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在心里一扫而过,就只能定在先帝身上。
    难道,当初景元帝在登基前,曾对先帝做过什么?
    一想到这,惊蛰倒是有点后悔。
    先帝已然死去,肯定不如景元帝受限,刚才查询宗元信的次数,还不如用在先帝身上,好让他知道知道,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
    乾明宫前,一名药童提着药箱,快步跟在宗元信的身后。他的个子有点矮,走路那叫一个飞快。
    只有这样,才能赶上宗元信的步伐。
    石丽君守在殿门外,看到宗元信来时,总算露出少少的笑容。
    宗元信朝着她略一颔首,就跨进了殿门。
    乾明宫内,染着淡淡的香。
    与之前特制的安神香有所不同,而今这香,却是对景元帝的身体有好处。
    景元帝正在闭目养神。
    略有苍白的脸庞如最精细的线条,任何巧夺天工的技巧,都难以锻造出如此漂亮的一张脸。
    宗元信不在乎外在的皮囊,可偶尔看到景元帝这张脸,也会觉得浪费可惜。
    这张脸,长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叫人欣赏,可长在景元帝的身上,却只会叫人退避三舍。
    根本没有人敢于欣赏这份美丽。
    这可是最毒辣的花,谁敢采摘?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换做其他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势,拥有这样的美丽,本来也是祸害。
    漂亮的容颜,到哪里都是祸水。
    无法拥有足够力量,那这张脸,也只会招来无数的麻烦。
    这样的念头,在宗元信的心里只是一闪而过,旋即,当景元帝睁开眼时,他的心里就完全只剩下皇帝的病情。
    不过,在那之前,宗元信还要抱怨。
    “太医院,何尝有过两个宗元信?”
    要不是他昨天闲着没事,去查了太医院的名册,都还不知道,原来太医院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叫“宗元信”的太医。
    景元帝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宗元信:“陛下,您可不能这样,这种假身份,臣可不要?”
    “你不要?”景元帝冷漠地说道,“那就除了院首的位置,去做普通太医罢。”
    宗元信哽住。
    虽然他是没那么喜欢,这做着院首,却没事干的时候。可平白无故做着,天上就能掉钱的事,虽他嫌弃无聊,不那么爱钱,却也不会往外推脱的好吧!
    宗元信做出一个拉紧嘴巴的动作,不再说话,低头为景元帝诊脉。
    一刻钟后,宗元信才算是舒了口气。
    “好在还算顺利,只要再巩固一个月,就差不多能进行下个阶段。”
    也是最危险的阶段,毕竟这个时候,景元帝还得控制一下他的脾气。
    一想到这,宗元信就不自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皇帝陛下。
    他正慢条斯理地捋着袖口,端正的仪态,优雅的动作,任由是谁来,都挑不出半个错字。
    景元帝拥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把他丢进人群里,他也会自然而然地掠夺着所有人的瞩目。
    他的手指,干净得如同白玉。
    谁能想象得到,昨夜,就是这样的一双手,轻轻巧巧扭断了多少个脖子。
    咔嚓——
    那清脆的声响,真是美妙的乐章。
    有时候,景元帝杀人,也未必是因为脾气坏。也可能是,他喜欢。
    景元帝眼锋一扫,刮过还停留在边上的宗元信。
    宗元信嘿嘿笑道:“这康妃被陛下除去,那这康满,可还得活?”
    景元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谁说寡人,杀了她?”
    宗元信微讶:“陛下居然没动手?”
    景元帝不耐烦地斜睨他一眼,冷淡开口:“对她这种人,杀了无用,她本也不怕死。”
    可阿耶三的死,直接击溃了康妃。
    景元帝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一定会击到痛处。
    他不做无意义的事。
    伪造宗元信的身份是如此,伪造容九的身份更如是,看起来不过是无所谓的一个举动,却是极必须之事。
    景元帝面对的,是一头敏锐无比的兽。
    一点打草惊蛇,就会让其惊觉。
    可谁能责怪兽太敏感?
    只能怪景元帝行事太过率性,他自然带出来的无数麻烦,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善后。
    这又何尝不是皇帝一次次的试探?
    景元帝起身,冷漠地说道:“活着,让他活得越久越好。”
    至于康妃,一个近乎半疯的探子,在后宫里的确是没了用。
    可是,还能用在他处嘛。
    想必,接收到这个礼物的高南人,会非常、非常高兴。
    虽然有些零碎,可好歹,还是把使臣团都还给了他们。
    这多好。
    比起山佑人的数量,可是多上许多,许多呢。
    …
    郑洪的身体经过长久的休养,早就已经好全,就算出事后,多少人试图撬开他的嘴,可到底还是没能知道,他出宫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后来,郑洪出去办事,也从来都不再往那里去。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好不容易活下来,郑洪可不想浪费自己这条命。
    这日,郑洪和胡立一块出去,回来的时候,胡立却是神色凝重,一看就知道没得到好消息。
    郑洪是知道胡立要去见谁的。
    在回去的路上,胡立才总算讲起他听到的消息。
    慧平的家人,并没有骗他,家里的确是有人要出嫁;可慧平的家人也的确骗了他,嫁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
    问慧平要百两,将女儿嫁出去,都是为了筹得钱财。
    慧平的兄长在外惹是生非,结果闯出事来,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五十两才可以平息事端。
    如果不愿意,就要将慧平兄长抓进牢狱。
    家里嫁了女儿,送来的礼金,加上家里的积蓄,顶多只能凑出几十两,这还有上百两的缺口。
    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慧平的身上。
    可他们知道,慧平对一直欺负他的兄长并没有感情,唯独从前总是偷偷给他塞东西吃的姐妹,倒是有些怜爱,这才假托了这个借口。
    郑洪平静地说道:“不高兴做什么?你要高兴,这是好事。”
    家人的做法,无疑是将慧平当做欺压的钱袋子,只要慧平认清楚这点,肯定也不会怪罪胡立多事。
    胡立冷冷地说道:“当初卖了慧平,也不过是他家父母,舍不得长子,这才发卖了小儿子。”
    而且为了拿更多的钱,直接卖的是死契。
    活契,就代表着家里人还惦记着,还打算赎回去。死契,就真的没指望。
    一行人沉默不语,回到宫中,胡立就径直去了直殿司。
    郑洪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他找的人,是惊蛰。
    只可惜,直殿司的人说,惊蛰下午去送东西,人并不在这。
    郑洪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杂买务和直殿司很近,郑洪懒得走大道,就从中间的夹墙小道走,穿行过去时,听到拐角处细细的说话声。
    那听起来,有点熟悉。
    只这脚步声,也叫来人发觉。
    郑洪刚停下脚步,就有人探过头来,一见是他,就笑了起来。
    “郑洪,我说这脚步声,怎这么熟悉?”
    “你说话,可也熟悉得很。”郑洪笑着摇了摇头,朝着他那里走去。
    不过走了一两步,就蓦然停了下来。
    刚才的交谈,叫郑洪知道,惊蛰肯定不是一个人在的。
    守在他身后的,是面无表情的容九。
    阴影流淌在他的脚下,苍白的脸庞带着某种尖锐的锋利感,那道沉沉垂下来的目光,带着阴冷的寒意。
    哪怕时常做他们的传话人,送物鸟,可郑洪少有见到容九。
    而每一次见到,都会感慨惊蛰的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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