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古朴典雅的庭园一直是薛府内韩采薇最喜欢的地方。
    时值深秋,落叶尽散,几叶未落的枫红孤单的挂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更显苍凉落寞——一如她单薄纤细的身影。
    她面无表情的将披挂在手上的暖裘丢到亭台中央,再看向何小宁,但何小宁却迟疑了,因为她看到了正从曲桥上迎面走过来的薛辰劫。
    薛辰劭走进亭台,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新衣,下意识的弯身拾起,见状,韩采薇的反应非常大,马上脸色大变的上前一把抢过去。
    “你别碰!”他根本没资格碰!
    就是宁愿烧了它,也不让变心的薛辰劭碰吗?何小宁难过的看着他那错愕的俊验,胸臆间有一把怒火顿时燃烧起来“爷怎么可以见异思迁刑。你忘了你费尽心思打败一堆王公贵族才娶到主子的吗?相爷千金根本比不上主子,你怎么可以到手了就不爱了!”
    他黑眸倏地一眯“你在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
    他黑眸凌厉,语调冰冷,何小宁忍不住天口咽了一大口口水,小心的退后两步,再往左一步,退到神情淡然的好友身后。
    那双黑眸续而定视在韩采薇漠然的脸上“你想干什么?”
    “我们之间不是没关系了,做什么也互不干涉,不是?”她语气平静,事隔没多久,现在整个人看来已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死了。
    他冷哼一声“随便你,就互不干涉吧。”
    她微微点头,美丽的眼眸毫无生气。
    怎么不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回敬他呀!何小宁气愤含泪的看着好友,她宁愿她发泄心中的失意与伤心,这么淡然只会让自己的心更难过吧?
    薛辰劭又看了韩采薇一眼,随即不在乎的甩袖走人。
    真走了?!何小宁火冒三丈的俯身点燃了暖裘,连顺手拿来的休书也烧了。
    火光熊熊,那一针一线交织成的暖裘,以情与爱推迭而成的心血全化成了灰烬,完全不剩了
    韩采薇哽咽的低哑开口“走吧,这里已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事吻。”
    “可是,咱们什么都还没有准备,总得整理包袱吧。”何小宁说着借口,其实是想鼓起勇气再去吼吼爷,叫他不可以当负心汉,主子那么爱他,他这样是始乱终弃啊!
    “你现在就去,拿几件衣物即可,珠宝首饰就别拿了,我娘家给的银票,你知道放哪儿,总之别动薛辰劭给我的任何东西,知道吗?”她继续交代着。
    如此坚绝,何小宁都感受到她的痛楚了“可是”她还是想去阻吼他啊!
    “这个屋子我是待不下去了,如果你还能留,那你留下,我现在就走。”韩采薇美丽的脸孔添了几许憔悴,冷然的笑却多了抹凄凉。
    向小宁脸色大变,急急的拉住她“好,我马上去收拾,你可别自己走。”
    她连忙奔回寝房,却见到薛辰劭就站在面对亭台的窗棂前,就这距离,刚刚她们主仆的对话,他应该都听见了呀,他不说些什么吗?也不挽留主子吗?!
    她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照着韩采薇的吩咐收拾好了包袱,再狠瞪他一眼,又连忙跑到自己住的侧房,将所有的物品都塞进包袱内,才快步的跑去院子里。
    “主子,咱们快离开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吧。”何小宁故意大声的说着。
    这一次,韩采薇没有再回头看,不然,她会再对上薛辰劭的眼神,也许会看到那里面难忍的心痛和愧疚。
    “我们到外面买辆马车,我不想带走薛府的任何东西。”她交代着何小宁。
    要断得干干净净,是吗?在某方面而言,这也许是件好事吧,薛辰劭胸口也隐隐抽痛着。
    当韩采薇在何小宁的陪同下步出薛府大门时,察觉有异的众奴仆们也忍不住一路相送到门口,他们个个眼睛含泪、面露同情,却不知该说什么。
    相较于稍早前,主子深情的送相府千金离开,此时的韩采薇情何以堪啊?
    但他们仍只能静静的目送那对主仆离开薛府,愈走愈远
    街道上热闹依旧,但韩采薇的世界已经完全分崩离析,毁灭了。
    何小宁买了一辆马车,亲自驾车往临县奔驰,一路车子连停也没停,只希望赶快让主子回到娘家,至少她的爹娘会好好安慰她,不会像她这个笨蛋,连替主子出头也不会,只能陪着她哭。
    只是时节已近寒冬?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虽然在奔驰几个时辰已到了两城交界,但若不先在这附近的客栈住下来,到时候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们就得露宿荒野了。
    韩采薇也知道,因此主动示意找了间山中客栈住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住,她却不想走了。
    “再住几天?”何小宁还以为她会迫不及待的想回家。
    韩采薇点头,却没再进一步解释,因为她不知该怎么跟爹娘交代,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当珍宝的丈夫不要她了,将她的感情弃若敝屉,移情别恋了
    每每想到这些了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戳进了一刀,她知道她该忘掉一切,继续向前,但她没那么坚强,她还需要时间疗伤、还需要时间伪装好自己,以笑容去面对父母,不让他们担心
    她知道的,她什么道理都知道,然而,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她却是过得浑浑噩噩、失魂落魄,一点也不争气。
    入冬了,天空灰茫茫的,寒风呼呼的吹着,像是要下雪了。
    她的心也空空的,神情木然。只是,再这样下去可以吗?她能逃开多久?
    她被休了的消息最终仍会传到父母耳中,而她却没有回家,他们肯定会替她忧心不已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她不能再让爱她的父母伤心,于是她看着刚开门进来的何小宁道:“我们今天回家吧。”
    何小宁瞪大了眼,欲言又止的“呃,还是再待几天再走吧。”主子成天窝在房内,外头的消息她是没听到,但她天天进进出出的,知道了很多主子不该知道的事,就像这间客栈刚刚还涌进了一大堆客人呢。
    她轻轻摇头“我想回家了。”
    至少那里会有温暖的双臂拥抱她。从小到大,将她当成心肝宝贝来疼的爹娘会包容她,而她的心太空洞,却被伤心填得太满,她真的不想再纵容自己如此消极下去
    “那、那、那我收拾一下,呃客栈一楼来了很多客人,主子长得这么美,呃,有些长得像土匪,所以,主子戴个面纱遮一下脸,哈哈,免得被看上眼也麻烦嘛。”
    韩采薇点头,不一会儿,她的脸上半掩黑纱,跟着何小宁从二楼客房步下阶梯,一楼果真如何小宁所言,几乎座无虚席?大家交谈热络,声音极大——
    “动作可真快,听说她离开的隔天,府里上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他还吩咐奴仆要开始布置宅院,要到处装点得喜气洋洋的,直到前几天,答案揭晓,他又要娶妻了,而正室早被休了!”
    “男人啊都一样,喜新厌旧,休妻又娶新妻。”
    “女人不也一样?!相爷千金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谁不知道,先前听说为了那个男人,还差点跟相爷断绝父女情,但遇到薛辰劭,还不是琵琶别抱!”
    “呃,也是,可薛大人帖子照发耶,这四个月前,我才送上一份厚厚的贺礼,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再送一次。”
    “但这次他娶的是相爷千金,以炎相的能耐,大家都知道,日后薛大人是官运亨通了,礼重一些,日后有事也好拜托嘛。”
    “说来薛辰劭真是好命啊,自小案母双亡,由爷爷拉拔长大,但得了一个进士当了官,飞黄腾达了,爷爷含笑九泉后,他大少爷继承庞大家产又得圣心,娶了美丽婉约的富商之女,这次虽遇上了官场困局,人生非但没有从云端上掉下来,反而更上一层楼,休了妻子再娶相爷千金,可见再来又是官运亨通啦”
    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串酸不溜丢的话,可见男子吃味极了。
    韩采薇听着,下阶梯的脚步也愈来愈沉重“他要成亲了?”她神情空茫的看着一路挂着她到柜台结帐,又急往客栈外走去的何小宁。
    “我们上车吧。”何小宁僵笑着避答她的问题,搀扶着她上了马车就快快的驾车离去。
    韩采薇一手压着胸口,一这心应该不会痛了啊,薛辰劭要成亲是可以想象的,但是,怎么还会这么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他春风满面的跟炎芳英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他拿起喜秤挑起喜帕,两人深情相亲
    别想了!别想了,她不要再想了,但脑子不听话,一幕一幕曾经是薛辰劭跟自己恩爱槌绪的画面全换成了和炎芳英
    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像被人掐住了脖颈,快要不能呼吸了!
    “停车、停车、停停车!停车!”她从细微的低喃到后来几近崩溃的大叫。
    这一声吓得正在寂静山林道路驾车的何小宁紧急拉住了缰绳,也因为太慌乱,急着跳下马车,还差点跌个狗吃屎,在她好不容易站稳时,竟见到韩采薇早已下了马车往前方一条山径跑去。
    她急忙追上,拉着她的手“你怎么了?主子,你要去哪里?”
    韩采薇也不知道她能去哪里,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回家,爹娘看了会担心她的,而且,她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是绝不能再回到马车上,她只能走、一直走,她想要走得远远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的神情让何小宁好害怕,而且她执意一直走,愈走愈快,自己竟然快跟不上她了,她再次拉着她的手“主子,你要走去哪里?那不是回家的路啊!”“我走,我得走一走,我的心太痛了,我的脑袋有好多画面、好多声音,小宁,我好痛苦,你让我走好吗?”她的声音几近哀求,那模样凄楚可怜,可见她的心已是伤痕累累,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何小宁泪眼模糊,硬咽点头“好、好,我陪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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