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液体,在白色的瓷碗中流动,让人赏心悦目。
    麻姑酒是抚州的特产,用清澈的山泉加上好的糯米酿造,其中还夹杂了二十多味中草药,性温滋补、舒筋活血、清脑提神驱风壮骨。
    酒,在传统的文化里,也是一种养身的文化。每日一杯,切忌不能豪饮,日累月积之下,自然能达到强身健骨的效果。
    一坛酒,一人也就分了那么一两多。解缙闻着酒香,一脸陶醉。铁铉则是一饮而尽,随后吧唧吧唧嘴好像没喝到什么味道。
    “暴殄天物!”解缙不屑的说道,“这就是慢慢哎,老铁!”
    惊呼中,铁铉的大手直接把对方的酒水抢了过来,一仰脖喝干净,擦下嘴说道,“喝酒恁磨叽?”
    “你”解缙无语。
    酒虽好,朱允熥却没有喝的心思。
    对驿丞说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大人!”驿丞恭敬的过来,弯腰说道,“您有什么吩咐?”
    “听说前些日子,抚州因为赈济灾民不力,导致民变,现在还有几万人聚集在山上,可有此事?”朱允熥小口喝着鱼汤,冷冷的问道。
    “这大人,下官只是一个驿丞”
    当啷,一块锦衣校尉的牙牌子扔在了桌子上,何广义冷哼道,“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不说,惹恼了带你去诏狱里,看你说不说?”
    “大人!”驿丞直接吓得跪下,叩头说道,“小人说,小人说!”
    锦衣卫是皇帝老子的亲军,丞相都抓起来杀了,他一个小小的驿丞真是得罪不起。
    “那你就跟我说说抚州灾情之后的前因后果,官府是怎么处置的?又是怎么让灾民聚集起来的!”朱允熥放下碗,大马金刀的坐着说道。
    “这场洪水来的太突然了,周围四县的灾民一下涌了过来,没吃没喝的都想进城讨饭吃。可是抚州城也没多少存粮,再说抚州百姓也要吃饭呀。”
    “知府大人下令,一边筹集粮食赈济,一边四门紧闭,过几天灾民越来越多。上面的粮食还没运到,城外的粥厂每天的粮食就不大够吃。”
    “总共设了多少粥厂?”朱允熥忽然开口问道,“一天几顿!”
    “六个!”驿丞犹豫下,“一天就一顿。”
    抚州一地就四县灾民,源源不断的涌向抚州,灾民何止数万。
    只有六个粥厂怎么管理?这种灾年,一旦人聚在一起,不出乱子都难。而且还是一天一顿,若是地方官府组织的话,人人都有还好说,可若是那些老弱病残抢不到,注定就出祸事。
    朱允熥冷着脸,“你继续说下去!”
    驿丞咽了口唾沫,“后来有一天几个饿极了的青壮汉子,在粥厂闹起来了。说是吃不饱,说是官府不管他们的死活,于是官差当场动手宰了几个。”
    “谁想到这下那些灾民闹起来了,还是知府大人出面,说朝廷的赈灾粮食马上就到,才安抚住!”
    “第三天,朝廷的粮食真的来的。可粥厂还是一天只给一顿,一车车的粮食都运进了城,就是不拿出来赈济,灾民们这些不答应了。灾民中有几个做个民兵弓手的挑头,当场就劫了粮车,抢走不少粮食!”
    “张善该死!”朱允熥一拍桌子,怒道。
    抚州的知府就叫张善,是洪武四年的举人,吏部考核他二十多年的仕途没有出彩的地方,但也没有什么过错。
    可是想不到,这人居然昏聩到这个地步。赈灾从要最基层做起,组织官府人员把灾民分开,并保证他们的口粮,并且积极的抚恤才能让地方安稳。
    他竟然没一处做对的地方,不但做不好,反而让灾民群情激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来有些讽刺,古往今来,这样的愚官他不是第一个,但也不是最后一个。平日人五人六,一出事全部麻爪。
    “大人!”驿丞看看朱允熥,小声地说道,“其实张大人是个好官!”
    “他好在哪里?”朱允熥诧异的问道。
    “抚河刚决口,知府大人就组织民夫去了河堤上,日日夜夜都在那里。”说着,驿丞看了下周围的卫士,鼓足勇气说道,“各位锦衣卫的大人,张大人是个好官,是个清官!”
    “好官能把事办成这样?”朱允熥冷笑,可是马上心里想到了什么。
    抚州知府张善是今年四月调任到抚州任知府,平级调任,吏部的考核也说张善为官清廉,地方的巡查御史上过折子,张善到任的时候,只带了家人和几个仆人,一辆骡车。
    而且,驿丞说自从抚河决口,张善一直在河堤上,那么是谁主持的赈济?是谁在管理给灾民发放口粮?
    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朱允熥心中怀疑,继续开口问道,“抢劫赈灾粮食的贼人王木生,你可知是什么来头?”
    驿丞都是当地耳目消息特别灵通的人,甚至可以说黑白两道都有点关系的。
    “回大人,小人听说他原来做过乡下民兵的弓手!”
    民兵,大明地方上一种由乡绅组织的基层武装,平时就是百姓,若有战事则听命官府的指挥。
    这些民兵大多是乡下好勇斗狠之人,但是在乡间颇有名望。南方和北方不同,南方大多是一村一姓,宗族势力强大,而且周边的村子世代通婚,这些人非常团结。
    一旦和外人有了争端,往往就是这些好勇斗狠的民兵出头。南方人看似老实温顺,可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最是民风剽悍。村与村,乡与乡的械斗层出不穷。
    “那王木生带了多少人劫粮车?”朱允熥又问道,“其中关节,你知晓的仔细说来。”
    “这”驿丞又开始犹豫起来,头上慢慢出了冷汗,神情极为纠结。
    他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敢说!
    朱允熥对何广义用了个眼色,后者一拍桌子,“抬头!”
    驿丞吓得一个激灵,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你可识字?看本官腰牌上写的什么?”何广义直接从怀里掏出象牙的腰牌。
    “锦衣卫亲军指挥同知”驿丞断断续续的念叨。
    “本官是皇爷的亲军,就算是江西布政司使来了,本官都不鸟他。知道什么你尽管说,本官一定保你周全。敢糊弄,嘿嘿!说不得带你去诏狱,吃点牢饭!”
    (明初洪武年间,各省没有巡抚,最大的官员就是布政司使。当时的巡抚是一种笼统的称呼,大多指代表皇帝在地方巡查。比如朱标,就曾巡抚陕西。)
    朱允熥也说道,“说吧,说好了有赏!”随后摆摆手,身后的廖镛掏出巴掌大的金饼子,直接放在了驿丞的面前。
    驿丞心里显然很纠结,可是他迎来送往,眼睛最是毒辣,知道眼前的少年肯定不是一般人,说了可能以后有祸,不说现在就有祸。
    一番挣扎之后,咬牙道,“大人,那王木生原来是粥厂维持治安的,那日粥厂放粮,他见粮食里掺杂了一些沙子,就说了几句不相干地闲话!”
    “什么话?”朱允熥问道,“吞吞吐吐,快说!”
    “王木生说,这帮黑心官,赈灾的粮食里也敢掺沙子!”驿丞擦下头上的汗水,继续说道,“他也就是嘴上图个痛快,没想到被人转头告诉了衙役班头。”
    “当天,四个衙役把他抓进了城里的大牢,抽了二十鞭子,若不是他家里有亲族使了银子,怕是都能死在里面。所以出来之后,王木生一咬牙,索性带着几个结拜的兄弟,抢了粮车。”
    “就因为一句话,衙役就抓人进了牢房?”朱允熥大怒,“就因为老百姓抱怨了一句,衙役就把人抓了起来,擅自动刑?滑天下之大稽!闻所未闻!他们做得,老百姓说不得?”
    “啧啧,真是好大的官威!大明律,无罪百姓不得刑罚加身,官府不得擅自逮捕,拘押。这大明律,是王法吗?是他妈擦屁股纸?”
    朱允熥越说越怒,老爷子为了江西的灾情,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动用储备军粮,动用国库压箱底的银子。为的就是让灾情早日过去,让百姓少受些罪过。
    想不到,这地方官,不但体会不到朝廷的苦心,反而更加的刻薄狂妄。置民心于何地?置国法于何地?
    这简直就是官逼民反?
    正此时,驿站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唰唰,屋里的侍卫齐齐的刀出鞘,弩上弦,动作迅速的成了一个战斗队形,把朱允熥保护在身边。
    “来者何人?”傅让冲门口大声喊道。
    “臣江西布政司使袁文庆!”
    “臣抚州同知李泰。”
    “臣抚州通判张文义。”
    “参见钦差吴王殿下!”
    外面细雨之中满是官员的叩拜声,大堂中那驿丞已经呆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熥,差点昏厥过去。
    “您是钦差?”
    解缙笑道,“你这驿丞以后有的吹嘘了,这位皇嫡孙吴王殿下,来江西主持赈灾的钦差!”
    “天爷!”驿丞惊呼一声,随即连连叩首,“见过吴王千岁,臣”
    “你很好,今天你说的孤都记在心里。不用怕,没人敢给你委屈!”说着,朱允熥转头道,“铁铉,把孤的钦差节旗亮出来!”
    “是!”铁铉应了一声,随后御赐的钦差使节大旗,从包袱中拿出来,装好。
    举着钦差大旗,走到门口,“钦差吴王千岁到!”
    雨中,数十位官员在驿站的院子泥水里,直接跪下。
    看着代表天子的旗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又看到了走到门口的朱允熥,“吴王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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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早上穿了新袜子,新小裤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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