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不动声色,仔细观察这些道士。
    身材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一个个眼睛很亮,精光四射,不像善类。
    其中一个,鼻子发红,典型的酒糟鼻,平日可没少酒肉。
    她低声对大夫人道:“母亲,一会儿我们走在后面。”
    大夫人不明所以,但已经习惯听从她:“好。”
    颜如玉担心大夫人会紧张担忧,没有说得太严重:“等到了道观附近,我就和你们分开,您来推车,到时候听孟差官的,尽量宿在观外。”
    饶是说得轻松,大夫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抓住颜如玉的手,掌心微微泛潮:“如玉,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放心,我受得住,绝不会拖你后腿。”
    颜如玉看着她晶亮的眼神,正想说,听到颜松下了令:“都收拾一下,去道观!”
    颜松也受了惊吓,身上又有伤,没道理不去。
    颜如玉回握大夫人的手:“母亲,我觉得这个道观不太对劲,你和衡儿不要进去。”
    “那你呢?”
    “如果与咱们无关,我也不去,可如果……”颜如玉觉得,这些人费尽心机,定然有所图,“如果与夫君有关,我必须去。”
    大夫人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能看着你冒险。”
    “不会,您放心,有这么多官差,不会有什么事,我就是想让你和衡儿在外面,我能更安心些,不用记挂你们。”
    大夫人张张嘴,红了眼睛:“对不起,是我们拖累了你。”
    “没有拖累,为夫君,我心甘情愿。”
    颜如玉浅笑安慰:“走吧。”
    霍长衡带着山鸡从不远处过来,爬上小车,三人一起上路。
    她们刻意放慢速度,后面的人渐渐超过她们。
    霍长旭扶着阮仙藻,想和大夫人打招呼,大夫人沉着脸别过头。
    霍长衡抽抽小鼻子:“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闻?”
    阮仙藻脚步一顿,神色尴尬——这味道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颜如玉回答:“哦,这个是一种野草的汁液味,平时倒没什么,就是捣烂之后会特别难闻,就像人脏心烂肺的味道。”
    霍长衡捂着鼻子:“哎呀,好恶心。”
    阮仙藻脸色忽青忽白,霍长旭偏头看她,质问:“你说那是野草?你竟然让仙藻敷野草?你怎么这么恶毒!”
    颜如玉还没说话,大夫人皱眉问:“什么野草?哪来的野草?谁让她敷的野草?关如玉什么事?”
    连环夺命问,让霍长旭气结。
    “母亲,您不知道,她不肯给仙藻药,但仙藻也受伤了,正好她掉下一株,所以……”
    “所以你就捡起来,自作主张地用了,现在知道是野草,就来怪如玉?”大夫人恨铁不成钢,“不告而取是为贼,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不说归还也就罢了,出问题还怪如玉,如玉怎么这么倒霉?”
    霍长衡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母亲,您为何如此护着她?”霍长旭简直绝望。
    “因为我行得正坐得端,没干损阴丧德的事,”颜如玉冷声说,“这野草有个特性,寻常人用不会有这么大味道,越是脏心烂肺的人,才越会味道大。
    草有什么错?还是找找自身原因。”
    霍长衡眨巴着眼睛:“就是就是。”
    阮仙藻:“……”
    霍长旭刚要开口,颜如玉冷声打断他:“你要还是母亲的儿子,是你大哥的兄弟,就跟在母亲身边,长路漫漫,不知有多少危险,你对我的仇恨,就大到超越一切了吗?”
    “霍长旭,你扪心自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颜如玉目光清冷,直视霍长旭。
    霍长旭一怔,嚅着嘴唇:“我大哥他……”
    “你大哥就算不悦我,那也是我和他的事,与你何干?说实话,要是嫁的人是你,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同意。”
    “你……”
    大夫人哼一声,表明态度。
    霍长旭不再说话,沉默着跟在大夫人身侧。
    他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究竟为什么这么恨颜如玉?
    因为她替嫁?还是因为……家遭变故,心里有气不顺,想找个发泄口?
    因为对她有点不满,就发在她身上?
    霍长旭长久沉默,阮仙藻微蹙眉:“二表哥,还是把野草弄下来吧。”
    霍长旭回神,低声:“好。”
    阮仙藻轻声说:“你别往心里去,她一向说话如此,我知道你是优秀的,二表哥。”
    霍长旭帮她把野草清理掉,苦笑一声:“也许,她说得对。”
    颜如玉以前总是讥讽他,这次说得话也不好听,但他感觉,这次和以往不同。
    不自觉地,他就按颜如玉说的,跟在大夫人身边不远处。
    霍长鹤掉在队尾,和金铤边走边说。
    “都安排好了吗?”
    “嗯。”
    “分两队,一队暗中护着如玉,一队看着母亲和衡儿,”霍长鹤叮嘱,“务必万无一失。”
    “是。”
    霍长鹤不想过早暴露身份,他不现身,颜如玉她们或许还能被当成饵,起码是安全的。
    一旦现身,朝廷会怎么对付他另说,恐怕会把家人连累得更惨。
    但眼下这个所谓的道观,处处透着诡异,他也只能先顾眼前。
    他手下还有一些暗卫和亲卫军,上次扫平双峰山,用的就是他们。
    这次出来又带了一小队暗卫,一路暗中相随。
    抬眼看颜如玉的背影,心尖掠过几分疼惜,这个女孩子,坚强得让他意外,更让他心疼。
    道观距离不算太远,走了约摸两刻钟,就看到观前的灯笼。
    颜如玉往远处眺望,道观两边,影影绰绰,似有几座房子,屋檐飞挑,与寻常住的房子不同。
    想必就是里正夫妇提到的,附近村子搬过来的祠堂。
    前面此路的道士开口:“那就是我们道观,大家很快就能休息。”
    颜如玉把小车交给大夫人,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大夫人想叮嘱几句,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心头一阵发酸。
    霍长衡扬脸:“母亲,嫂嫂干什么去了?”
    “去前面看看路,一会儿就回来。”
    颜如玉走到孟梦凉身边,低声说几句。
    孟梦凉听完点头:“好,我听你的。”
    颜如玉心微微放下,有他们在外面,大夫人和霍长衡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一些。
    转眼间,到道观门口,道观大门左右一开,一名道长从里面缓步走出来。
    他穿深蓝色道袍,宽大袖子在夜风中轻摆,头发用檀木簪子别住,长眉下一双细长眸子,微微眯着,几缕黑须飘散胸前。
    颜如玉微挑眉: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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