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极为华丽,光是拉车的马儿,就是三匹。每匹马儿项上套着金圈,在阳光下反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队伍所过之处,百姓分开站在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伸长了脖子张望,瞧瞧是哪位贵人这么大张锣鼓,弄得这么气派。
    这条街建于十多年前,周围都是老宅,队伍一来,显得非常拥挤。人挤人,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侍卫瞧见前面的百姓还没闪开,粗着嗓子喊道:“沉王回皇都,闲杂人等让道。”
    众人一听那个‘王’字,就知轿子里的人,跟皇室沾了关系。凡是有官阶的人,哪是寻常百姓能惹得起的?愈加奋力往旁边挤。街道本就狭窄,没隔多久就乱了套。一些百姓来不及闪躲,直接跟最前面的马屁对上。
    三匹马儿受惊,一丝长鸣,前腿提起蹬了几下,失控的到处乱跑。
    场面顿时混乱。
    人仰马翻,马儿从百姓身体上跑过,周围的人吓得尖叫声连连。特别是小孩子,声音又尖,哭着鼻子,让整个街道更加糟乱。
    席旻岑刚出茶楼,还没走到队伍之前,就听到了这声惨叫。
    曼允抬起头一看,马儿四处乱奔,红着眼撞人蹬人。好几个百姓都被撞在地上,倒地起不来。
    真没想到这沉王第一天回皇都,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席旻岑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松开曼允的手,拍拍她的肩头道:“好好呆在这里。”
    一抹黑影闪过,曼允身侧已经没了父王的身影。人群之中,黑影见头不见尾,速度极快。马儿嘶鸣一声,抽搐了几下,就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两声嘶鸣,三匹马儿,只在几瞬之间,便全部死亡。马儿全身没有任何伤痕,一滴血水也没流出,就这么直直倒地。
    果然啊,八年不见,父王的武功更加出神入化了。
    曼允知道父王极少用兵器。这三匹马,估计是用内力震碎内脏致死。
    不一会,马儿的口鼻奔出鲜血,证实了曼允的猜测。只是内力就能到达这个境界,要是父王真动手,那该是多么的厉害?
    周围的百姓被搀扶站起,有些尽管有怒气,却没敢吭声。对方的来头那么大,谁敢去碰钉子?
    “沉王的队伍,怎么绕到东汨街来了?这街既不是通往皇宫的路道,也不是通往你府邸的路道。”席旻岑甩了甩衣摆,直朝马车走去。
    这声沉王,并没有叫错。对方虽是自己的皇叔,但两人皆为王爷,席旻岑的官阶,比起对方,只高不低。
    马车中的人,似乎认出了这声音。拂开车帘,露出个脑袋。
    席尤沉五六十的年纪,一把花白的胡子。虽上了年纪,但精神奕奕,一双眼睛放着精光。
    百姓们都认识九王爷的脸,席旻岑刚现身,刚才还乱糟糟的街道,立刻开始议论起九王爷,又是一番的称赞。
    “原来是皇侄。”席尤沉摸了把胡子,笑道:“本王十多年没回皇都,等下次再来皇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趁着这把老骨头还有力气,当然得四处走走。”
    席尤沉说得合情合理。
    但这个老头的心思,瞒不过席旻岑。这么奢华的马车,三匹带着金项圈的马,如此夸张的出场方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回到皇都了。这样的办事风格,很符合他好面子的性格。
    曼允站在远处,也看见了这位沉王。脑中只有一词老当益壮!丝毫不见老者的垂暮之态,精神非常抖擞。
    不简单!
    三步并作两步走,曼允走到席旻岑身边,手指很自然的握上父王的大手。席旻岑指腹上有着薄薄的茧,令人非常有安全感。
    “父王。”曼允比席旻岑矮了一个头,美貌的脸蛋,十分勾魂夺魄。
    曼允极少出现在宫外,百姓对她的印象,也就是她八岁时,一首诗震响皇都。她和席旻岑一站在人群当中,立刻变成焦点。
    席尤沉人虽然不在皇都,但对于这位小郡主的事迹,却有所听闻。别有深意的看席旻岑一眼,听说他这个冷酷无情的皇侄,非常宠这孩子啊。光是看样貌,这女孩的确值得宠。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啊,本王离开皇都时,还是个小不点。”席尤沉笑眯眯掐起手指,摆了个很小的手势。
    这人即使笑着,也令人觉得非常毛骨悚然。因为这个人的眼神,太过犀利。
    曼允看着他,不说话。
    周围的侍卫整顿着队伍,不时往这边投来几眼。
    “五皇叔公,为了皇室的颜面,你是不是应该赔些银子给那些人?”曼允手指着那几位倒在地上,不断喊疼的百姓。
    只要没人开口,这些百姓只能把这口怒气往肚里吞,不敢向沉王讨债。得罪权贵,不是每个人都敢干的事情。
    沉王眯着眼,笑了笑“刘福,拿些银子给他们。今日之事,算是本王的过错。小郡主说得很对,本王今日所作所为确确实实叨扰了百姓。”
    曼允瞧着他,只觉得这笑容里,藏着刀子。
    沉王负手而立“这丫头啊,本王越看越喜欢。跟本王家里那孙女,很像啊,都是这么宅心仁厚。”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善良,曼允硬是没反应过来。听着夸耀的话,面色不变,看不懂沉王心里的打算。
    这个人看似回皇都献宝,但曼允总觉得这个人来意不简单。明明只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者而已。
    看见自家女儿那纠结的表情,席旻岑嘴角忍不住挂起丝笑容,非常淡,淡得令人捕捉不到。
    “皇侄,本王现在要进宫面圣,你要不要一起?听说最近你和皇上的关系不融洽,正好皇叔在,皇上怎么也得卖长辈一个薄面。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值得吵闹的,你说是不是?”沉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席旻岑上马车。
    席旻岑目光一寒,看沉王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动。
    曼允也是这样
    这人怎么偏偏选中这个时候献宝?莫不是得到什么消息。
    “皇叔都开口了,本王怎么能拒绝。允儿,你想不想看看皇叔公的宝贝?”席旻岑低头询问曼允。
    宝贝?她倒是很好奇。再说父王都说不拒绝了,曼允更不能扫他的面子。
    “当然想了。出自五皇叔公之手的宝贝,肯定是难寻的无价之宝。”
    “这丫头嘴巴真甜。”沉王率先跨上马车,向两人招手。
    曼允和席旻岑双双进入马车。
    马车之外就装饰得非常奢华,更别提马车之内。马车内有一个小桌,上面摆着几本书,曼允随意的扫了一眼,竟然治国之道。
    曼允坐在席旻岑身边,倒在他肩头上,把全部重心都推给了父王。
    一上车,沉王的嘴巴就滔滔不绝,说着这些年他在封地怎么过的。又说了封地好些美景,是皇都没有的,让席旻岑有机会去那里瞧瞧。
    通常他说了一大堆,席旻岑才回一句。而且是单音节,只有‘恩’‘是’之类的话。
    可能觉得无趣,沉王最终闭了嘴。
    马车行至宫门,按照规矩所有人,必须步行。
    “这么快就到了啊,皇侄,我们下车吧。”沉王理了理衣襟,对席旻岑说道。
    席旻岑未动,掀开车帘,对那几个侍卫,道:“本王在此,开宫门。”
    看守宫门的侍卫,一刻不敢怠慢,迅速放行。
    “还是皇侄的面子大,进宫都不用守那些陈旧的规矩。”沉王叹息,所有的情绪都掩饰的很好,令人看不出破绽。
    曼允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发现这个沉王,无论什么时候,表情都非常虚假。无论遇见什么事情,他都能完美的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这种人,很可怕。
    父王也是这种人,只不过他的表情比较单一,一直冷着脸,令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皇室中人,最擅长伪装。曼允也学了不少。
    马车行至御书房,路上有不少宫女太监打量这马车。够奢华,有派头!
    李公公早就候在门前“接到沉王进皇都的消息后,皇上吩咐了御膳房在宜飞殿准备夜宴。夜晚将至,快进去和皇上叙叙旧吧,这都多少年不见了。今早皇上才对奴才说,十分思念沉王呐。”
    李公公出事圆滑,一张嘴奉承着沉王。当看见席旻岑走下马车时,他浓妆艳抹的老脸一僵“九九王爷也来了?”
    瞧李公公这样的表情,沉王当下肯定这些日子外界传闻两人不合的消息。
    “怎么?本王不能来?”席旻岑冷声道,只让人觉得有种温度下降的错觉。
    “能能来。”李公公结巴了一下,替两人推开御书房的大门。
    演戏,演全套。连李公公都这么入戏,曼允暗自佩服父王和皇伯伯计谋的周详。
    席庆麟早就听见门外的声音,放下未处理完的奏章,走到沉王面前,紧紧拥抱他“五皇叔,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年过得可好?”
    “多谢皇上挂念,老臣过得很好。”沉王朝席庆麟微微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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