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曾经敲打过他。
    天见可怜,他可根本没有想挖景元帝墙角的意思。
    不过,也更让宁宏儒意识到……
    景元帝深知惊蛰痴迷钟爱他的缘故,有些许是为了他那张脸。
    皇帝陛下根本不以为耻,更以为喜,常常用他那张美得锋芒毕露的脸庞去引诱那位。
    这可真是……
    什么锅配什么盖。
    在大多数时候,郎君面对陛下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没有底线。
    就如同今日这般。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够答应陛下……
    一想到这里,宁宏儒就不免叹息了一声。归根究底,若非陛下的偏执,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步。
    “宗御医,静妙姑娘,不若奴婢进去看看?”宁宏儒说道,“两位就暂且在外……”
    “不成。”宗元信摇头,“若是依着时辰,现下已经到了要紧关头,我们贸然进去,岂非是打扰到了他们?”
    他抬头看着天色,掐指一算。
    如若不出意外,那现在已经到了第二步。
    …
    屋内弥漫着的血腥味道有些浓重,经过几次擦拭,床边已经堆满了血淋淋的纱布。那种腥甜的味道,闻久了仿佛都有些眩晕。
    惊蛰已经在不同的时间段,将三颗淡蓝色的药丸子塞进了伤口处。
    这些淡蓝色的药丸子就是诱饵,模拟了夜蛊最喜欢的食物,在沾染到宿主体内的血液之后,就会变成最强烈的诱惑。
    只不过惊蛰必须一颗一颗把药丸塞在伤口里面,而第一颗,最好能够塞到蛊虫的附近。
    哪怕已然伴随着赫连容睡过去,但蛊虫的本性并不会被此束缚,即便是在沉睡的时候,它们也会捕食。
    这一次,正是要利用它们这种特性。
    惊蛰已经塞到了第五颗。
    他的手中满是血红,这原本是他最憎恶的黏腻感,但他如今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双眼只盯着伤口之处。
    就在片刻之前,血肉下有了一点怪异的蠕动,就仿佛皮肉底还有什么活物存在,那副场景本该非常惊悚,可是惊蛰一见到,却是算松了口气。
    ……到底是管用的。
    只不过,那种异样的蠕动,只出现了片刻,又眨眼消失。
    惊蛰皱眉,这是为何?
    他看了眼放在屋角的计时器,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这样的进展着实有些太慢了,若是再这样下去……
    惊蛰长出一口气,之前俞静妙是怎么教他来着?
    他将手心放在伤口处,将全副心神都凝聚在一起,回想着那几次和蛊虫联结时的感觉……尽管那是在系统的辅助下,然他现在当真拥有了这样的能力,那他多少也能够做到……
    某个瞬间,他仿若真能抓住什么联系。
    惊蛰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黑眸已然紧缩如细点,正如捕猎时的凝重,紧绷的腰身如同一张几乎要崩裂的弓。
    ……窸窸窣窣,近乎异端的声响,在惊蛰的耳边间或闪现。
    惊蛰甚至都分别不出那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太过紧张之下出现的幻觉,然而,在手心下,那种怪异的蠕动再一次出现,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流窜起来。
    那只蛊虫似乎活跃过来,正异常躁动。
    它是清醒的状态。
    并没有如同先前所说,跟随着赫连容一同沉睡过去。
    莫名的,惊蛰好似能觉察到它的情绪,它正非常兴奋想要穿透无数皮肉——
    不行!
    惊蛰没意识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看着有些可怕,“不行!”不论是意识,还是声音,亦或是惊蛰的动作,都如出一辙表露出相同的意念。
    ——它不被容许。
    它必须从已经开辟的道路出来,任何异样的举动,都将被视同为……
    背叛。
    下意识的,惊蛰在那个词语闪现的瞬间,都不免有些怪异的狐疑,然下一瞬,掌心被莫名触动的感觉,又立刻把他拉了回去。
    惊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移开了掌心。
    一只通体蓝色的小虫,就趴在伤口处。
    它自血肉出来,看着却异常明亮,仿佛那血污都不染其身。
    钻出伤口后,蓝色小虫飞速啃咬着浅蓝色药丸子,它看起来不比药丸子大上多少,却是三两下就把整颗药丸都吞吃干净,而后露出分布在背甲上的复眼。
    ……这只蛊虫,分不出脑袋和尾巴在何处,复眼居然是长在背甲上,翅膀分布左右,在闪动时有着怪异的摩擦声。
    嗡嗡,窸窸窣窣,尖锐得很。
    惊蛰在看清楚它的模样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这细微的动作,引来那只蛊虫的注目。
    旋即,它兴奋地朝着惊蛰飞扑过来。
    惊蛰吓得魂都要飞了,不过之前数次的训练,让他的身体都几乎有了反射性动作——
    他立刻抄起原本就放在床边的圆筒,立刻在身前晃动了几下,数十颗浅蓝色的药丸子在里面滚动,散发出诱惑的香气。
    蛊虫在半道停下来,堪堪落在了圆筒边上。
    食物,好多,好多的食物。
    它小小只,勉强扒拉住,朝里面探头,试探伸出一根触须。
    ……原来这里是头。
    惊蛰一边这么想,一边木着脸,用手背将其推了进去。
    啪叽一声,蛊虫栽倒进去,惊蛰下一瞬就立刻用盖子将圆筒给盖上。
    据俞静妙所言,这圆筒的材质,是少数蛊虫无法啃咬穿透的木头所制,所以只要蛊虫进到里面,就几乎不可能再逃出来。
    惊蛰将圆筒盖好,又装进边上一个比它稍大点的罐子里。
    而后,他立刻去看床上的赫连容。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赫连容的唇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惊蛰几步上前,开始清理伤口,若非有系统的帮助,他的手差点都要哆嗦起来,而后,又是缝针与上药。等惊蛰将赫连容的伤口处理完后,他的肌肉已经紧绷到浑身酸痛。
    他顾不上已经被血色凝固了的手,将床头早就备好的药碗拿起来,自己喝下一口,低头吻住赫连容的唇。
    如此反复再三,那苦涩的药味都几乎麻痹了惊蛰的舌根,才总算让昏睡中的赫连容全部吞下。
    而后,惊蛰倒退了两步,猛然坐下。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背后已然被汗浸透,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津津的,有些虚脱。
    他有些神经质地搓着自己的手指,皮肉被反复折磨,变得红肿胀痛起来,只是那些血色还是顽固地停留在皮肤上,仿佛只是看到都要刺痛起来。
    惊蛰用力吞咽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压下喉咙怪异的肿块……过了好一会,他才颤抖着手,去碰了碰赫连容的手。
    ……温热的。
    就算比正常人稍低了些,却也是无比正常的体温。
    惊蛰直到胸口胀痛,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猛地吸了口气,又像是被呛到那样拼命咳嗽起来。
    他一边呛一边笑,脸上一片湿凉。
    惊蛰如一阵风到了屋门前,双手血淋淋,就好像刚自血污地狱里挣扎出来,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他,体温终于,正常了。”
    …
    有多少年,赫连容没这么沉睡过?
    他哪怕入睡,也睡不得几个时辰。睡觉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重复的、呆板的行为。
    人必须入眠,不然无以为生。
    然睡梦中,却未必能如人愿,总会有厌恶之物。
    从恳求害怕,再到漠视踏碎,已然不知过去多久,可这件事变得越发无趣,光是一想到要浪费的时辰,都有无法容忍的戾气。
    可是惊蛰却很喜欢睡觉。
    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尤其喜欢将自己缠起来,如果没把自己卷成一条,他就会缠到赫连容身上去。
    这是日渐养成的坏习惯。
    当惊蛰第一次依附上来,赫连容没有推开开始,那就变得有些变本加厉。这具冰凉的身躯,也瞧不出哪里能吸引他,每到后半夜,就会暖烘烘地挤进来。
    他总是在半睡半醒间拱来拱去,终于拱出一条生路,心满意足地贴在赫连容的身边……
    这个习惯,时至今日都没有暴露。
    惊蛰仍然不知道自己睡后的小动作。
    ……那很暖。
    是前所未有的暖意。
    仿佛有热流停留在心口,顺着心脏的跳动迸射到四肢,连那常年冰凉的手指,都仿若能觉察到的滚烫。
    谁能拒绝这种毫无保留的偏爱?
    赫连容到底无法免俗。
    他日渐沉溺于这种暖意,以至于不知在何时,他竟也是跟着惊蛰一同作息。
    省去了深夜难眠,赫连容竟还有些惋惜。
    他也甚是中意每日入睡后,惊蛰那毫无戒备的脸庞,身躯,就那么赤裸袒露在他面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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