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本就急促清脆,伴着众人紧张的心情,荷花在十来人手中送来送去,瞧着花瓣都蔫巴了些。
    宁姝眼见荷花过来了,一阵手忙脚乱后将东西递给了下家,生怕自己应了琵琶声。
    乐声止,荷花停在了世子秦珏手中,众人面色都雀跃不已。
    “大哥哥,还请摇签吧。”
    秦珠笑眯眯地将签筒递过去,神色期待。
    上家,差点就碰到荷花一角的秦琅松了口气,心里也怦怦跳了几下。
    这玩意还怪吓人的。
    秦珏将摇下来的签子拿在手中,将签文看了,神情也不算慌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声将签文读出……
    “得此签者,需诚实回答下七家所提一问,不可诳语。”
    不等秦珏去数,几个弟弟妹妹就将他下七家数出来了,赫然是正在拨弄面前冰镇樱桃的宁姝。
    “是姝儿,大哥哥的下七家是姝儿,姝儿你快问,问个刁钻的!”
    酒令行起来,可不带轻易饶过谁的,既是个问题,便不能让人轻轻松松地过去,势必要刁钻,问出个好歹来,才能得趣。
    宁姝左右,秦家姐妹们都在悄悄给她支招,给她想些刁钻问法。
    “宁姐姐,你问大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秦珠噔噔地跑过来,附在她耳边悄悄道。
    宁姝默然听着,眉心轻蹙,觉得她来问总归有些不太合适,悄声道:“这个还是算了吧,我另换个有趣的……”
    秦珠闻言,也乐呵呵地应了。
    一片纷乱中,秦琅直起了身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自家兄长和宁姝身上游移着。
    秦琅无法不在意,毕竟这是长辈们曾经无比属意的一对。
    尽管只是酒令上有些许的牵扯,也让秦琅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连带着哪哪都不舒服。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浅笑盈盈的少女,秦琅斜瞥了一眼身旁的兄长,面上不显,心中气哼哼的。
    “既是游戏,大表哥可不要怪罪我等问得刁钻哦~”
    宁姝事先提醒了一句,满脸都是狡诈的笑。
    秦珏仍是温和淡定的模样,看起来无所畏惧。
    宁姝面上挂着笑,身子前倾,语气俏皮道:“敢问大表哥,你更喜欢长公主殿下,还是国公爷?”
    此话一问出,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嘿嘿的笑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宁姝会问出这样一个幼稚又刁钻的问题,若是换个人,这问题便不算刁钻,比如换成秦琅,他自会说是宠他的母亲,毕竟国公时不时抽他,可不够温柔。
    然这问题放在秦珏身上,便不好回答了。
    父亲宽厚器重,母亲温柔疼宠,这对于秦珏来说本就难以抉择。
    而且属实太幼稚难以启齿了些。
    “这……”
    秦珏面上犯起了难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快点回答,可不能撒谎哦~”
    秦珠眼眸弯弯,在一旁煽风点火催促着。
    弟妹们都是满脸戏谑地瞧着家中长兄,一张张脸笑得灿烂的像花。
    尽管是平日里威严端方的长兄,来了这酒令中,也得放下架子,融入游戏,要不然忒没劲。
    姑娘们掩嘴窃窃私语,秦家儿郎们也是起着哄,让长兄快说来。
    就连秦琅,也由一开始的憋屈变作明朗开怀。
    当真是个刁钻的。
    秦琅心下郁躁一扫而空,双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正在这时,秦珏说话了。
    “母亲……”
    秦珏犹豫的声音回荡在屋内,白净的面皮也罕见地微微发红,看起来有些窘迫。
    也许世间大多孩子都是如此,更依恋母亲的温柔疼宠,秦珏在这罚签下,也不想糊弄什么,便遵从自己的心意老实交代了。
    “嘿嘿,我回去告诉父亲。”
    见兄长被弟妹们笑还不够,秦琅又火上浇油添了一句,惹得秦珏睨了他一眼。
    正待秦珏被笑了好一阵时,宁姝出言救了场。
    “既是如此,那大表哥便过了。”
    宁姝得了乐趣,也不纠缠,干脆放了秦珏。
    酒令继续,在秦琛拉下脸皮唱了一段《西厢记》,秦琳跳了一段《绿腰》后,荷花在绕了两圈后落在了宁姝手里。
    “可算是轮到宁姐姐了,快抽罚签!”
    秦琅上家坐的便是秦珂这个小炮仗,一看宁姝接到了花,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喳喳叫着。
    不仅是秦珂期待,秦琅更甚,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不愿意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秦琅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将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囊括在眼中。
    只见少女素手执起竹筒,面上挂着秦琅颇为少见的盈盈浅笑,几下摇出了一支签。
    “得此签者,当奏一曲……”
    宁姝将签文念出,愣了一下。
    秦家姐妹以为是因为这里没有琴,宁姝在犯愁。
    “莺声燕语,你们谁快回去一趟替你们家姑娘取琴来,这一曲可是万万逃不了的。”
    秦珠催促着,莺声却没有急着应下,而是看了看金钏怀中的琵琶,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自家姑娘。
    燕语就直接了,欢快道:“不用如此麻烦的。”
    秦家姑娘闻言,还想问句为何,就见宁姝同样说了这样一句。
    “不用如此麻烦,我不是只会琴的。”
    说完,众人看着宁姝走向了角落里抱着琵琶的金钏。
    “珠儿可否将你的琵琶借我一用,好让我受了这个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姝儿不是善琴的吗?居然也会弹琵琶,当真是妙极……”
    秦琳一脑子的疑惑稍作思考便散了,眸中赞叹。
    莺声谦逊些,燕语便没那么谦逊了,昂着小脑袋炫耀自家姑娘道:“琵琶才是我们家姑娘善弹的,琴只是我们家老爷让姑娘用来打磨心性的,姑娘的琵琶才是最好的!”
    “哦?那我们可要把耳朵准备好了。”
    秦玥看着燕语这小丫头为自家姑娘骄傲的小模样,笑着回了句。
    秦珠早应下了,就等着宁姝弹一曲。
    听曲本就是雅事乐事,美人弹奏,则更是赏心悦目,秦家公子们几乎都扭过了头,看着正抱着琵琶调弦的少女。
    秦琅双眸熠熠,其中似有火在烧,胸腔中阵阵跳动,像是要破开那一层肌理跳出来。
    阖府皆知,他秦二郎最善琵琶,一手琵琶技艺也是得天子舅舅亲传,在盛京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每回宴饮,因秦琅对琵琶乐曲的挑剔,觉得那些琵琶女弹得总是不入耳,所以从不喜点琵琶来听曲。
    以前只瞧见宁姝带着琴,只当是同兄长一般的喜好,却不想这丫头同他也是一类人,这叫秦琅心中溢满了莫名的幸福感。
    琵琶独有的清越声响起,清脆如珠玉,一曲《破阵乐》自少女指尖流淌而出,伴着酣畅淋漓的肃杀与激昂,使得满座惊叹。
    弦急如落雨,挥洒出战场奔腾的战马与血海厮杀,然其中又透露着十足的征伐胜利之豪迈,让人听之忍不住心血澎湃。
    甚至不少人都跟着琵琶声打起了节拍,若不是顾及颜面礼仪,甚至都想当堂跟着舞一场,以宣泄自己内心的高昂情绪。
    最后,宁姝一个干净利落的扫尾,曲罢收场。
    满座寂然无声,静而无言,只余窗外虫鸣与轻风入耳。
    啪啪啪……
    抚掌声响起,宁姝抬头望去,不期撞入了一双炽热如火的凤眸,宁姝怔了一下,只当是那家伙犯病了。
    来盛京这么些日子,宁姝自然听过秦琅这盛京第一琵琶郎的名头,天子亲授的又如何,宁姝觉得自己不比他差哪儿,于是回了一个挑衅的目光,不再理他。
    秦琅本是想示好,趁着众人都没回过神,带头第一个鼓掌,希望宁姝能看在这个份上给他几分好脸色瞧。
    然而是他想的太美了,那丫头丝毫没领情,还耀武扬威地挑衅他,秦琅差点气笑了。
    雨点般的鼓掌声密密麻麻传来,将宁姝包围。
    将琵琶还给满眼崇拜的金钏,宁姝回到位置上,就被秦珠揪住了。
    “姝儿这琵琶弹得那么好居然瞒着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
    佯装生气,秦珠作势要打,宁姝笑嘻嘻地避开,讨饶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又不是多值得提的事,自然不会挂在嘴上,今儿不是知道了,就放了我。”
    打闹了一会,秦珠也尽了兴,收回手道:“姝儿是几岁学的琵琶?”
    宁姝笑够了,理了理被秦珠挠乱的衣裳回道:“大约是十岁那年,我听到我家隔壁的姐姐琵琶弹得很好听,也央了爹爹给我请了琵琶师傅,自此就学了。”
    秦珠一听,泄气道:“我五岁就学了,到现在十一年了,竟还不如姝儿六年学得精妙,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宁姝瞧秦珠失落,刚想出言安慰一番,秦珝倒先了她一步,含笑道:“这有什么,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瞧四妹妹这律录事便做得甚好,宁表妹说是与不是?”
    众人听了,又是一顿笑,宁姝自不会煞风景,忙点头应是。
    “但还有一事,既然善弹琵琶,怎的这次来盛京没瞧见姝儿带来?”
    秦珠记得清楚,她们去了流芳阁好几次,但从未见过墙上有挂琵琶什么的,应当是没带过来。
    宁姝酌了一口青梅酒,满心沁凉道:“不巧了,来之前坏了,便打发人拿去修了。”
    “坏了?莫不是被姝儿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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