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卷一边吃,一边探着脑袋问情况来的车上陆烁光顾着逗他了,都没和他说这次前往豫州的事。而陆旭则在忙着和陆烁争,安卷也不知他们在争什么,总归两人是从小争到大的。
    说话间,他还顺便招呼着落后他一步过来的陆元丰和陆梓。
    陆衍轻轻抵着他的脑袋把人推回去,简单同他描述了一番,安卷听得眼睛放光,“太子哥哥好厉害”
    话落,安卷整个人倏地被往旁边掰去,陆衍捧着他的脸,眼神说不出的锐利,“谁厉害”
    安卷蓦然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七哥哥厉害。”
    陆衍深深看他,此刻他的眼眸幽邃如深潭,仿若有漩涡蕴藏其中,稍有不慎便会将对视之人卷入,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安卷直直朝他望去,心里想陆衍的眼睛好像就算不在太阳底下也很漂亮。没有那层异族的标签,在安卷眼中,陆衍就是陆衍。
    陆衍动了动唇,少顷才出声“卷卷。”
    安卷还沉浸在他方才的目光中,片刻后应“嗯。”
    两人四目相对,陆衍却没再说什么。
    安卷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觉得陆衍生气了。但是陆衍脸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显露出来,表面同平时无异,可安卷却认为隐藏在这层表象之下,陆衍是生气了的。
    因为他说别人厉害吗。
    安卷冥思苦想,在他陷入沉思之际,陆弦吆喝着玩点什么,他第一个问的就是陆烁,“三皇兄来玩”
    陆弦将上回陆衍生辰时玩的规则说了一遍,陆烁饶有兴致地听着,“三皇兄要不要玩”
    不等陆烁开口,陆旭便先道“有意思,我来”
    说罢他还乜了眼陆烁,“老三怕了”
    陆烁桃花眼一眯,“谁怕”
    陆旭但笑不语,浓眉跟着挑了一下。
    陆烁扯唇,伸手便抓过骰盅。
    有他一人起哄,众人成功玩乐开来,便是陆辰都被劝着加入其中。
    陆泽钧道“似乎很有意思,兄长一起吧。”
    他说完,陆弦也跟着嚷嚷,“太子兄长一起一起”
    陆辰摇了摇头,眉宇间略有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好,但不可贪玩。”
    这里是宫中,皇子们聚众玩这些总归是不太好的。
    陆弦不管这些,拉着陆元丰的手就挥舞起来,“好耶,太子兄长也玩。”
    陆元丰被他拉得左右摇摆,表情懵懵懂懂,忽而眼睛往旁边转了转,余光瞥见陆梓,顺手便把他也拉上了。
    陆梓一愣,被陆元丰抓着不放。
    陆弦还在那晃,有他带着,陆元丰和陆梓亦跟着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整个临水阁中气氛显得格外热闹。
    安卷十分眼热,他望了眼身侧的陆衍。
    陆衍看出他的想法,低声开口“想去便去。”
    安卷眼巴巴望他
    。
    陆衍抬了下眉。
    陆弦正起劲,呼喊道“小不点过来呀”
    陆衍“去吧。”
    出于某种直觉,安卷扒拉在陆衍身上,坚定道“不去”
    陆衍有些意外地瞥了瞥他。
    安卷索性直接抓着他开始晃,和陆弦三人形成两队氛围组。
    不多时,陆烁清了清嗓子,“赌局马上开始,请各位客官下注”
    上次在安卷生辰时陆烁和陆旭一番争执,如今两人已经懒得遮掩了。他在这边开口,陆旭将方才让内侍从自己寝殿中取来的几副骰盅分发到众人跟前。
    待陆旭发到陆辰跟前时,对上后者望来的视线,他罕见地心虚了几分,这样的表情落在那张略微粗犷的面容上稍显违和。
    陆辰莞尔,明知故问道“一弟怎会有这些东西。”
    陆旭噎了噎,眼神乱飞。
    陆泽钧笑了声,陆旭扫他一眼,身边忽而响起轻笑,他再一转脸就对上了陆辰似笑非笑的目光。
    “太子兄长”陆旭黝黑的面庞上难得染了抹绯红,说着就去看陆烁。
    陆烁虽不想掺和其中被陆辰盯上,但还是咳了咳,“我们可以开始了。”
    说着,他就要去抓安卷。有卷卷在,太子兄长向来格外宽待对方。
    不过安卷扒在陆衍身上,死活不肯走,眼见着乱作一团,陆辰出声“开始吧。”
    此话一出,陆弦也不拉着陆元丰不放了,探手便去捞被放到自己跟前的骰盅上。
    终于被他松开的陆元丰长舒口气。他和身侧的陆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逃过一劫的庆幸,接着俱是一笑。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骰盅上,陆衍则眉眼柔和地盯着安卷。
    安卷敏锐察觉到他的视线,凑过去,“不生气了”
    陆衍眉梢微扬,“生气”
    安卷哼哼了两声,眼睛弯起来,一副我知道但是我不说的表情,他给陆衍留个面子。想到对方会因为他说其他人厉害而生气,安卷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颊侧的两个梨涡深深陷下去。
    对上他一双笑眼,陆衍默了默。他从卷卷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须臾,陆衍再也抑制不住地低笑开。
    众人在临水阁中玩了几把游戏,最后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全都玩闹作了一团。
    这一幕似乎与六年前在那一场烟花下逐渐重合,他们还是一如当年,似乎再过六年也亦是如此。
    转眼又是六年多的光阴。
    安卷已经从国子监离开,一晃多年,他都忘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最开始带着忐忑的心情担心自己会因为行差踏错而丢了小命,到后来安卷逐渐接触到性格各不相同的皇子们,慢慢与他们交好,他也似乎融入了其中。
    安卷现在都很少想起从前的事了,甚至有种安卷是他,他是安卷的感觉。只有少数情况下,他才会回想起从前。
    记忆中奶奶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安卷张了张口,正欲出声,画面忽然碎裂,他猛地惊醒。
    “兄长。”
    安卷恍然回神,转头,安潋正一脸好笑地望着他。
    六年后的安潋面庞已然长开,眉目依然柔和,只是依旧萦绕着一股病气。许是因着这股病气的原因,让他看起来带了几分阴柔。
    “兄长睡着了。”
    安卷收回视线伸了个懒腰,提了提嘴角,“昨晚睡不着,所以犯困。”
    安潋听到这里抿了下唇,“是因为七皇子今日回来吗”
    安卷没有察觉出他情绪有什么不对,毫不犹豫地点头,末了嘟嘟囔囔道“是啊,他都离开快六个月了。”
    六个月前陆衍被宁嘉帝派去蜀地治水,一去便是半年,安卷还从来没有和陆衍分开过这么久。
    安卷皱眉。
    他的生辰都过了,陆衍都还没回来。
    陆衍离开的时候,安卷还问了,还以为对方能赶在自己生辰前回来,结果他生辰那天就只收到了陆衍派人送来的礼物。
    为此,安卷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虽然知道陆衍也不是故意的,但他就是想生气,没来由的。
    思及此,安卷撇了撇嘴,倏尔去看身边的安潋,“阿潋,什么时辰了”
    安潋“快未时了。”
    安卷陡然站起身,安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兄长”
    “未时,陆衍说他未时能到,我得去城门接他”安卷说完就朝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道“安童,快去牵我的马来”
    安潋顿了顿,起身跟上。
    两人一块朝府门走去,安潋时不时侧目看一眼身侧的兄长。对方眉眼飞扬,本就清亮的眸光此刻仿佛坠入了星辰,显得格外透彻。
    已年满十六的安卷五官与当年相差不多,长开了的脸部轮廓流畅,透着一股少年气,唇角总是似翘非翘,那双杏眼仿佛有光芒闪动。
    特别是在想到七皇子的时候,安潋暗暗想。
    兄长只有在提起七皇子时,那双眸子中绽放出来的神采格外明媚,让人不禁想起春日的暖阳。
    安潋隐隐有些羡慕,还有一丝嫉妒,明明他才是兄长的弟弟。
    正想着,安卷忽然揉了揉安潋的头发。
    安潋仰起头,可能是因为常年喝药的原因,明明只相差两月,他确比安卷矮上不少,每次对视时只得微微抬脸看向安卷。
    安卷道“我骑马去,阿潋在家里等我。”
    如今已快入秋,若他骑马带上安潋一起,他担心对方身体会受不住。安潋的身子骨从小到大都不太好,安卷对此颇为忧愁。
    安潋知道他的意思,心里那点淡淡的羡慕嫉妒散去,听话地点点头,对安卷抿出个笑,“那兄长去吧,路上小心。”
    安卷勾唇,“放心吧,我的骑术好着呢。”
    安潋眨了下眼,没说什么。
    兄长的骑术是七皇子教的。
    安卷和安潋分开后径直往府门跑去。
    安潋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看着兄长的身影跑出回廊,落入了一片艳阳中。对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璀璨又明亮,落在安潋眼中仿似第一个太阳。
    安卷一路小跑,他想着自己见到陆衍该说什么,都快半年不见了,不知道陆衍长高了没有。
    后者离开前就比他高出了快半个头,这都六个月过去了,距离应该能拉进一些吧
    这么想着,安卷有些出神,他看到府门前拉着马的安童,直接就冲了出去。结果刚跑出正门,忽地就和侧面走来的一人撞上。
    嘭的一下。
    安卷吃痛地捂住鼻子,“谁啊,挡着我出门。”
    他正要抬眼,耳边便听到青年愈发低沉醇厚的嗓音,“出门要去哪”
    熟悉的声线入耳,安卷怔了下,抬眸便映入一双湖绿色的眼眸之中。
    后者低下眼,轻笑。
    “卷卷,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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