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乐走出皇宫时,已是黄昏时分,西天飞满艳丽的彩霞。
    他正打算上马,即刻赶回公爵府,忽然一骑快马奔驰过来,马上坐着的是一位蓄着短须的老者,远远地就喊道:“请问,前面是佩蒙伯爵吗?”马到身前,他下马又问了一遍。
    “在下正是。”吉乐双手背在身后道。
    短须老者忙走至近前施礼道:“辅政王王府二管家赫巴参见伯爵大人,辅政王殿下对伯爵大人仰慕已久,特请伯爵大人过府一趟。”
    吉乐心中一惊,但仍不免泛疑地问道“你是辅政王派来的?”
    “是的,卑职供职于王府,请伯爵大人不必怀疑。”赫巴点头道。
    “我与辅政王殿下从未谋面,不知这次召见,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赫巴笑道:“卑职已经说过,殿下对伯爵大人仰慕已久,特请大人过府一叙。”
    吉乐装作不好意思地道:“殿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好,我随你走一趟。”
    于是,一行人策马沿着皇宫宫墙一直向东,走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一座广大的府邸前,出乎吉乐想像,辅政王王府的门前连一对石狮子也没有,门匾也显得有些陈旧。
    赫巴一路领着吉乐穿门过院,走了好久,才来到一座装饰典雅的大厅前。吉乐将亲卫留在外面,然后在赫巴的引领下走进了大厅。一走进去,吉乐感觉到数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分别来自正前方和左右两边。
    大厅正面的太师交椅上端坐着一位长相冷峻的中年男子,他端坐的姿势让吉乐联想到很多,几乎立即肯定他就是那位辅政王殿下,不过,有一点令他颇为意外--辅政王竟会如此年轻,吉乐原本以为,他既然已经不问世事,必定已经七老八十。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如此一来,他“不问世事”一说就很值得怀疑。
    “哈哈!”中年男子大笑一声,冷峻的面容顿如春风化雨一般溶解开来,他端坐着笑道:“我还以为赫管家没有截到伯爵大人,正想亲自去请。”
    吉乐忙施礼道:“小子不敢,劳烦殿下相请,真是惶恐至极。”
    辅政王笑了笑道:“今天还有两位贵客,我为伯爵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人称‘电督’的孙大人,这位是帝国三元帅之一的费元帅。”
    随着辅政王的介绍,吉乐分别向两人施了一礼。电督孙电是个长相矮瘦的男子,个头很小,但双臂奇长,他正眼都没瞧吉乐一眼,显然没把吉乐这个小小的伯爵放在眼里。帝国三元帅之一的费浦费元帅,吉乐早就听人说过,而且清楚地记得他就是帝都十大高手之一的费雷的父亲,因此特别仔细看了他一眼。
    费浦的年纪已经将近六十岁,但是数十年的戎马生涯使他坐在那儿,腰杆仍然挺得笔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不过却是满面红光,似乎正逢喜事。他友好地向吉乐点头笑了笑,令吉乐大生好感。
    吉乐收回目光,望向辅政王,半途中却遇上了两道凌厉的目光,来自辅政王身边一位腰佩奇长刺剑的高个青年,他的年约三十岁,眼神中充满了豹子猎食般冷酷的光芒。他应该是辅政王的亲卫,帝都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人称“穿喉剑”的阿尔贝克,对应他的样子和出现的场合,吉乐心中迅速掠过对方的身份。
    辅政王没让吉乐坐,吉乐只能站着,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对方是辅政王,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伯爵,形势比人强,吉乐只能像囚犯一样接受辅政王的询问。
    “听说伯爵大人初入帝都,就颇为繁忙?”
    “殿下说笑了,我一向游手好闲,怎么会忙呢?”
    “陛下不是指派你追查刺杀苗统领的凶手?抓到了吗?”
    吉乐心头一震,暗想他怎么会知道,不过表面上神情未动,笑道:“追查凶手自有九门提督大人烦心,哪轮到我插手?”
    “是吗?”辅政王脸上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然后抬手让吉乐坐下。吉乐没有坐,而是抱拳道:“不知殿下相召,究竟有什么事?”
    辅政王站了起来,笑道:“只是想见见伯爵大人,既然大人事忙,我就不久留了。赫总管,代我送送伯爵大人。”
    辅政王突出此言,颇让人感觉虎头蛇尾,对方将吉乐召来,显然不会毫无目的,但他的目的显然没有达到,因此吉乐微微一怔。这位殿下是改变了主意,还是这一着本来就在他的算计之中?吉乐暗自狐疑,不过依然向在座的人施了一礼,然后随赫巴离开了王府。
    “殿下。”电督站起来道“您这样就放他走?”
    辅政王淡淡地一笑,道:“我自有主张,不信你可以问费元帅。”
    费浦呵呵一笑道:“老夫怎么能猜到殿下心中的想法。”
    “你已经猜到了。”辅政王道“我本以为这小子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受陛下如此重用,想不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这种人我们暂时没必要对付他,让他在外面得意一阵,反而可以使陛下不再重用其他人,这将有利于我们的计划。”说到这里,目光掠往费浦,问道“费元帅,不知我这样做可对?”
    费浦赶紧站起来道:“殿下折煞我了,那小子的确不足为虑,不过--”
    “不过什么?不必吞吞吐吐。”电督不耐烦地道。
    费浦没有介意,脸上却稍显忧色地道:“他身上还有老夫看不透的地方。”
    “完全看透了,岂不成水晶了?”
    费浦脸色一正道:“在老夫的眼里,人最好就是水晶。”
    电督嘿嘿一笑:“我看你这个老毛病是无可救药了。”
    “到此为止,别再说了。”辅政王阻止两人继续辩驳“当务之急,还是准备我们的计划为上。至于那个小子--阿尔贝克。”
    “您有什么吩咐?”辅政王身后一直像根石柱一样站着的高个青年走过来,左手按剑微微弯腰冷冷地问。
    “听说你最近训练了两个徒弟?”
    “不瞒您,的确如此。”
    “派出一个,试试那小子的身手。”
    “是。”说完,阿尔贝克又退回了原处,仿佛从来没动过一样。
    费浦担心地问:“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小心杀了他?”
    辅政王淡淡地道:“如果他连阿尔贝克的徒弟的剑都躲不过,根本就没资格被我利用。”
    从王府出来,吉乐不想久留,立即策马回公爵府。见过了辅政王,让他心中浮想联翩,辅政王对他的态度以及在王府里见到的另外两个人,则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内心深处,警钟在不停地敲着--那位辅政王比宰相和辛戈大公爵还要可怕。
    他急于赶回公爵府,但偏偏有人挡道。
    挡道的是一排持剑的武士,大约有十几人,一式的普通武士服装,头戴斗篷,背上系一把三尺长剑。他们稳稳地站在路中央,在夜色降临的帝都街头,像足了十几根立地生根的石柱。
    李幻策马来到队伍前面,喝道:“何人挡道,速速让开。”
    距离李幻最近的那名武士嘴唇微启,像吐出九幽里的一股阴风,道:“要命的人。”
    李幻脸色微变,不过声音依然很平静:“那要看你们的本事。”话落,轻喝道“勒比,幻化。”随着这声轻喝,他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根长长的蛇鞭。蛇鞭一挺,就向领头的那名武士攻去。
    对方什么也没说,几乎不发一点声音地拔出了背后的长剑,而且拔剑速度之快,以吉乐的目力,几乎都没看清他是怎样将剑拔出来的。武士几乎是等着李幻的长鞭到达身前,才一剑切下,出剑速度几乎达到了能在空中留下完整残象的地步。李幻的长鞭避无可避,被这一剑狠狠地切中。吉乐眼中露出讶异的表情。没有比他更清楚李幻的实力,但李幻在一招之内就被逼落下风,来敌功夫之高,简直到了骇人的地步。
    蛇鞭被一剑切中,并没有断,鞭上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有。但李幻依然很心疼,蛇鞭上传来了类似颤抖一样的震动,李幻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幻兽勒比的呻吟,这一剑显然给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李幻当然不会轻易认输,蛇鞭一收,半空中舞起一团鞭影,同时人也从马上跃下来,真正地使开手脚,向武士攻去,力图挽回刚刚的劣势。不过,吉乐却知道他已经输了,起码在气势上弱了一筹。武士在有限空间内挥动长剑,活用“挡、搁”二字诀,将李幻的攻击挡在身外。虽然李幻的长鞭能自由收缩,依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相反,对方每攻出一剑,李幻都不得不被迫自救。
    吉乐和身后的亲卫都下了马,将马赶到一边,静静地观看两人交手,吉乐的心里转过了几百个念头,就是想不通这群高手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他以为对方只是来比武的,因此一名武士与李幻对决,其余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后边。
    哪知道,不知哪儿传来了一阵鸟叫声,与李幻交手的武士忽然一挺身,让过李幻,以比刚才快两倍的速度冲向吉乐,另一方面,无数火球突然由空中坠落,打击的对象正是吉乐身后的亲卫。原本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十几名武士,突然也向这边冲上来,场面霎时混乱到极点。
    “你的死期到了。”冲到吉乐身前的武士挥剑时冷冷地说道,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而他的动作未见丝毫迟缓,就仿佛在砍一根毫无生命力的木桩一样。
    吉乐已经吸取了上次受袭的教训,同一个错误他不会犯两次,因此他早就拔出了长剑。剑演“旋转封杀技”中的“月似细柳长风袭”身体不退反进,让过了几个火球,与武士的剑重重地撞在一起。双方都一声闷哼,显然都没占着便宜。吉乐长剑未收,意念一动,一个低级的火球魔法已经完成,他的魔法与别人有所不同,这个火球是可以控制的,牠随着长剑像一条能游动的球蛇一样,当吉乐的剑与对方再次撞到一起的时候,那些火球就滑向了对方的剑,转眼间就将对方的袖子烧着了。通常情况下,敌人都会慌了手脚,但是这名武士没有,他甚至看都没看烧着的衣服,继续向吉乐攻击。
    我就不信你是铜浇铁铸的,吉乐一咬牙,再一招“狂风卷袭”抵住了对方的剑招,在接招的一瞬间,他完成了另一个低级魔法“风针”时间仓促,风针的数量并不多,但是近距离之下,足以对敌人造成很大的伤害。可惜他小看了这名武士,对方的剑在空中连斩,不但破除了风针,而且还将他逼退了数步,接剑的虎口一阵酸麻。他一定是个将每一招都练过千百遍的人,在这一瞬间,吉乐的心里给对方下了这样的定论。
    武士几次连斩之后,剑招一变,改中正为诡谲,剑招所指,都是一些刁钻的方位,吉乐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加之担心亲卫们的战况,不能集中精神,他逐渐被迫入了下风。
    就在这时,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剑,稳稳地架住了武士的长剑,吉乐这才得以从对方的剑网下脱身出来。
    “玉露!”吉乐惊喜地道。随着他这声叫喊,他的四周忽然出现了一片蒙胧的云气,云气开处,是十名宁芙神卫,领队的是冷莹。
    “公子,你没事吧?”冷莹关心地问。
    吉乐摇了摇头,偷空放眼望去,夜色里的街道上躺着数具尸体,都是他的亲卫,还有几名伤者则退到了街边,殊死抵抗。李幻一人堪堪敌住了对方两名武士,但已然落在下风,他的手臂上已经有一处剑伤。鲁光头挥动飞链斧,大开大合地抵住了三名武士的攻击,虽然暂时不至于落败,但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吉乐带在身边的二十名亲卫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就被对方伤成这样,景象令他既震惊又愤怒。这些都是他亲自辛苦招回来的亲卫,却在这群陌生的敌人手下败得如此惨,吉乐的脸都愤怒得扭曲了。
    他对冷莹冷声道:“送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下地狱。”
    宁芙神卫从来都是忠实地执行他的命令,冷莹应道:“是。”
    当即领着五名宁芙神卫参加战斗。其结果是可以想见的,简直就是刚才敌人对亲卫的战斗的翻版。每个宁芙神卫敌住三名武士依然游刃有余,举手投足“一不小心”就会有一名武士被“清除”出场,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除了玉露与武士头领的一战还没有结束,其牠的战斗都很快结束了。
    埋伏在街边屋顶上的两名魔法师见情形不对,撒腿就跑,哪知道转过身来,看到的是吉乐那张充满煞气的脸。
    玉露的幽冥剑天生属于黑暗,在夜色里牠能发挥出成倍的威力。幽冥剑一动,虚空里的黑暗都像要燃烧起来。武士头领的剑每与幽冥剑相击,都会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他的剑显然不是凡品,否则与幽冥剑数次相击,早就断成两截了。
    又一次相击后,双方都默契地停下了攻势。武士头领摆出了一个类似同归于尽的剑式,剑藏于身后,身体前倾。
    “你还想负隅顽抗?”玉露斥道,突然改用左手持幽冥剑,右手捏剑诀。
    “呀!”武士头领发出沙哑的啸声,整个身体向玉露冲了过来,气势一往无前。吉乐惊得手心都在冒汗,如果让他在杀死武士头领和保全玉露上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玉露,他可不想用玉露的命来换那位武士的命。他刚想出声阻止,冷莹轻轻地一扯他的边袖,以目示意他别让玉露分心,同时给他一个充满信心的眼神。
    玉露像整个地融入了夜色中,在那片黑暗里忽隐忽现,胆小的人如果单独看到这幕场面,真会以为遇上了鬼。武士的身体到了,他的剑也出了,依然是以快字见长,只是不同于刚才的快,这一次的快简直就要把黑暗像流水一样劈开来,玉露没躲,她的长剑一隐即现,准确地挡在了对方长剑的前面“当--”相击的声音过后,黑暗中再次传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类似于掌拍胸脯的声音。
    武士连退了好几步,头上的斗篷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他嘴角含着一丝鲜血,脸上满是潮红。
    “请问小姐芳名?”武士吃力地问道。
    “玉露。”
    “我名藏元,今日能与小姐一战,实乃此生最大之荣幸--”话落,他的身躯忽然向后笔直地仰倒“碰”的一声落在地上,生机早绝。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惜死得太早了。”玉露回眸笑道。吉乐点了点头,叹道:“是啊!看在值得尊敬的份上,把他埋了吧!”几名未受伤的亲卫当即领命,将藏元的尸体担在了马背上,准备找到合适的地点再安葬。
    战斗结束,吉乐清点了一下死伤者:敌人全军覆没,不是吉乐这一方不留活口,而是对方根本都不想活了,失去战斗力的人统统都咬舌自杀了。亲卫这边损失也颇重,四人死,四人重伤,六人轻伤,其中包括李幻,没有受伤的只有六人,鲁光头是其中一员。此次与敌人交手带给吉乐的教训太大了,一直回到公爵府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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