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眼前是一片混沌。这片混沌犹如白暮中的一丝微光,又仿佛是深夜里挂着的一片皓月,在我几乎丧失意识的时候带来一丝光芒。
    可是在这初霁的混沌里,一幕幕的画面如同刻印了一般,渐渐浮现而出,带来最深处的记忆,最刻骨的伤痛。
    全身筋脉被挑断的记忆扎根似地在我脑中盘横交错,明明想要忽略这段记忆,可是它却又像涨潮的海水、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紧随而至。
    想大叫发泄,想呼喊救命,想嘶吼想发狂,可最终,喊不出也叫不出,一切只能憋在心里,化作一颗仇恨的种子,等待浇灌。
    琼倦,你等我,只要我白鸢羽没死,即便苟延残喘着一条命,我也一定会找萧珀为你报仇!
    在内心深处发下这样的誓言,脑中的混沌逐渐开始散去,一个若有似无的女子声音传入我的意识之中:“姑娘,你醒醒。该吃药了。”
    是在叫我吗?想要睁开眼皮,可是犹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冥宣师叔,你不是说她马上会醒嘛,可是为什么我叫了好多声她都没反应?这药怎么办?”那个声音带着疑惑的问询,带给我的大脑一片清明。冥宣?是清逸仙君冥宣吗?
    我是被冥宣救了么……?
    低沉清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醒就掰开她的嘴,给她灌进去。”
    女子似乎很惊讶男子话里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味,呆愣的良久才回应道:“冥宣师叔,她不醒来就灌的话,药汁会漏出来……。”
    “那就把空心的竹管插到她喉咙里,把药灌进竹管里。”
    听到这里,不禁腹诽,这清逸仙君是要救我还是要折腾我?插根竹管给我灌药,不噎死也得呛死。这厮是不是还记恨着我上次趁他不注意,爬他剑的事,看他外表冷冰冰的,实际也太记仇了吧。
    那女子再次呆愣了良久后,乖乖的回了句:“哦。”然后脚步声逐渐变轻,有推门关门的声音响起,房间少了一丝人气。
    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滚了滚眼珠子,眼皮已经没那么重了,就是喉间干涩非常,可能是之前高烧的原因。
    “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真要等雪芷回来给你插竹管么。”
    那一如既往冰冷肃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房间回荡。
    我依旧闭着眼,不睁开。
    其实我不是不想睁开眼,只是还没有做好再次面对这个世界的准备,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如今的我只是个废人,人在面对挫折的时候下意识就会逃避,做个缩头乌龟,如今的我好比是这样。
    看到我没有回应,他也不再开口,满室诡异的安静。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推门声再次响起,那个叫做雪芷的女子刚进门就开始喊道:“冥宣师叔,竹管我找不到,只找到了千脚般羯虫,可以用么?”
    千脚般羯虫?什么东西?
    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如今我也不能回应什么,只能死死闭着眼睛。
    没有听到冥宣的回应,雪芷的脚步声倒是越来越近,感觉头被微微抬起,嘴巴被那女子滑溜溜的小手掰开,接着,有什么东西进了我的嘴里。
    怎么感觉怪怪的?
    嘴里感觉有无数的小刷子在口腔里细细扫着,又痒又难受,忍受不住这样的感觉,逼迫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
    眼前的一幕让我几欲作呕,原来那所谓的千脚般羯虫是一只又黑又长又有许多腿的虫子,奇特的是,那千脚般羯虫从头部到尾部是中空的,犹如一根管子一样,可是在这个管子的四周,全都是细细密密的腿,刚刚在我嘴里像小刷子一样的东西,就是那千脚般羯虫的腿在我嘴里挣扎着,我一阵鸡皮疙瘩都涌了起来,胃里喉间一阵惊涛骇浪,就要呕出来。
    “快……快把它……拿出来……。”在我说话的当口,那女子已经开始从千脚般羯虫的头部灌药汁了,那千脚般羯虫阴森的小绿眼与我对上,它的身子扭动的更加厉害,那密密麻麻的腿在我嘴里刷动的更加剧烈!
    身为女性的特点在此刻彻底爆发,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那种蠕动或是多脚的软体动物,想起小时候,哪怕是虫子趴在了手上,我都会哇哇大叫着扑入师父的怀里让他拿掉,不过那时候师父每次都会折腾我一下,慢悠悠的拿着他的酒葫芦喝着酒,任由那虫子快爬进我衣服里,才堪堪停止戏弄我,将虫子拿了下来。
    此时此刻,这千脚般羯虫集聚了我所讨厌的生物的所有特点,还被塞进了嘴里来了个亲密接触,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阵阵的嗡鸣在脑中打转,结果我眼白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房中已经是空无一人,仔细打量了这座房间,里面只有一桌两椅子,充满着古色古香的味道,鼻息间闻到有淡淡的檀香味在这房间里飘散。夜凉如水,房中的窗柩被人推开了半扇,那如水的月光从半隐的窗子里投射进来,在空白的地上照出一个圆圆的大光斑。
    一个人的夜晚,寂寞的心也被会挖掘出来。
    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人,那白天被我刻意忽略的一幕幕再次席卷而来,有人的时候,我还可以咬着牙强作欢笑,隐忍着心里的那股悲戚感,如今这萧瑟的夜晚,只有孤孤单单的我一人,那股成为废人,与琼倦分离的悲痛感被无限激发、放大。
    琼倦被萧珀带走了,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他已经毁了脸,又毁了手,还记得挑断手筋前的一幕,染了火狐三色火苗的箭贯穿了他两边的肩胛骨,他现在可好?
    压抑的呜咽声逐渐扩大,不想被人听到声音,想将脸埋在被窝里,可是试着动动脖子,却发现没有知觉。是了,萧珀最后的三箭,一箭就是射在了我的脖子上,连我脖子上的筋脉也割断了。
    现在的我,连小小的低头,翻身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为琼倦报仇?
    没有底的无助感加速了眼泪的分泌,从一开始的呜咽变成嘶哑的低泣再到后面的嚎啕大哭,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发泄……
    哭了不知道多久,连喉咙都有些沙哑了,苦累了之后心情也稍微恢复了点,开始慢慢接受一切的事实,不知道多久后,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里又是一片混沌,如薄纱迷雾,遮盖了我的视线。
    恍惚中,似乎在混沌里快速闪过一双墨绿色的眸子,伴随着空灵遥远的声音从天边穿透而过,撒入我的心间。
    那声音说——
    “这是你命中的劫难,活下去,五百年后,你我必定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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