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偶尔会有虫鸣,若是静下心来,便能听到院中荷塘轻轻的涟漪。
    圆月并不如玉石般透亮,洁白中总是参着点不纯粹的黑。也许如人心,总是没有完全黑白分明的,是善是恶又有谁能道得明,说得清。
    琴声已逝,林离笙却终是住在了紫客庄中。望着这月色,竟是让人觉得朦胧,不知不觉便又想起了那个白衣如雪的人。
    其实有时想想也未必不好,心中多了丝牵挂总让人舒心许多。最起码,一个人时,还有个能够忆起的人。
    院子并不大却是单独的一间,四周略微点缀了些花草,不算什么珍奇,也足以满足人的视觉享受。
    紫客庄的主人还未归来,似乎是有事外出,明日才回。既让决定留下,他就不在乎多了这几日,有时他也算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当然,在这幽谧的夜,若是有些乐曲就更让人心醉了。
    半倚在门边,月光正好洒在这一片,似是在地上画下一串乐谱。
    没有琴,没有笛,手边除了那几个茶杯和一壶水,别无他物。但是仅几个杯子便够了。本就是消遣,简单点又何妨。
    水是一杯杯倒的,四个茶杯盛上不同的水,形成四个不同的音律,加上那壶,恰好是五个音阶。壶盖是扁平的,上边有个小小的帽揪,便于开合。
    从袖中拿出的,是上次上官飞燕买的玉簪。他一直没想过用,却也不会丢,毕竟也是一番心意,即使现在上官飞燕是生是死他都不知。
    玉并不是好玉,只是那刻于其上的燕子,在月光下越显逼真。轻击杯沿,发出一声脆脆的音,给这宁静的夜增添了一丝柔情。
    “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摇。想你当年荷风微摆的衣角。
    木雕流金岁月涟漪七年前封笔,因为我今生挥毫只为你。
    雨打湿了眼眶年年倚井盼归堂,最怕不见泪已拆两行。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东瓶西境放恨不能遗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情语般的歌声,很轻,连伴奏的曲都不算是十分协调的,但是在这样的夜却生生地引起了人心的共鸣。越来越轻的歌,似是已到了尾声。最后的那一丝颤音将整首曲划上了个华丽的句点。
    此时林离笙并不想要有听众,可就是偏偏有人喜欢来打扰人的雅兴。这人还是林离笙最不想碰上的。
    掌声伴着爽朗的笑声一同响起:“这般的曲,这样的歌,真是与众不同。”
    “你若不喜,可不听。”林离笙故意曲解朱高炽话中之意,将石桌上的杯与壶收起,转身欲走。
    “我觉得很好。”朱高炽竟不介意林离笙话中的冒犯之意,急忙解释到“很特别,却很好听。我还是相当喜欢的。”
    看见林离笙转身想要回房,朱高炽再次高声说道:“若是不介意,再奏一曲可好?”
    “我介意。”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是如此自然地接上,倒使得朱高炽不知如何回了。一旁的北棋枫紧锁浓眉,这般对待皇帝的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在他看来,这个人虽不凡却有些自傲了。只是自家主子却如此执着的跟着这人,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离笙将房门关上,微叹口气,淡淡道:“可惜了这一夜美景。”
    朱高炽也不再停留,直到林离笙的身影隐入门扉,他便已离开了。只是这院中今夜是注定不会平静的,那躲在暗处的人还未出来。
    林离笙也不去多管,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值得窥伺的。只要那人不来惹他,那便随他去吧。
    衣衫未解,林离笙将束发的丝带解开,绸缎般的长发垂至脚踝。梳子仍是停留在发间,这发竟是长得这般长了,虽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但这长发却是恼人。还是一剪刀剪了方便。
    门外渐近的脚步在房门前停住,看身型该是个女子。她踌躇了半响,终是下定决心般举起了手,还未敲门,一道风力便将门打开了,林离笙仍是端坐在椅子上,只是视线看向了门口。
    女子还是那般的美丽,甚至多了丝优柔的美感。那双眼在看到林离笙的那一刻便再也转不开视线,渐渐地晶莹闪现。
    “离笙。”仿若隔世般的叹息响起,没有预兆地相遇,没有告别的离去,如今又是这般突兀的相见。
    林离笙瞳孔微缩,微张的唇瓣中半响才道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人是——上官飞燕——她又何故出现在此。
    “上官姑娘。”仍是生疏的称呼,使得上官飞燕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悲伤的神采。虽然知道林离笙不可能喜欢上她,但是她却始终忘不了他,那个温柔如玉的男人。
    “秋夜虽是不冷,外面的湿气还是容易让人得病的。若是无事,便进来吧。”看着杵在门口的上官飞燕,林离笙心中还是怜惜的。最起码她没有死去,没有那般悲伤地死去。
    门已合上,不大的房中两个人的身影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倒显得有些尴尬,林离笙本是无话对上官飞燕说的,但他始终还是打破了这静默的环境:“如今,你过得可好?”
    上官飞燕本不知紫客庄来的客人中有林离笙。她本就是被这独特的乐曲吸引而来,之后也一直躲在树丛中,没能窥得演奏者的样貌。如今给她那么大一个惊喜,本是千言万语,现在也只能呆呆的看着林离笙说不出半个字来。
    日思夜想,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相见,又怎么能怪她无语凝咽呢。
    等了半响,上官飞燕才回道:“此处的主人待我很好。”
    微低下头,上官飞燕喃喃着将所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林离笙:“那天,西门吹雪带你走后,我便放弃了复仇计划。那天回去恰巧听到霍休在和工匠讨论如何修筑青衣第一楼来困住陆小凤他们。我悄悄出来后,本想去找花满楼,但是找了半天都不见他人,他定是同陆小凤一道去了。也是我太傻,一直被霍休利用却不自知。霍休这只老狐狸想要连我也杀死,这样我就不会道出他的秘密了。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我已有防备,虽不幸被他废了武功,我仍是活了下来。那时,我被碰巧路过的紫客庄庄主救下,他也帮我将霍休的机关给破坏了。这老家伙肯定想不到,他给自己逃身的笼子,会变成他的地狱。”
    那种悲伤中带着释然的表情原是不该出现在上官飞燕脸上的。她应是笑着的,开朗的。
    “而最为报答,你就留在了紫客庄中。或者你是打算以身相许的。”林离笙的猜测总是很准的,这回也不例外。
    “除了这个,我已没有其他方法了。” 那种忧伤的表情又出现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淡淡的,却恼人心烦。
    “若是你想,我愿带你走。”林离笙的话就在耳边,上官飞燕脸上的震惊瞬间变为喜悦,但是最后仍是归于平静。
    “不必了,我在此处挺好。”上官飞燕的回答很简单,也丝毫没有一丝隐瞒的意思“江湖中的纷纷扰扰都已不适合我,而且我对你的情你也知道,若是不能得到回应,我都不知以后会做出什么荒唐事。何不就保持现在这样,留一份眷恋也是好的。”
    月光仍是如此,只是那一丝朦胧多了些怅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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