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如此牙尖嘴利的姑娘, 还不怵他, 秦琅不理解。
    “二郎,别闹了, 快回去,父亲母亲还等着我们用饭呢!”
    秦珏一直关注着自家弟弟, 察觉到弟弟又要犯傻, 秦珏赶紧出来打圆场。
    被兄长拦着, 秦琅更不好施展什么了, 撇了撇嘴, 转头出了学堂,
    秦珏没有即刻追过去,而是对着宁姝作了作揖, 温声道:“宁表妹多担待些,二郎就是个不肯吃亏的倔驴性子,几次在表妹手中吃了亏, 自是心中难平, 不过小孩子气性, 以后我会看好他,若是哪里再度冒犯了表妹, 便只管来告诉我,自有父亲管教。”
    宁姝听完这一番话,心里忍不住感慨,觉得世子秦珏才像是长公主和国公爷的孩子,一家子都是如出一辙地恳切,反倒是秦琅,那狗一样的脾气,就想是外头捡来的,要不是那脸,可真不像一家人!
    福了福身,还了秦珏一礼,宁姝一改对秦琅的冷漠与刻薄,浅笑盈盈道:“大表哥无需费神,我都知晓,不会跟他较真的,况且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宁姝虽性子泼辣些,但也只是对着惹着自己的人,对着如秦珏这样的翩翩君子,自然是豁达和气,不会让人犯难。
    这点秦珏也是深有体会的,知道宁家表妹不是个脸酸心硬的姑娘,只是对着弟弟难免发作。
    “表妹宽仁。”
    最后含笑赞了一声,秦珏便同宁姝一起踏出了学堂的门,让在外守了半晌,也看了两眼谈笑风声的秦琅拉着一张脸。
    瞧着兄长与宁姝并肩走过来,氛围温和地辞了别,而秦琅得到的只是对方一个悄咪咪的白眼,这让他心里无比地有落差感。
    “大哥与她说了什么,聊得那么开心?她在我面前就跟个母夜叉一样,当真恼人……”
    一边走,秦琅一边刺探着,想知道那扬州泼妇是如何讨好他兄长的。
    秦珏蹙眉瞧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虞道:“阿琅,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姑娘?人家为何对你疾言厉色,难道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太多了吗?”
    秦琅看着兄长肃然的眉眼,细细想起他和宁姝的一桩桩一件件,开始有些心虚了。
    “头回那次,我也不是故意地,还以为她想……”
    忆起二人初遇那一晚,他因为误会当头推了宁姝一把,险些将人推倒在地的情形,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了。
    “她想什么?她父亲是三品大员,祖父是当朝首屈一指的清贵太傅,若是有心思也不必用此手段,因为她配你绰绰有余,你这是惊弓之鸟,看谁都不怀好意。”
    秦珏懒得跟自己这个性子霸道的弟弟多说什么,只几句话挑开了症结。
    秦琅听着兄长的教训,罕见地没有回嘴,闷声不吭地走着,心中仔细咀嚼着方才兄长那几句话。
    她配我?还绰绰有余?
    貌似有几分道理。
    秦珏见弟弟不再出声,用余光瞥着他,只见弟弟面上神色复杂,一会皱眉一会和缓,偶尔竟然还有一丝难以判断的扭捏羞怯,秦珏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了。
    回到濯英院,长平长公主看见儿子们回来,立即吩咐下人摆饭,还问了一嘴今日功课累不累。
    这种事情秦琅都是懒得应答的,反正有兄长在,根本不需要他插什么嘴。
    照例,秦珏将话尽数揽了过去,无需秦琅费心,他只需大口大口吃着饭,以弥补在学堂受的气。
    “近来我想着宁丫头一个人左右也无事,怕她一人闷,也让她去了学堂,怎么样,她可还习惯?”
    一听到那个宁字,秦琅又下意识抬头,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更不是问他的,头只抬了一瞬,又低了下去。
    毕竟父亲还在饭桌上,他可不想冒头让父亲翻起旧账。
    “表妹挺开心的,与妹妹们相处得都十分融洽,周夫子还夸了表妹一句,想来一切都好。”
    秦珏一五一十地将宁姝得状态说了一遍,长公主和丈夫都是会心一笑。
    “多好的姑娘,不知以后会落到谁家去……”
    长公主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大儿子身上,其眸中的深意,却只有丈夫能读懂。
    “就她那脾气,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还落到谁家,落到谁家谁倒霉吧……”
    见全家都那么稀罕那扬州泼妇,又激起了秦琅的逆反心理,嘴里没把门地嘀咕了一句。
    啪!
    秦进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一双虎目瞪过来,秦琅不敢领教其锋芒。
    “人家当然能嫁出去,而且嫁的夫婿肯定比你强,你还操心人家,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老子我就希望哪天有个脾气温柔贤淑的好姑娘一个没长眼看中你,让你有个媳妇过日子!”
    瞅瞅大儿子,再瞅瞅小儿子,一块美玉,一块顽石,要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他都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神色哀叹。
    听这话,秦琅心里更不服气了,什么叫好姑娘没长眼才能看上他,他有那么差吗?
    心里犟归犟,然面上,秦琅再不敢顶一句,要不然他真害怕他爹当场抽出藤条将他抽一顿。
    长公主在一旁笑得正欢,看着丈夫教训完小儿子,小儿子颓败的模样,不禁安慰道:“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觉着人家不好,可有人却觉得好,终有一天也会有姑娘喜欢我们二郎这样的,就好比娘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嫁给如周郎一般的翩翩郎君,没想到却嫁了你爹这样的莽夫,不仅是娘自己没想到,整个盛京都没想到啊……”
    说着说着,长公主便忆起了往事,一边说一边叹了起来,让旁边正喝汤的国公爷秦进呛了一口。
    “说儿子就说儿子,怎么又提起我们的事,听着好像你很不情愿似的……”
    秦进窘着一张脸,似有不悦,清咳了两声道。
    “起初是有些不情愿,但看你表现好,就想着也能凑合……”
    长公主故意逗了逗丈夫,却没想后果,直到丈夫递了一个晚上等着瞧的目光过来,长公主才恍然住了嘴,低头老实地用饭。
    两兄弟看着父母有些不正经的互动,都忍不住偷笑,然后被眼尖的秦进逮住,每人都挨了一记瞪。
    “咳咳,对了,大郎现在也有十八了,等秋闱春闱结束,也便十九了,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心中可有喜欢的姑娘,若合适,娘去给你求来。”
    宁丫头那边倒是瞧好了,但想起大儿子这边还没个影,若是心里真有了中意的姑娘,她和丈夫的算盘就白打了,少不得要探探口风。
    秦珏本脸色淡淡地用着饭,听到母亲问自己这事,也差点呛了一口。
    放下碗筷,秦珏恭声回道:“回母亲,儿子并无意中人,一切父亲与母亲安排便好。
    就像母亲说得那样,过了今年,科举结束,他便要进入仕途,家中似乎也该有一位妻子了,秦珏并不排斥。
    听到兄长被催起婚事,秦琅兀自扒着饭,递给兄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那便好,那便好,我这正巧有个合意的,只是刚有个眉目,等过段日子便去给我儿问问……”
    听到大儿子的回复,长公主和秦进都松了口气,面上堆满了笑。
    秦琅一听未来嫂子都有了眉目,眉开眼笑地就探头到母亲那打听道:“都有眉目了,未来嫂嫂是哪家的姑娘,长相如何,性情又如何?”
    长公主看着一无所知还笑得跟朵花似的小儿子,心里偷偷笑了一声,板起脸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该你问的别问,若成了你便知道了。”
    夫妻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也不多言。
    秦琅一看探不出半分,便意兴阑珊地继续吃着饭,不再说话了。
    下午有武课,他要早早过去练习才是。
    ……
    后来几日,宁姝的学堂生活大体上都十分惬意,虽要听些课,但能跟秦家姐妹热热闹闹地在一处玩,宁姝也不在意其余的了。
    秦琅那厮最近也安分了许多,至少没有再主动凑过来寻她的晦气了,虽然还是能感觉到身后那股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猜便是秦琅在打着坏主意,宁姝大部分时间就当作狗在看她,除非有时候忍不住了,回头瞪他一眼以作警告。
    一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宁姝都得日子过得既充实又快乐,彻彻底底享受了一把拥有众多兄弟姊妹的感觉……
    又是一日下学堂,宁姝本以为依然是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午后照例小憩了一会,起来带着姑母家的表妹与表弟玩了一会蹴鞠,快傍晚的时候,姑母告诉她老夫人叫大家伙过去用饭,说是热闹热闹,问宁姝去不去。
    宁姝无事,自然是去的。
    酉时一过,宁姝便随着姑母往延寿堂去了。
    第29章 投壶
    秦老夫人还是如上次见到的一样硬朗, 正同早来的孙子孙女们哈哈大笑着。
    宁姝进去的时候,秦老夫人正揽着自家的亲亲孙子开怀大笑着,至于那亲亲孙子是谁便不用说了,自是最得宠的秦家小霸王。
    “宁姐姐来了!”
    彼时秦珂看见竹帘轻响, 知道又来人了, 连忙探头看过去, 见是宁姝,欢快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响起, 不仅是秦家几个正在低声说笑的公子抬起头看过来, 那在秦老夫人怀里的红袍少年也安静了下来,掀起眼帘瞧着正款款走来的少女。
    杨柳细腰, 芙蕖为面,两靥含笑, 满目清灵, 怎么瞧都像是江南水乡浸润出来的柔婉姑娘, 怎就一副那样的脾气?
    秦琅兀自想着, 怎么也不得解。
    “宁丫头来了, 快坐, 稍等片刻就快要开饭了!”
    瞧见这个很可能是自己未来孙媳妇的扬州姑娘,秦老夫人喜笑颜开地同她说着话, 又是让秦琅心里暗暗冷嗤了一声。
    “老夫人身子当真是硬朗,尚在门外我便听到了老夫人的笑,怕是全天下没有第二个了……”
    这并不是宁姝在故意奉承, 当真是她的心里话。
    在扬州时, 宁姝所见到的大多数花甲之年的老人大多都疏松了筋骨, 开始百病缠身,极少有秦老夫人这种异常康健的, 就算是自己的爷爷,比起秦老夫人来也逊色了许多。
    在宁姝的夸赞下,秦老夫人再度笑呵呵起来,对宁姝招了招手道:“好孩子,过来……”
    宁姝虽不知秦老夫人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过去了。
    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假装看不见一侧正打量她的秦琅,将手放在秦老夫人的掌心。
    一个是肌理松弛、略微枯瘦的手,另一只却是雪白丰盈、滑腻如玉。
    两相比较下,只让人觉得异常地醒目。
    秦琅坐在旁边,是除秦老夫人外第一个瞧见的,不由得发怔起来。
    他极少接触姑娘家,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便是母亲被父亲紧握在大掌中的柔荑,从未仔细看过旁的姑娘的手,即使是堂姐妹们也是从未在意过。
    如今猝不及防地瞧了宁家丫头的手,倒叫他心神震动。
    原来男女的发肤当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养尊处优如兄长,也不会是宁家丫头这般雪腻温软的一团。
    他看得有些入迷了,半晌都没移开眼,直到祖母再次笑呵呵地说话,秦琅才做贼心虚地将头扭到一边,不敢再去看。
    “瞧瞧这手,是不是近来在我家吃胖了些,捏着似乎比刚来的时候还肉乎些……”
    秦老夫人说得言之凿凿,使得宁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吃胖了。
    “是吗?”
    宁姝瞧着自己的手,不确定道。
    身后的秦家姐妹闻言,都拥了上来对宁姝的手左看右看,评判着宁姝到底有没有长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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