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父……表姑父……这些年我为了您做了那么多事,您不能这样对我……”
    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崔尚依旧紧闭双眸,不理会他。
    直到耳根清净后,崔尚才睁开眼,眼里乌云密布,他早就知晓楚云容对文贤出院动了心思,所以一直没敢掉以轻心,因这几日一直给崔冀那边善后,一时没顾到那边,结果就让他有机可乘。
    郑钊文前脚刚走,崔冀后脚就踏了进来,一见到崔尚就哭丧着脸叫道:“爹,您快想想办法吧,去刺杀的死士一个也没能成事,现在孙铸文又被送到了金吾卫衙署,那地方守卫森严,可不容易进,等到孙铸文清醒后,肯定会供出咱们的。”
    崔尚被他吵得头疼,不禁勃然大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与我何干?滚出去。”
    崔冀仗着是他的亲生儿子,懒着不走,“父亲,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要是出了事,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而且,孙铸文若是招出我来,父亲您肯定受牵连,咱们现在是串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崔尚听着他的话,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再不滚出去,老子现在就被你气死。”
    崔冀连忙端起茶,递到他面前,“父亲,你消消气,先静下心,才能想出办法啊。”
    看着他窝囊的模样,崔尚忍无可忍,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多说,等白凤青鸾回来后,直接与她两人道:“把这混账东西给我叉出去。”
    白凤青鸾不敢违抗崔尚的命令,连忙上前一人架住他一条臂膀,将他拖拽出去,崔冀不停地挣扎,蹬腿,杀猪一般地喊叫:“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儿子,亲生儿子啊。”
    虽然崔冀力气大,但白凤和青鸾都是练家子,他再拼命挣扎也毫无作用,不禁急得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道:“你们这两贱人,你以为我父亲还能护你们多久?他日老子定要把你们买到妓院里,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时你们才知道老子的厉害。”
    崔尚在屋内听到崔冀的话,鹰隼般的双眸浮起戾色,这混账废物,留着他有什么用?
    金吾卫衙署。
    霍枫昨日命人将笔墨纸砚送到孙铸文处,让他写下供词,他装死不肯写,气得霍枫想对他动刑,最后还是忍住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松了口,要求见红袖,说是见了她之后,就招出幕后主使,霍枫答应了孙铸文的请求。
    霍枫刚出衙署,就迎面撞见了赶回来的聂英。
    聂英道:“头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霍枫道:“去一趟花间酒楼,你那边查得如何?”
    聂英道:“王霖家中一个人也没有,但兄弟们之前一直听他说他有一个妹妹,因为身子体弱多病,鲜少出门,我们今日问了邻居大娘,那大娘说她以前几乎每日都会出到门口坐一坐,但这些天却不见人。”
    霍枫面色严肃,“我知道了,此事等我回来再商议。”
    红袖知晓霍枫今日会上门找她,就没有出门,不过她想出门也不行,昨日爬了山,她的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听到霍枫到来的消息,红袖在金子的扶掖下,勉强走到了厅堂,董燕儿正在招呼他,看到红袖,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中郎将,您久等了。”红袖笑意盈盈道。
    霍枫看着她姿势颇有些僵硬,不觉问:“红袖姑娘身子还未好么?”
    “已经无碍了。”红袖坐到他旁边,媚眼斜溜了他一眼,习惯性地打量起眼前男人。
    他五官十分英俊,剑眉挺鼻,眸若深水,目光往下,腰板挺直,身材魁梧,“连着两日让中郎将白跑一趟,妾身实在惭愧。”红袖轻启朱唇,柔媚道。
    霍枫觉眼前女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几分对猎物审视的意味,甚至带着几分轻浮,心中颇有些不自在,只道是她们这一类女人看男人独有的目光,就没太放在心上,“无妨,我今日前来是想请红袖姑娘随我去金吾卫衙署一趟,孙铸文说要见到你才会说出幕后主使。”
    先前在野松林,霍枫对她沉着冷静的反应心生佩服,因此对她说话的语气也甚是客气有礼。
    红袖闻言并不感到惊讶,那孙铸文就等着她兑现诺言呢,不过那些话都是红袖为了让他放过他们母子说的谎话,她是不可能帮他在楚云容面前说话的,就算她肯,楚云容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在朝为官,“那我就随中郎将去一趟吧,不过能否让我坐轿子去?”红袖这会儿腿酸痛得很,要是走着去,腿得断。
    “这是自然。”霍枫本就没打算让她走着去,他犹豫片刻,忍不住问:“红袖姑娘,你可知这幕后主使是谁?”
    红袖想也没想就回答:“崔阁老是幕后主使啊,这是孙铸文与我说的,不过我的话应该也没什么用吧?最主要还是得孙铸文招供。”
    霍枫颔首,心忖,果然是崔尚。
    这个问题困扰了霍枫许久了,这些天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一个确切答案,他心中憋闷得慌,红袖干脆爽快的回答竟令他心生几分感动。
    红袖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中郎将,我们现在就去么?”
    霍枫此刻只觉浑身通畅,脸上也有了笑意:“嗯。”
    红袖从见他第一面就没见过他笑过,一直是冷肃的模样,他这莫名其妙的笑容让红袖心中有些发毛,心忖,这位霍中郎将怎么古古怪怪的。
    红袖坐着轿子随霍枫来到金吾卫衙署,孙铸文被关在一屋子里,由太医署派来的人照料着,外头还有金吾卫看守。
    红袖进去时,孙铸文还恹恹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脖子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红袖再次感慨这狗东西命大,估计是那会儿歹徒急着抓出去她们,才出了这样的纰漏,不过他没死对她们不算是坏事,两名歹徒都死了,如今也只有他能指认崔尚了。
    “孙大人,妾身来看你了。”红袖走到床旁边,温柔地唤道。
    听到红袖的声音,孙铸文瞬间像是诈尸般睁开眼睛坐起来,又因为扯疼脖子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哼哼着,缓过来后才高兴地道:“红掌柜……”话未说完猛地看到一旁如同煞神般的霍枫,他心一慌,连忙又捂住脖子,声音虚弱道:“你……你终于来了。”
    霍枫见状不禁冷笑一声。
    红袖脸上浮起和善的笑容,“是啊,我听中郎将说了,你要见我才肯说出幕后主使。”
    孙铸文点了点头,面露讨好之色,他如今将自己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红袖微微一笑,柔声诱哄道:“孙大人,你也别担心,上次在野松林里我与你说的话是认真的,我已经与楚相公说了,此事你是被胁迫的,你并未伤害到我与小郎君,他说只要你招出幕后主使一定对你从轻发落,如今这事闹得这般大,要想立刻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但等事情平息后,他一定会继续任用你。”
    见他面有豫色,红袖继续道:“孙大人,招出幕后主使是你的唯一出路了,招,楚相公会护你,不招,那边就会不断地派死士来刺杀你,先前被抓捕归案的那名歹徒已经被人毒杀身亡,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是铁了心要你的命,只有招出了幕后主使,让他们翻不了身,你才能活命,不然你的下场总脱不了一个‘死’字。”
    孙铸文这几日日日提心吊胆,不是担心自己被刺杀身亡就是被毒杀身亡,夜里不敢睡觉,又不敢吃东西,他想招,但又怕招了自己也会落得个同谋的下场,或者扳不倒崔尚父子两人,事后还会被杀,所以一直拖延着,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听了红袖的话,他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加上不想再提心吊胆下去,就道:“我招。”
    “那就请孙大人写下供词吧。”红袖满意地笑了,搀扶着他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桌面上已经放了笔墨纸砚,霍枫唤来了太医署的人一起见证。
    半炷香后。
    红袖与霍枫一起从屋内走出。
    “红袖姑娘,楚相公真的与你说过那些话?我们金吾卫一向秉公办事,不会看在楚相公的情面上对孙铸文从轻发落,就算他后面反悔没想要你们的命,也属于同谋。”霍枫沉声道,方才在屋中,他差一点想站出来反驳她。
    红袖这会儿心情很好,闻言黛眉一扬,笑问:“既然如此,那方才中郎将为何不曾反驳妾身?”
    霍枫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回答,他隐隐觉得楚云容不会说那样的话,而她在说谎。
    见他脸露难色,红袖就不再为难他,“放心吧,我是骗他的。”
    霍枫神色微沉:“你这是诱供,依照我朝律法,这是不允许的。”
    红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美眸中透着淡淡的狡黠,“若妾身没记错的话,这项律法是针对于你们官府人员的,但妾身不是啊。”
    霍枫再一次沉默,竟无法反驳她。
    红袖笑道:“所以不能让孙铸文招供,不是你们金吾卫无能,而是因为你们不能像妾身这样钻空子。”她这一番话给足了霍枫面子,没有为自己拿到孙铸文的供词而洋洋得意。
    霍枫看向她,心中不禁感到惊讶,先前他以为红袖会得到楚相公和九皇子的青睐,是因为这张脸,但如今看来,并不是,她是一个拥有智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就算不靠脸也会得到很多男人的青睐。
    ***
    楚府。
    因为被劫持一事,楚怀瑜这几日都没去书院,但他宁可去书院,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因为他父亲每次归来都要将他唤到书房,给他指导课业。
    这一日,午膳刚过,楚云容就归来了。楚怀瑜正在院子的草丛里捉蛐蛐玩,侍棋过来通知他去书房。
    楚怀瑜瞬间叫苦连天,“我父亲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刚刚捕捉到的蛐蛐,跟随侍棋去了楚云容的书房。
    到了书房,看到安坐在案前,执书静阅的楚云容,尽管他神色柔和,楚怀瑜仍旧感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朝着他压来,令他不自觉地垮下腰杆,神色恹恹地跨进门口。
    当楚云容听到动静侧脸过来时,他立刻又挺直了身板,提起精神,唤道:“父亲。”
    楚云容一眼看到他肩膀上沾着的草屑,唇角浮起抹淡淡的笑,放下手上的书,柔声询问:“今早的功课做完了么?”
    “做完了。”楚怀瑜连连点头,担心他要考察,又急忙岔开话题:“父亲,红袖大娘怎么好几日没来啊?”楚怀瑜虽是为了岔开话题才问这话,但他也真有些担心他父亲还在怪红袖,不让她来了。
    楚云容听闻“大娘”二字,不觉失笑,他想红袖定不会喜欢这称呼,“她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没办法过来。另外,小郎,大娘这称呼有些失礼。”
    楚怀瑜忍不住反驳道:“不然唤她什么,她还没成为我后娘呢。”他顿了下,又道:“我看她年纪都能做我娘了,不叫大娘,叫姐姐?”
    楚云容难得被自己儿子的话噎了下,无奈一笑,“也罢,你爱叫就叫吧,只是她到时不高兴揍你,你别来向我告状。”
    楚怀瑜惊讶,父亲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看来他没有责怪她,他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父亲,方才你说她这几日身体不好,我能不能去探望她?”
    楚云容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失笑道:“你这么关心她么?”
    楚怀瑜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话到嗓子眼里又咽了回去,要是父亲肯带他去找红袖,那么他就可以不用学习了,楚怀瑜心中小九九打得啪啪响,“嗯,父亲,我想去探望一下她,毕竟那日她那么护我,我不去有些失礼。”
    楚怀瑜说完去观察他父亲脸色,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正以为他不会同意,就见他微微一笑,“也不是不可。”
    楚怀瑜心中又是一阵诧异,他以为还要磨他好一会儿,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地同意了。
    ***
    楚云容带着楚怀瑜来到红袖寓所时,恰逢霍枫送红袖归来。
    楚怀瑜看到霍枫帮忙掀开轿帷,红袖从轿子上下来时,脸上笑盈盈的。
    红袖看到楚怀瑜和楚云容,不禁有些惊讶,笑容顿住,“小郎,你们怎么来了?”
    她好像很不高兴他们父子二人来?楚怀瑜不禁皱了皱眉头,抬眸看向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楚怀瑜正要上前说话,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你们都在啊。”
    楚怀瑜一转头,就看到一穿红着绿的妖娆男人朝他们而来,眼睛上方两道秀气的眉顿时皱得更深了。
    怎么又来了一个?
    第44章
    红袖看到凤九,心中莫名地咯噔了下,总觉得这人在就没好事。
    “楚相公,霍中郎将。”凤九悠然地走到几人身旁,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楚云容。
    楚云容微笑欠了下身,动作优雅从容,“凤掌柜,别来无恙?”
    “无恙。”凤九挑眉道,随后又看了眼他身旁的小少年,叹道:“你儿子真像你。”
    楚云容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楚怀瑜平日里虽是顽劣,但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见凤九提到他,他端正身子,彬彬有礼地向他行了一晚辈礼。
    凤九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倒挺有你父亲的雅范。”他最讨厌他父亲的这种雅范了。
    红袖闻言心中好笑,连这只花孔雀也被这臭小子给骗了,她笑盈盈地朝着自家儿子抛去一个眼神,岂料楚怀瑜一偏脸,竟然不搭理她。
    红袖脸色微僵,然后气笑了,这臭小子还是欠揍。
    “凤掌柜。”霍枫抱拳道。
    红袖看了眼霍枫的神色,看来他也知晓凤九的真实身份。
    “中郎将怎么与红袖姑娘在一起?”凤九感兴趣地问道。
    “在下正在查案,需要红袖姑娘的帮忙。”霍枫道,他猜测红袖应该与他说过此事,若是如此,那他这话就颇有些明知故问的嫌疑。
    凤九点点头,一脸心疼地看着红袖,“红袖姑娘辛苦了,昨日才与我爬了一日的山,今日就要帮金吾卫查案。”
    红袖温婉一笑,“凤掌柜言重了。”这男人根本就是故意的,红袖差点没白他一眼,对于他眼里的心疼之色,心中只觉得恶寒。
    楚怀瑜听了凤九的话,心里头有些愀然不乐,他看向红袖那边,见她正盯着自己看,就瞪了她一眼,她不是生病了么,怎么还能和别的男人出去爬山?看来她骗了他父亲,枉费他和他父亲担心她的病情来看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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