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看着他急切的身影,顿了顿,没有追上去。
    通道对于陆行渊而言依旧是畅通无阻,但亲眼所见和神识所见有了极大的区别。
    神识所见,通道光滑崭新,没有任何的损毁。
    而亲眼所见通道上布满了术法的痕迹,显然有人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战斗,血迹斑斑。
    陆行渊循着血迹不断深入,很快就听见打斗的声音,通道震颤,两侧似有鲜血涌出。
    凌乱的脚步声朝着陆行渊的方向涌来,冲在最前面的是妖族的墨流光和凌玉尘。其他弟子围在中间,沈炽扶了扶自己的面具,一直护着谢陵。
    墨流光和凌玉尘看见陆行渊一怔,脚步微顿,墨流光眉心煞气涌现,手上凝聚着灵力,凌玉尘亦是十分警惕,全然不似以往那般,看见陆行渊还要先调戏两句。
    陆行渊垂眼手中剑,听见凌玉尘痛苦地发问。
    “这是假的还是真的?我分不出来。”
    他们在秘境中遭到数次袭击,每次都是他们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毫不重复,真假难辨,搞得他们现在草木皆兵,差点连身边人都在怀疑,看见谁不对劲就想先打一架。
    墨流光和陆行渊接触不多,他无法确定,干脆手底下见真章,直接冲上去。
    陆行渊虚晃一招,躲过墨流光的杀招,持剑抵住他的手腕,问道:“什么情况?”
    凌玉尘闻言,眼神一亮,觉得有戏,连忙道:“说出一个只有你和我才懂的秘密。”
    陆行渊思绪转的飞快,联想到一路的遭遇和无尘说的话,隐约猜到眼下的状况,冷声道:“你可以走门。”
    “他是真的。”
    陆行渊话音刚落,凌玉尘就高兴地大喊起来,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说不定还会抱着陆行渊痛哭流涕。
    陆行渊这句话是当初他被困天衍宗,凌玉尘来救他时的场景,他给凌玉尘留了门,但凌玉尘非要爬窗,还说那是乐趣。
    他那个时候乐忠于调戏陆行渊,话里话外都透着暧昧,就算是此刻说出来落在别人耳朵里也有这种感觉。
    墨流光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还不等他多说什么,凌玉尘就带着人冲过来,抓起陆行渊就跑。
    “走走走,赶紧走,这个通道太邪门了。”
    凌玉尘一边逃命一边言简意赅地把情况告诉陆行渊,他们几方人马被那诡异的幻象赶在一起,一路上经历了好几次战斗。
    他和墨流光比较熟悉进来的人,所以打头阵分辨。卫一和曲无忧实力强盛,负责断后。那些幻影杀不死还可以完全复制实力,他们打的格外艰难,被追的满通道乱窜,各个精疲力尽。
    听着凌玉尘的描述,陆行渊回头看了谢陵一眼,谢陵也正看他,目光落在凌玉尘抓他的手腕上,没吭声。
    陆行渊不动声色地挣脱凌玉尘的手,沉声道:“跟我走。”
    说着越过凌玉尘,探出神识找到进来的路,释放出无数的剑意开路。痛苦而尖利的啸声顿时响彻通道,石壁震颤,修为低的人立刻捂住耳朵,头晕目眩。
    陆行渊罔若未闻,带着大家一口气冲出去。
    岩浆旁,火焰翻滚,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晃动,唯有传送阵一动不动。
    无尘在此等候多时,看到大家出来连忙迎上去。
    陆行渊等人来不及解释,就看见两侧的山壁动起来,原本被照的火红一片的岩石像虫子一样的蠕动,慢慢地从山壁上弓起来。
    “嘻嘻……哈哈……”
    古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那些蠕动的石头站起身,一片幽光晦暗。这一刻大家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而是身姿诡异的妖兽,它们身形如蛇,但没有眼鼻,只有一张长满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口。
    通道里的动静惊醒它们,生人的气息让他们流露出贪婪的欲望,纷纷弓起身体,朝着众人进攻。
    大家头皮发麻,举起武器应对。
    陆行渊喝道:“赶紧进传送阵。”
    大家边打边走,匆忙之中,陆行渊一把拽住谢陵,提剑宰了一头攻击的妖兽。
    谢陵没有跑,而是留在陆行渊身边。
    人数一波波的撤离,断后的卫一和曲无忧也退出来了,在他们身后,无数奇形怪状的影子紧咬不放。
    陆行渊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把他二人也丢上传送阵,抱起谢陵飞跃而上。
    位置一旦集中,四面八方的妖兽和影子就不要命地扑过来,怪叫和笑声在耳边回荡,让人心神巨震。
    陆行渊挥剑,挽出朵朵剑花,凌厉的剑意让众人得到缓冲,传送阵一个接着一个的亮起。就在陆行渊和谢陵准备离开时,一头妖兽接着从岩浆中飞出,狠狠地撞在阵法上。
    咔嚓一声脆响,陆行渊修复的阵法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随着阵法的运转,裂纹不断扩大。
    进了传送阵的人伸手想帮他们,却是鞭长莫及。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漆黑的,透露着不详之气的传送阵缓缓启动,直接将陆行渊和谢陵吞进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暗中的触感有些黏糊,像是躺在泥泞的淤泥里。可萦绕在鼻尖的不是枯叶和淤塞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的腐烂味,反而像是浓郁的血腥味。
    陆行渊的意识还有些不太清醒,灵力运转不畅,像是有某种法则封印了他的力量,他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有一股外力抓着他的衣服把他往一个方向拽,让他渐渐地远离了泥泞的地面。
    他费力地睁开眼,目光所及是暮色下的黄昏,天色将暗未暗,天地间还有一线微光。
    但让人诧异的是苍穹正空已经升起一轮血色的圆月,猩红的月光笼罩大地。茂盛的森林因为枯萎,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支棱着。
    以陆行渊仰躺的视线看过去,红月像是躲藏在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身后的眼睛,正在冰冷地俯视他。
    陆行渊不禁打了个冷颤,被黑色传送阵吞噬前的记忆回笼,他想起一同跌入此地的谢陵,猛地坐起身。
    拉扯他前行的力量被他拽的一个不稳,银白色的影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陆行渊回头,只见银狼挣扎着站起来,那双湛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血色的月光给他镀上一层薄薄的红色,从他那张狼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陆行渊和他对视一眼,道:“小狼?”
    银狼靠过来蹭了蹭陆行渊,许是看见陆行渊醒了,他心里紧绷的弦一松,支撑身体的那股气一散,直接软到在陆行渊身侧,化为拟态的狼崽子,虚弱地喘着气。
    陆行渊用手捧起他,小狼崽子看着他,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可怜地呜咽一声。
    这个地方极其古怪,血色的圆月一直盘踞在正空,天地没有昼夜之分,枯萎的森林一眼不见尽头。
    谢陵比陆行渊更早的清醒过来,他们没有掉落在一个地方,在寻找陆行渊的时间里,谢陵发现这里没有活物,地上跑的和天上飞的都有不同程度的腐化,有些甚至能看见白骨。
    这明明是一群死物,却和活物无异。
    然而这并不是最诡异之处,因为谢陵很快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飞快地流失,等他找到陆行渊,他已经没有力量维持人身,蜕变成了银狼,而现在他连狼的形态都没办法维持,只能以拟态留在陆行渊身边。
    所幸他保留了理智,可以和陆行渊交流。
    陆行渊掉落的地点不是很好,下半身衣物脏污,暗红一片,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谢陵费尽力气才把他拖出来一点距离,此刻他抱着谢陵站起身就能看见全貌。
    那是一片巨大的雨林湖泊,但是此刻已经称不上是湖,因为湖泊已经变成了血池,腐败的尸骸堆积在湖面上,枯枝败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时不时的还有一两个血泡在湖面上炸开。
    视觉和味觉的双重冲击让陆行渊面色一白,他毫不犹豫地施法换掉这一身衣裳,顺手还给谢陵丢了一个除尘术,去了去他身上的味。
    谢陵的头紧靠着他的胸膛,和他一起看着这片湖。
    他们二人都是经历过杀伐之辈,陆行渊屠人宗门,血流成河,谢陵挑起战争,尸横遍野,可这样的恶行和面前的这一切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被鲜血填满的湖已经粘稠不堪,尸骸在湖中堆积成小山,粗略看过去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骨,残肢断臂上还有锋利的爪印和牙印。
    陆行渊深吸口气,没有在湖边过多停留。
    谢陵因为灵力流失变成拟态,而他也有灵力被抑制的感觉,一旦他彻底变成普通人,他们两个人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血月冰冷,阴森的林间毫无征兆地传出一声刺耳的鸟啼。
    嘠~
    巨大的身影从森林间腾飞而起,张开的翅膀投下一片阴影。陆行渊抬头,只见一只腹部露出森白骨头的秃鹫在他头顶上盘旋,空洞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他。
    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来,陆行渊浑身汗毛倒竖,怀里的谢陵也瞬间炸毛,催促道:“师尊快走!”
    谢陵话音未落,那只秃鹫就俯冲而来。它速度极快,盘枝交错的树干在它的撞击下化成粉末。
    陆行渊毫不犹豫,灵力运转到极致,他不敢贸然升空,因为头顶上不时的投下阴影,不知道有多少空中猎手在等着他冒头。
    灵力被压制大半,而且无法补充,这给陆行渊的奔逃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眼看身后的秃鹫就要追上来,林中窜出一道黑影,它闪电般扑向秃鹫,只听得嘠的一声,那只秃鹫被扑的飞出去,撞上身后的大树。
    没有了追击者,陆行渊的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戒备,因为他发现前路的枯枝更加茂盛,在交错的黑色树影间,一道道猩红的目光透过来,密密麻麻,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谢陵发出一声低吼,可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了,根本就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陆行渊瞥了一眼后方的状况,谨慎地停下脚步,面对一片红瞳,缓缓唤出自己的佩剑。
    破厄的剑身上雷光溢彩,陆行渊灵力受限它却没有任何变化,雪色清亮的剑身犹如初春的薄冰,流动的雷霆之力流淌着五色荧光。
    作为一件准仙器,破厄的震慑非同一般,林中那些看不清样子的黑影顿时警惕起来,吱哇乱叫。
    陆行渊听出他们的恐惧,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空隙迅速离开。
    猩红的目光一直缠绕在陆行渊身上,贪婪冰冷,而且越来越多。
    整个森林沉睡的动物因为活人的闯入逐渐苏醒,它们嗅着那熟悉的味道,不断地朝着陆行渊靠近。
    陆行渊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处境,神情凝重。
    这片空间天是死的,地是死的,就连空气中流动的灵力也是死的。
    陆行渊甚至可以肯定这里只有他和谢陵两个活人,他还有一点灵力傍身,但消耗的灵力没有办法补充,手上的破厄就变成只能看不能用的护身符,不然一剑之力足以抽空他所有的灵力。
    面对这样的绝地,陆行渊想过进入小世界,或者把疾风叫出来,可让陆行渊诧异的是小世界打不开了。
    这里有一种规则,阻断了陆行渊和小世界的联系,并且陆行渊能感觉到这里对小世界十分排斥,一旦陆行渊有联系的念头,它就会疯狂地消耗陆行渊的灵力。
    重重限制和危险步步紧逼让陆行渊感到十分棘手,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无处不是死亡的气息。
    四周的追击者越来越近,包围圈的范围不断缩小,陆行渊眉头紧锁,握着破厄的手不断收紧。
    谢陵窝在他的怀里,他察觉不到那些东西的靠近,但能感觉到四周的风变得充满了杀机,每一缕刮在身上,都像是刀刃一般。
    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断地思考和这个秘境有关的消息,把脑海里的地图翻了又翻。
    地图提供的信息不少,关于这个地方却是只字未提。
    谢陵有些急,就在这时,陆行渊突然停下脚步,握剑挥出。
    一双黑的发亮的锋利爪子从漆黑的树干中伸出来,狠狠地和破厄撞在一起,火花四射间,让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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