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轻易释放一头恶兽。
    为自己招惹无法遏止的地狱。
    “不会。”
    容九轻飘飘地说。
    他的手指按在惊蛰最脆弱,最险要的地方,克制的力道只会留下淡淡的指痕,除此外再没有任何的痕迹。
    “不要再说这种话。”
    惊蛰听出来的容九隐忍克制,这可以说是他泄露出来,最多的情绪。
    容九松开手。
    “将脖子主动送到刽子手的手下,不是什么好习惯。”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又不是别人。”
    经过刚才的事,惊蛰的态度变得轻松了些,就仿佛容九没立刻掐死他,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再一次,容九很想知道惊蛰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容九:“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的语气薄凉,好像在说的不是自己。
    “世上任何人都不可信。”
    惊蛰歪着头:“包括你?”
    容九:“我是最大的不可信。”
    惊蛰笑了起来,他的脚踩在下两层的台阶,晃了晃脚尖,他轻声说:“容九,我们慢些来,好吗?”
    尽管他们每个月都会见面,这样的时间太过简短,想要真正了解彼此是不可能的。
    磨合,同样需要时间。
    惊蛰没被容九吓得转身就跑,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但要立刻进化到下个阶段,那还是不太可能。
    容九:“正常人会甩开我。”
    惊蛰:“那我甩开你,你会怎么做?”
    容九理所当然地说:“但你甩不开。”
    惊蛰翻了个白眼,踹了一脚容九。
    容九懒洋洋地挪了挪大长脚,甚至没有屈尊去拍开灰尘,就这么看着惊蛰。
    其实要说他们说开了什么?
    好似也没有。
    但莫名的,惊蛰的心情就轻松了许多。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承认。
    在“静一静”的时候,他也……一直都在思念容九。
    惊蛰:“不过,想来你是一点反思都没有。”
    他很沉痛。
    瞧瞧容九刚说的是什么惊悚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容九:“我反思过了。”
    惊蛰惊讶地挑眉,这话出现在他身上都得称之为不可能。
    “你反思什么了?”
    “下一次,我会道歉。”
    惊蛰:“……”
    他凶巴巴又踹了一脚容九。
    “道歉是为了下次不这么做,不是为了理所当然地‘做’啊!”
    惊蛰好想抓着容九的肩膀咆哮。
    …
    直殿司近来的气氛都很压抑。
    当然,这份压抑并不只存在于直殿司,而是整个后宫。
    章妃是死在太后的寿康宫。
    凶手是谁,虽无人敢说,可谁都知道……那是景元帝。
    太后可谓暴怒。
    而朝廷的文武百官,对景元帝的作为更是激动不已,纷至沓来的谏言几乎堆满了乾明宫前的台阶。
    倘若皇帝随随便便就能把后妃给屠杀了,那他们将自家的姑娘送往后宫去,岂不是推她们进火坑?
    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那些同样有子女身处在后宫的官员,都为此感到担忧。
    而因为皇帝肆无忌惮的态度,这样的惊惧只会层层燃烧起来。
    在这种可怕的氛围下,后宫无论哪个嫔妃都战战兢兢,恨不得毫无存在感,就更别说这些伺候的宫人。
    这个时候,谷生又有些庆幸他们并非哪个宫的宫人。
    不然可要被压抑死。
    最近,惊蛰不知道是害怕他们出事,还是怎么的,给他们安排的功课远比之前要多得多,把他们剩余的精力都压榨得一干二净。
    谷生回去都是直接躺平,和他同屋的小太监说他睡得每天都在打鼾,像是累坏了。
    可不是嘛!
    谷生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动脑会是这么痛苦的事。
    不过,这些时日的努力,对谷生他们也颇有成效。
    他们已经初步具备看懂文字的能力,虽一些偏僻的字还是不会读,可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他们这几个,又没想着将来要去考试做官,能用得上最重要。
    谷生将自己练好的大字叠了叠,有点心痛。光是这刀纸,就要花不少钱,这还是用的最便宜的。
    不过,这些剩下来的,是云奎拿来的。
    他自己掏腰包,说花不了几文钱。
    去了杂买务后,这小子兜里的钱,显然比之前要肥了不少。这些说是劣质,被书店低价当做添头卖的,可对他们来说早就足够。
    “慧平,你这写错了。”谷生道,“惊蛰不是说,这个地方要往左边收?”
    战战兢兢的慧平看了眼,皱眉:“又错了。”
    远处,惊蛰正在帮云奎矫正握笔姿势。
    他们这些人寻的地方,已经换了又换,毕竟又要隐蔽,又要能多些人聚在一块,并不是那么容易。
    还是后来郑洪给他们指点迷津,寻了个地儿。
    今天日暮前,惊蛰总算赶着将所有人的功课都催促完了。
    从进度来说,除开最快的云奎外,谷生反倒是第二,世恩和慧平不相上下,不过基本的“读”已经掌握了。
    只要能看得懂部分,那问题就不算大。
    惊蛰伸了个懒腰,又甩了甩胳膊,活动筋骨时,听到世恩和云奎两人在说话。
    世恩:“云奎,你最近出入,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果然,即便收敛了八卦的能力,不去外面和人八卦,世恩还是会忍不住和自己人八卦。
    云奎:“只听说,章妃娘娘这事,很古怪。”
    世恩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连忙凑了过去。他们俩说话的动静,也惹来了谷生和慧平。
    云奎也没藏着掖着:“虽然不少世家闻风而动,对此事非常不满。可是章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没有哭诉,没有在朝廷上质问,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不正常。
    谷生纳闷:“出这么大事,章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未免有几分薄情。”
    惊蛰伸懒腰的动作僵住,不由得想起那日容九的话。
    在他们算是谈完——其实根本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正如明雨埋怨的那样,惊蛰要是舍得断,那早就结束了——后,容九主动提及了一点御前的事。
    许是因为记得之前惊蛰对他的检查,知道惊蛰的担忧。
    容九道:“章妃的孩子,不是皇帝的。皇帝挖出了那未成形的孩子,连带着那个侍卫,都送给了章家。”
    惊蛰哽住。
    他知道景元帝杀了章妃,却没想过,会是这么血腥残酷的手段。
    惊蛰喃喃:“……你不是说,陛下并不在意,有谁给他……那个什么吗?”
    容九平静地说道:“皇帝一直都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惊蛰的身上。
    “除夕夜,章妃和她的姘头,就在撷芳殿。”
    撷芳殿?
    惊蛰猛地跳起来,“撷芳殿!”
    那不就和他们在一个地方!
    惊蛰抿着唇,有几分忧郁。
    “她都死了,你怕什么?”容九不喜欢惊蛰突然离他那么远,又把他扯回来坐下,“皇帝一直都知道,也不在乎。但这一次,章妃想因为意外暴露出了怀孕的事,萌生出了欲望,想把这个孩子,按在皇帝的头上。”
    容九向来少言,为了给惊蛰解释,这已经算是他说得比较多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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