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三叔带着三福去省城赶考了以后,吉祥一家子就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之中,心中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又有些微微的忐忑,仿佛是个等着拆开礼物盒子的孩子。
    吉祥坐在吉祥斋的后院里头,翻看着账本,清平镇的吉祥斋、同福食铺每个月的利润都超过了三十两银子,而隔壁镇子上的铺子,因为是吉祥斋投的钱买了套院子,第一年的利润都作为买院子的本钱还回来的,并没有算作盈利里头,就算这样,去年那一年,抛去给公中的钱,吉祥家的净收入也有六百多两,在加上分到吉祥自己手里头的一百七十两银子,吉祥一家子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富足的感觉。
    吉祥看完了账本,斜倚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头蓝蓝的天,这天是真的蓝,一丝儿云彩都没有,陪着刚发芽的树枝那嫩嫩的绿,本应该是一幅惹人喜爱的美景,却让吉祥的心里头不由得烦躁起来。
    “怎么还不下雨呢?”吉祥忍不住嘟囔道。虽然不喜欢下雨天的泥泞和湿冷,吉祥却仍然盼望着能下一场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一年的春天,要是天气好了雨水足了,一年的收成都有盼头,要是遇上干旱的天气,搞不好一年就会颗粒无收。吉祥虽然不担心自家挨饿了,但几年前闹的那次旱灾,还让吉祥心有余悸,希望赶紧下雨吧,可别又闹出一场旱灾来了,吉祥心里头默默念叨。
    “吉祥,干啥呢?”吉祥娘从外头走了进来,自从三福跟着吉祥三叔去省城赶考,吉祥娘就像丢了魂一样的,动不动就把剩下的几个孩子召集起来说话,开始的时候还有的可说,后来吉祥娘该说的想说的都说完了,就在那反反复复的继续念叨。吉祥知道娘亲是在担心三福,怕他第一次到省城,出了什么差错,便有事没事儿的时候陪着娘亲,这不,刚在屋里头看了一个时辰的账本,娘亲就又来了。
    “没干啥,刚才对了对账,算下咱们家有多少钱!”吉祥笑眯眯的说道,看着娘亲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对,脸上还有些黑灰,忙问道,“娘,怎么了?”
    “唉,这么长时间没下雨了,房子也干,柴火也干,新买的小丫头一不小心就把厨房里头的柴垛给点了……”吉祥娘叹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好在巧娘和铁大嫂都在,从水槽子里头拎了两桶水给浇灭了,要不咱们这房子都得给点着了!”
    “什么?怎么那么不小心!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就是小丫头忙乱之中,把点心挤倒了两笼,自己还跌在地上摔了下,吓得不行哭的厉害。”吉祥娘皱着眉头说道,因为家里头的闺女们都大了,一个个的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之前买回来的丫头们,长大了以后也得嫁人啊,这么想着,就又从牙婆子手里头买回来了四个小丫头,却没想到买回来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吉祥皱了皱头,“人没伤着就好,新买的小丫头,还得好好调教一下子,毛毛躁躁的要是真的把房子给点着了,那可就糟了。”吉祥抬着头看看这天,心下越发烦躁起来,“现在天气这么晴,一点潮气都没有,要是房子真点着了,被风一吹,咱们这整个院子都跑不了啊!”吉祥越说,眉头皱的越紧,因为发现自己所说的事情,真就有可能成为现实。
    “娘,咱们家买几口大缸吧,在各个院子里头都放上,里头灌上水,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现从井里头打水肯定来不及!”吉祥忽然想到电视里头演的故宫里面的大水缸,据说就是为了防止火患用的,自家现在也不差几个缸的钱,那就也仿照着备上水缸吧。
    “行,听你的!”吉祥娘也是心里头忙乱时候,当下听了吉祥的话,找二福他们去买水缸不提。
    吉祥跟娘亲说完了话,想要再回屋子里头去躺着,却发现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坐着也难受,躺着也不舒服,索性出了门,到院子里头走走。
    家里头花园子里头的水池子,因为开春以后一场雨都没下过,现在还是干涸的,池子底下稀稀落落的有几片枯叶子,显得萧索无比。吉祥绕过池子,坐在亭子上头,看着院子里头的景色,冬天的雪已经化得踪迹全无,春天的新芽刚刚发出来,嫩绿嫩绿的很是鲜亮,自家花园子里头的房子,除了西边有院门开了个缺口以外,其他的方向,房子是一间连一间,这要是不小心着了火,一下子就能把一排房子都烧起来,要是再有些风,这一整个院子就会化成一片火海了……吉祥想到这忍不住抖了抖,那样的情景,想想就让人害怕。
    吉祥当下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院子里头溜达着,看到墙角堆积起来的叶子,修剪下来的枯枝什么的,都觉得不顺眼了,一趟趟的把这些东西都搬到柴房去,准备烧火的时候烧掉。
    还有院子里头干涸的池子,吉祥也觉得这么干放着不行,找爹爹和哥哥们把池子蓄满了水,然后娘亲就指挥着卖水缸的人,把水缸从后门搬了进来,放进各个院子里头去了。
    到了傍晚,几口大缸里头的水也被蓄满了,这让吉祥的心里头稍微有了些安慰,只要有这些满满的大缸在,自家就算是不小心着了火,只要及时发现,用这些水就可以扑灭,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了。
    吉祥放下心来,便觉得夜里头也睡得着了。
    晚上的时候,吉祥隐隐约约的觉得屋子里头有些烟火气,睡梦中觉得似乎是着火了,这个念头一出,吉祥瞬间就转醒过来了,紧张的查看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光亮,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鼻翼间呼吸的味道中,还是有着不少烟火的味道,让吉祥心中惴惴的,披着衣服推开门,准备到院子里头透透气,顺便查看一下那烟火气的来源。
    吉祥推开门,看着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却有着隐隐的奇怪的光亮,吉祥向前走了几步,狐疑的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圈,正当为着家里头没看到什么异常而颇感安慰的时候,回头正看见远处北边的方向,冲天的火光和烟气,当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惊叫出声,“啊~着火啦!”
    “什么,什么?着火啦!”吉祥的一嗓子,把吉祥娘他们都给叫了出来,一个个的连衣裳都顾不上披着,从房间里头钻出来就没头苍蝇一般的团团转着找着火的地方,转了一圈没看到,这才呼了口气走到吉祥跟前,顺着吉祥的目光望去,一个个也都呆滞起来。
    “这么大的火,怎么却没有人声呢?”吉祥娘呆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大家都睡着呢吧……”吉祥喃喃自语,看着那着火的方向,忽然心有所感,瞪大了眼睛,“爹、娘,那是不是戴娣姐要嫁的段家的方向?”
    “呀,好像还真是段家!”吉祥爹一拍大腿,“坏了,要是段家,可别伤着人命才好!”
    还没等吉祥反应过来呢,吉祥爹爹已经一阵风一般的行动起来了,家里头除了三福和吉祥三叔不在以外,还有不少男丁呢,要是真有段家,自家可得赶紧去救火啊,就算是没有段家,乡里乡亲的起了火,也得救不是?
    吉祥爹爹唤着吉祥娘去厨房拿个铜盆,自己则是把白天用来拎水的水桶给都弄出来了,吉祥看着爹娘都忙乎起来了,当下也把院子里头的大福他们都叫起来,还没等说什么呢,吉祥娘已经去而复返,扔给吉祥一套家伙式,自己一手拿着铜盆,一手拿着盛汤的大铁勺子敲起来了,“着火啦着火啦,镇子北头着火啦,大家快去救火啊!”
    吉祥见状,也有样学样的敲着铜盆喊起来。也许是夜里头太过安静,也许是吉祥娘的声音十分的响亮,吉祥家这么一阵吵嚷了以后,旁边的人家也都有了动静,吉祥爹爹带着自家人拎着水桶往镇子北边冲,吉祥娘带着吉祥这些女孩子,敲打着让人去帮忙,这么一边喊一边走,再加上也有其他人家起夜的看到了这火光,到了镇子北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围在那着火的地方帮着救火了。
    冲天火光,弥漫的烟雾,吉祥看不出来这着火的地方是哪里,却看着那一大片的房子被烧的面目全非,着火的房子除了火花四溅的噼啪声以外,竟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烧毁的都是空房子一般,这样的情景让外头救火的人心中不由得一沉,里面的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大火熊熊,扑面的火光和热浪让人不敢靠近,众人围在着火的铺子前头,泼水撒土,却丝毫不能抵御火舌的凶猛,铺子的里头还有门窗都在疯狂的燃烧着,有的严重的,房梁什么已经开始倒塌,十分的危险,让想冲进火场里头去救人的人望而却步。
    大火烧了足足好几个时辰,等到第二天天已经大亮了的时候,才被完全的扑灭。
    吉祥喊了一晚上跑了一晚上,已经疲惫不堪,嗓子干哑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手双脚都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吉祥,回吧!”吉祥娘脸上满是憔悴的神色,嘶哑着嗓子说道,再之后等火场冷却下来,清理火场里头的时候,实在是不适合吉祥这样的小闺女在一旁看着。
    吉祥点了点头,想要跟着柳枝儿他们一起转身往回走,在回头之际看到一块匾额从铺子的门楣上头坠落下来,残破的匾额上勉强能认出来的几个字,让吉祥的心里彻底的凉下来,“段记茶叶铺!”正是戴娣姐订了亲的那户人家。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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