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雨点打在窗棂上飞溅进来,落在手臂上是那么的清凉。
    床铺从未显得如此整洁而干净过,虽然没有留下丝毫温宏的痕迹,但在郭文眼中已经有了温宏独特的味道,而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单,触手是那么的柔软,就像温宏的小手,细腻滑嫩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安静地坐了会,听到外面走廊传来黄玫熟悉的脚步声,郭文这才揉了揉眉心,用力捏了下鼻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告诉自己不能沉湎于想去改变温宏命运的诱惑中,人力终是有限,一味强求得到的恐怕会是更加悲惨的结局。
    黄玫似乎昨夜没有睡好,困倦的眸子还有略重的眼袋,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憔悴,但当郭文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又瞬间回复了往日的光彩,笑容灿烂得仿佛一抹美丽霞彩。
    “你怎么才刚起来呀,温宏他们都已经开始采访了”推着郭文到卫生间洗漱,仿佛在自家一样找出他的西裤和白衬衫,黄玫隔着灰蒙蒙的玻璃说道“你动作快点嘛,昨天下午阎宁已经出尽风头了,你要是再不去的话,青阳路的功劳可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郭文叼着牙刷意兴阑珊地拉开门,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表现的再积极也没用,根本就没人通知我县电视台的记者要来。”
    “温宏不就是记者吗,你们关系那么好,她肯定向着你的。”黄玫干脆走了进去,拿起湿毛巾帮郭文把嘴巴的牙膏泡子擦掉“阎宁是一门心思想占你便宜,电视台的人来了,他甚至都没有通知我们管主任,就是为了瞒着你。”
    任由黄玫把自己折腾整齐,郭文微笑着挠了挠她的头“傻丫头,阎宁能有几斤几两,没人授意的话,他是不敢这样干的。”
    黄玫质朴,却不傻,听出郭文话中的意思来,不由皱起眉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阴谋得逞什么都不干吧,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知道黄玫是真的紧张自己,郭文轻轻捏了下她的小手,安慰道:“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徐镇长把她挂靠的上衫村交给了我,我终于有机会能为老百姓好好干点实事了。”
    发现黄玫只是眨了下眼睛,没有太多的高兴,郭文不无奇怪地问:“怎么了?还想着青阳路呢?没事,阎宁他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的。”
    黄玫晃了晃小脑袋,犹豫着说:“我知道徐镇长这样安排,肯定是为了你好,但是上衫村,二郭,那地方你也去过,地地道道的穷山沟一个,十里八乡的嫁姑娘都躲得远远的”
    “若不是如此,哪能显得出我郭文的本事来呢?”郭文很不谦虚地咧嘴笑笑,柔声道“黄玫,别为我的事情操太多心了,看你,比我刚来的时候少了好多笑容。”
    “哪有,人家一直都很开心的”黄玫背过身去收拾好郭文的公文包“就算你不想违背秦镇长的意思,咱们去当面恶心恶心阎宁也是好的嘛,看他好意思往出胡说八道不!”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慢条斯理地来到政府大楼,本来想去看热闹的黄玫被主任管斌喊去有事,而郭文则在楼梯口撞见了神采奕奕的阎宁,他领着一帮黑鬼正好从办公室出来。
    宣传办除了阎宁以外,其他人全都被郭文拉着在火辣辣的日头底下喊了几天的口号,晒得呜漆吗黑已经算轻的了,严重点的几个脸上都晒脱了皮。
    “郭助理,挺忙呢吧?”阎宁脸皮厚得连他手下人都不好意思把头抬起来“刚听说上衫村挂靠到你名下了,不错呀,上衫村的村民这下可有福了,我们大家也都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呢。”
    对阎宁的阴阳怪气根本没往心里去,郭文只淡淡笑着说了句“好像最近又有人开始乱摆摊了,看来还是宣传教育的力度不够啊,什么时候劳烦你亲自带队,少了你我们的宣传工作确实不好展开。”
    看着郭文施施然上楼,阎宁气得脸色有些发白,偏偏手下人还在那偷笑,这口憋气一时半刻竟是没地方撒。
    上午并没有在大楼里见到温宏他们,原以为可能是上午安排了去现场,下午便会来了,没想一直到下班,黄玫跑来找自己才知道,中午县电视台的人就已经坐车回去了,虽然大桥到县城也就两个小时左右车程,但没能跟温宏当面道别,郭文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怎么也抹不去那个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影子。
    晚上县电视台会播放青阳路的纪录片,镇长秦海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七点刚过就组织了各职能部门的一把手在大会议室集体观看,还在开始之前做了个简短的报告,无非就是一锅饺子全部捞起,凡沾着边的部门一个不落全都表扬了一番。
    在坐的这些人当中,要说哪个最神气,那无疑是下巴扬到后脑勺去了的阎宁。
    这家伙偷偷摸摸领着县电视台的人在青阳路转了一个下午,拐弯抹角地将功劳往秦镇长和自己身上套,一会电视上肯定少不了他的镜头。
    别以为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阎宁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天下地上就他一个的境界早就已经远远甩在身后了。
    “哼,郭文哪郭文,你不是能耐很大么,这为人做嫁衣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阎宁美滋滋地想着,眼珠滴溜乱转,很快在最靠后的一排座位上找到了郭文,见他正掐着鼻梁翻看手里的文件,除了前排的李勤奋偶尔回头跟他攀谈几句,其他人都是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地坐着。
    要说这领导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揣摩,前一刻刚听说郭文挂靠了上衫村,以为他重新得到了秦海的重视,正琢磨着怎么去道贺呢,紧跟着就传出县电视台来采访,该到的都到了,唯独落下了他郭文这个领头的。
    面对这种情形,大罗金仙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该咋样还咋样,也怨不得刘福名、管斌这些跟郭文有些交情的人,至于李勤奋,这土豹子如果能有他们一半的心思,也就不会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城管分局一待这么多年了。
    郭文正在看的是上衫村方方面面的详细资料,这几天他放下了所有事情和思绪,一门心思地想着该如何带领上衫村走出困境,他专注的程度,几乎到了要黄玫撵着上床才能睡觉的程度了。
    综合接待办的管斌在秦海的示意下站了起来,双手压了压喊道:“安静,大家安静”
    随着灯光的次第熄灭,会议室响起温宏柔柔的声音,而正中央的宽大影布上也同时投影出了她不苟言笑却美丽动人的容颜。
    “这是温宏,县电视台最好最火的主播,我跟她可是面对面聊了好久的,嘻嘻”李勤奋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阎宁心烦意乱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有戚戚“她真的也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可惜了,可惜了,如此绝色佳人,要是能跟她把酒言欢,这辈子足以!”
    温宏说了些什么,郭文没听进去,只是望着影布出神发呆,眼前闪现的,是她留下来的一颦一笑。
    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郭文发现四周的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李勤奋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那得意模样好像捡着宝贝似的。
    打起精神认真地看了一会纪录片,郭文发现温宏原来是如此细腻而体贴的一个人,不由感动地掏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该给她去个电话道谢。
    到处都是偷偷窃笑,到处都是轻蔑和嘲弄的目光,阎宁如坐针毡浑身发烫,感觉所有人包括秦海都在冲着自己狰狞大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跳梁丑态,他牙关几乎咬出血来,恨不得一头当场撞死在桌上。
    漫说自己煞费苦心在镜头前摆出来的稳重老成,也不说苦心积虑想出来的长篇大论慷慨陈词,纪录片从头到尾二十多分钟,通篇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过,李勤奋出镜最多,咧着一口大黄牙把郭文从地上夸到了天上,搞得像是郭文的铁杆跟班一样,而刘福名和严浩也都有不少镜头,好吧,这些都罢了,自己一口唾沫吐出去就当被恶心了一下,最让自己吐血不堪忍受的,城管分局一个叫小郑的瓜子,竟然用普通话有声有色地讲述了整个青阳路成型的始末,电视台竟然也脑袋进水地给了这种藏在犄角旮旯的歪瓜裂枣近两分钟的独角戏,这世界还有天理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头顶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秦海中规中矩地做了下总结发言,临末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阎宁,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嗯,当然,还有些同志也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毕竟也有疏漏的地方比如宣传办的阎宁,他就带领着宣传干事不辞辛劳地走进群众,进行一对一的宣传教育嘛!”
    在座的大半都极力憋着笑,个个心里头都想“阎主任了不得啊,分身有术,竟然能在带领宣传干事走进群众的同时,出现在九里村指挥夏收,呵呵,幸亏没有会议记录,不然跟昨天刚发的通报表扬放一块,真想看看他们怎么自圆其说”
    “哟,晒黑了嘛,你也走进群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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