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忽然递来一杯热饮,宋荔晚眨了眨眼睛,看到他正含笑望着她,柔声对她说:“你这几天都没胃口,先喝口热的暖暖胃。”
    餐厅中的灯火通明,头顶落下一顶吊灯,细长的线,被风吹了,轻轻晃动,他的眼底,钴黑色的眼睛被灯光染成了淡淡的棕,也像一汪甜蜜至极的枫糖。
    弟弟妹妹们的视线都投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想要判断,她在这个家中,过的究竟是好是坏。
    不要让他们替自己担心了,宋荔晚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足够解决她和靳长殊之间的事情,弟弟妹妹们还小,有什么风雨,有她挡着就好了。
    宋荔晚淡色的两片唇微微开启,含丨住他递来的杯口,呷了一口才发现,原来他递过来的,是一杯酸梅汤。
    酸梅汤还有些热,喝下去生津止渴,淡淡的酸和淡淡的甜,放了陈皮同山楂,十足开胃。
    宋荔晚怕酸,忍不住脸皱成一团,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替她将唇边沾上的一点淡褐色的酸梅汤给擦掉了。
    他的指尖,哪怕在这样的气温里,仍旧是凉的,可对她的每一次触碰,都细致耐心,只是有意无意,指尖擦过她的唇瓣,有些用力,将她柔软的唇,揉成了微妙的形状。
    宋荔晚能够感受到,唇瓣因为受力充血,而微微发烫。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趁着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齿间时,合拢上下的齿,咬了他一口。
    他嘶了一声,收回手去,压低声音轻笑道:“真是小狗。”
    宋荔晚知道,他是故意的,趁着她不能反抗的时候,任意摆布她。
    弟弟妹妹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宋荔晚面上一红,低下头去,不肯再同他纠缠,靳长殊也见好就收,将杯子放回桌上,却又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骨修长,瘦削有力,纠缠住她的指尖,十指交扣,无论如何也逃离不开。
    这一顿饭,除了宋荔晚有些心神不属之外,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平心而论,靳长殊若是愿意,实在能做一个很好的长辈,无论是从知识储备还是从人际交往,他都能给出极佳的见解,一场饭局结束,阿朝看他时,眼睛里全是崇拜,就算是对他警惕性最强的小盼,也难免有些动摇,神色间,不再那样的拘束。
    宋荔晚见了,只觉得叹为观止。
    虽然人无完人,可仔细比较起来,靳长殊实在称得上是完美无缺。
    弟弟妹妹们已经坐上了车,宋荔晚俯身,同他们告别说:“今天太晚了,回去就不要用功了,早点睡觉,知道吗?”
    “知道了。”阿朝是最开心的一个,对她挤眉弄眼说,“姐姐,我问过了。”
    “你问了什么?”
    “我问靳哥哥,可不可以喊他姐夫,他说可以!”阿朝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包,只凭眼睛,就能看出,厚度颇为可观,“还奖励了我一个改口的大红包。”
    可阿朝知道,红包不能乱收,所以特意拿出来,请示宋荔晚。
    宋荔晚看他期待的神情,有些啼笑皆非:“给你你就留下,不准乱花钱。”
    “我肯定不乱花!我都存起来,将来咱们可以和姐夫,一起再去迪士尼玩。”
    他改口极快,听得宋荔晚心情有些复杂,车子缓缓开走,宋荔晚还站在门前,远远地望着,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臂,扯了过来,狠狠地按在了门前的罗马柱上。
    门口的路灯投下冰冷雪白的一片光束,灯泡内,飞虫正绕着这点滴的光明凌乱地舞动着,靳长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半张英俊雍容的面孔藏在影中,冷漠而锋利,似乎刚刚的温柔和煦,只是一张面具,此刻已经被他扯了下来。
    宋荔晚的背脊撞得有些疼,勉强要面上不露出惧意,扬起下颌声音冷硬地问他说:“你发什么疯?”
    他没有说话,视线晦暗,莫名地,令人心头发紧。
    宋荔晚想要回避他的视线,可他掐住她的下颌,声音有些阴晴不定的冷和淡:“你那个妹妹,好像很怕我?”
    宋荔晚捉摸不透他的意思,索性实话实说:“我也怕你,靳长殊,谁会不怕你?”
    他漆黑的眼眸点光不现,映着她,将她深深地刻到骨子里。春深夏初,风一吹起,夜晚又泛起了挥不去的凉意,他的指骨,碾过她的耳珠,慢条斯理地,落在她的颈上。
    她的颈子纤细,如同玫瑰花枝,不过一握,稍一用力,便能断在掌中。
    宋荔晚微微有些喘息,在他掌中艰难地动了动,手握在他的腕上,却只被他的腕骨硌得生疼。
    他总算放松了一点力道,指腹抚弄着她泛着玫瑰花色的唇角,双手捧着她的面颊,缓慢而着迷地,将一个吻重重落了下来。
    最开始,被掠夺的是呼吸和空气,而后是她的意识,他吻得太深,似乎要融化她的大脑,要她只能随着他,而沉沦起舞。
    柔软起伏的身体,贴近了,裙摆下风光绮丽,布帛被撕裂了,发出一声清冽的声响,冷风吹拂过来,宋荔晚微微回过神来,声音里带上一丝惊恐:“靳长殊……你不会是想在这儿……”
    “不行吗?”
    他像是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在说怎样的荒唐话,手指沿着雪山巅上,最引人遐思的那一点峰峦,缓缓地落入了光与影的罅隙之中,探那无法言说的旖旎境地。
    “不是已经不怕我了?”
    他原来,全听到了!
    宋荔晚一瞬间,有些毛骨悚然,那些落在身上,绒毛似的温热,被冷汗濡湿了,冻得要人清醒。
    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贴着她,缓缓地拨弄难描难绘的方寸之间。
    冷和怕,加上热,混成了令人面红耳赤的酥麻,电流似的自背脊,一路通到了尾椎骨。
    宋荔晚唇角,无法遏制地溢出一声娇哼,腰肢处三寸,无法克制地软了下去,她的视线有些乱了,映着高光的穹苍,还有面前,近在咫尺的他。
    可余光里,忽然亮起一点光来,宋荔晚瞳孔猛地一收,看到竟然是送弟弟妹妹走的那辆车,又开了回来。
    “他们回来了!”她的声音都在发颤,“靳长殊,你放开我!”
    可他偏偏不放,禁锢着她,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了过来,羞辱的意味,却比情丨欲更浓。
    宋荔晚又羞又恼,抬手挣扎,指尖划过他的面颊,他嘶了一声,微微一顿,宋荔晚趁机,将他推开了,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衣襟,一面警觉地看向了他。
    他站在那里,一片冰冷而凝重的阴影笼在他的面上,面颊上,正缓缓滚落一颗赤红色的血珠,石榴籽似的,在苍白的肌肤上,有种不祥的冶艳之色。
    察觉到宋荔晚的注视,靳长殊长而浓重的睫羽缓缓抬起,漫不经心地以指腹,将那颗血珠拭去。
    “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他语调中带着一点冷酷的笑意,一字一句,令人胆寒地淡淡道,“只要你乖乖的,你的弟弟妹妹们,都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可如果你不听话……”
    “荔晚,我的宽容,并不是谁都能够拥有。”
    作者有话说:
    靳狗好疯(小声
    ? 第36章
    36
    一个吻, 落在她的额上,不过一触, 便已离去。
    他的温度, 自她的身侧离开,夜风惊扰,也将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温暖带走。
    宋荔晚眼底的泪光, 在冰冷的灯光下闪烁着星星般的明亮。车子已经在她面前停下,她深吸口气,轻轻将泪擦去, 带着笑迎了上去。
    原来是阿朝的作业本落在了这里, 还好夜色深重,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等将弟弟妹妹送走, 宋荔晚回到屋内,却见靳长殊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这里空空荡荡, 又成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夜里, 宋荔晚睡得并不踏实, 辗转反侧,总在反复思忖着靳长殊的那句话。
    天光微微亮起,她方才勉强入睡, 却又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宋荔晚眉心皱起涟漪,挣扎着睁开眼来, 有些昏沉地按下了接听键后, 却只是听到了第一句话, 睡意便荡然无存。
    -
    手术室门前。
    灯光冰冷。
    无论什么身份的人, 来到此处,都是同样一张仓皇无措的面孔。医院的墙壁,听过无数比祷告室的圣经更加虔诚的祈祷。
    一阵急切的足音响起,长长的走廊尽头,宋荔晚赶来时,等在门口的护士连忙迎了上来,语速极快地告知她说:“你是病人家属吗?他遭遇车祸,现在大出血,情况十分危险。”
    “我是病人家属。”到了这种时候,宋荔晚反倒冷静下来,同样很快地回答说,“我是他的姐姐,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弟弟是rh阴性血,也就是熊猫血,现在医院血库存量不够,你和他的血型相匹配吗?”
    宋荔晚一愣:“我……我们不是亲生姐弟。”
    护士也愣住了,旋即又问:“那他的父母呢?”
    “他是孤儿。”
    走廊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温度太低,冻得人几乎颤抖,护士口罩下的脸色难看起来,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临时抽调可能来不及了。”
    便转身就往另一边飞快地跑去。
    宋荔晚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当她知道,阿朝出了车祸被送来医院时,满脑子回荡的,只有一句话。
    原来他真的,说到做到。
    他的宽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一切敢于忤逆他的行为,都将受到最苛刻的惩处。
    她是意外,是他可以宽恕的罪人,所以一切的责难,都落在了她最亲近之人的身上。
    宋荔晚站在那里,几乎摇摇欲坠。
    怎么会是阿朝?
    她知道阿朝是熊猫血,所以从小到大,都很注意保护他,生怕他会受伤失血。
    可偏偏,那无情的阴云,就落在了阿朝的头上。
    宋荔晚几乎生出了绝望,有人同她擦肩而过,连番的刺激外加一夜未眠,她终于再支撑不住,如一片零落的叶片般倒了下去。
    打斜里伸过来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怀中,宋荔晚伏在那里,耳中嗡嗡作响,头顶的白炽灯冷得像是一个梦,她缓缓地抬起眼睛,在无数飞舞的彩色雪片之中,望见一张苍白而冰冷的面孔——
    往日里,他的面孔也是苍白的,可这一次,却多了几分褪尽血色的病态,面上唯有眉同眼睛,是一色浓墨重彩的黑。
    他多么英俊,完美到无可挑剔,却又是那样的无法靠近。
    宋荔晚怔怔地望着他,如同陷入无法醒来的梦魇,许久,恍惚地喊他说:“靳长殊,为什么?想要教训我、想要我听话,惩罚我折磨我就好,为什么要动我仅剩的亲人?你拥有的那么多了……整个世界,都属于你,可你为什么,连我仅剩的东西都不放过?”
    眼泪无声地沿着她的面颊滑落,她恍若未觉,只是执拗地望着他的眼睛。
    冷酷的光中,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唯独能够感觉到,他扶在她身上的手,在听到她说话时,微微有些僵硬。
    她很累了,累到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能这样,很慢很轻地对他说:“如果阿朝死了,靳长殊,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始终沉默,缄默如凝固的冰山,只是用力地拥抱住她。
    她的眼泪,滚落下去,碎成了满地的月亮。
    而月亮,也沉沦在无边的苦海之中。
    时间一分一毫地过去,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敞开,她猛地挣开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身后的他,不敢碰她,只是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免得她太过激动而跌倒。
    她却并不知道,只是死死地看向医生,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也许是天堂,也许是末日。
    医生终于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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