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若是挨打,便必然是犯了错、出了格。
    妥妥的受害者有罪论。
    和这样的人虞凝霜自然是没什么好的,和她吵架都嫌掉价,而且根本没法说服她。
    “多谢大娘子关怀,已经无事了。”虞凝霜便不咸不淡地回答,“那疯汉子也已经被判流刑。”
    此话一出,本来热火朝天的欢快氛围立时有些冷滞。
    这些生活在一簇簇锦绣花团间的贵人们啊,哪怕只是一瞬间,让她们联想到沉重的枷锁、溃烂的手脚、黄土漫天的坡路和磨损溃烂的旧棉袄,仿佛都是一种罪过。
    虞凝霜心中暗叹口气,愧疚地望了望凌玉章,心想到底是在这样的场合说了不吉利的话。
    凌玉章毫不怪她,只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虞凝霜可能对这番唇枪舌剑的来源还懵懵懂懂,她却心知肚明。
    不过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虞凝霜忽然出现抢夺了所有的注意力和赞叹,自然有人心中不平。
    凌玉章这“宁国夫人”的御赐爵位,不止是一个虚名,而是实打实有食邑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声极好。
    她救人无数,慈向万物,京中勋贵人家都对她恩礼有加。
    而且她伴驾太后娘娘多年,是眼界开阔、人脉纵横的。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凌玉章是某个家族的当家主母,那么族中后辈、尤其是小娘子们的婚事便绝对不用发愁。
    可偏偏她终身未婚,无子无孙。
    因此自打凌玉章出了宫,便有无数贵妇携着自家女儿、侄女往她跟前凑,想要和她亲近亲近。
    哪怕只是被她收到膝下教养一阵,学一些简单的医理,学几道养生的汤羹……有那稍微贪心一点的,期盼她能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那么自家女儿的名声便如同镶了金光一样耀眼,何愁找不到好夫婿?
    李大娘子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所以今日特意带了小女儿前来。
    但因为她和凌玉章交情不深,本就没被分在主桌,她怀疑凌玉章都没注意到自家女儿。
    正在她纠结又焦急地催促女儿主动去给凌玉章敬酒时,就见虞凝霜被请到了凌玉章身边,两人还如此亲密,不由得心生怨怼。
    因为虞凝霜做的那些汤羹糕饼都如此精美,李大娘子自然以为她是专精于此,以此谋生的。毕竟,哪个正经人家的娘子需要这样洗手做羹汤啊?
    既然只是一个摆弄饮食的商妇,她也没再多想,于是出言相讥。
    未曾想对方倒是牙尖嘴利的,将这话风又扇了回来。
    今日在场的都是人精,见李大娘子吃了鳖,虽然面上仍是一片祥和端庄,可暗中也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李大娘子银牙咬碎,脸上已有些挂不住。
    而凌玉章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当场愣怔在原地。
    “我这小妹性格是跳脱了些,但心好,又软,向来是被人欺负的。”
    凌玉章笑容和蔼,那漫不经心的一字一句,都是在护短儿。
    “你们可别欺负她啊。”
    其实何止是李大娘子呢,所有人都被凌玉章这番话惊得差点掉了玉箸。
    小妹?
    什么情况?
    宁国夫人孑然一身,并无亲属啊?
    等凌玉章颇为得意地讲完自己和虞凝霜义结金兰的事情,所有人面面相觑,半晌,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哎哟,我的老夫人,您可真是一块活宝。”
    “您二位差了多大岁数啊?”
    “倒也不是不行。”
    这些笑声中,有惊讶的笑,有嘲讽的笑,有强颜欢笑,也有像洛柔这样,单单因为觉得有趣的笑。
    她笑得最大声,眼泪都要笑出来,再看一眼须发全白的凌玉章,以及韶华之年的虞凝霜……
    只觉得既完全不搭又和谐异常,真是有趣得很。
    李大娘子那欲扬先抑的一下,反倒是神来之笔,使得今日的认亲场面更盛大、更狗血、更令人出其不意。
    这下,聚在虞凝霜身上的目光更热切了。
    她明明是站在一盏琉璃宫灯旁边,却仿佛是站在上千瓦的聚光灯之下。
    众人纷纷在猜测这小娘子究竟是何来历?
    所谓义结金兰的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宁国夫人这锦绣富贵、琳琅名声,她又能沾到多少?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对虞凝霜本身非常感兴趣。不到半刻钟前,她们面对虞凝霜的问题明明都是“那糕饼是用什么原料”,“如何做得”,现在问的却是“年岁几何”,“家中何人”。
    她们好像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的存在。
    虞凝霜却只是不卑不亢地回,没见有多么热络。
    忽然,她见到远处谷晓星突然出现,一直在朝自己打眼色。即使离得远,虞凝霜也能看出小丫头双眼通红,再联想到刚才的绿豆糕,心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巧言几句脱身,很快与谷晓星汇合。
    “娘子……”
    谷晓星这一路已经酝酿良久,将事情始末以最精简的语言汇报给了虞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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