    来人动了怒,那双修长的手在谢廉的胸前掐了一下,谢廉吃痛的呻|吟染上几分愉悦的尾音,一双眼睛蒙上了水雾,斜扫来人,嗔怒道:“你知道我受了委屈,怎么还舍得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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