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因朱清黎历劫归来的那股騒动,并没有瞒过王府里另一位郡主朱乐姿。瞪着妆镜,她忽然起身,猛力抽下桌巾,檀木桌面上的糕点、茶壶、茶杯,全摔到地上。
    奶娘朱婆婆冲了进来,见朱乐姿伏在桌上大哭,心疼不已。
    朱婆婆从小伺候她到长大,当然清楚她的委屈。
    罪魁祸首全是兰岚那贱人!朱婆婆恨恨想道,从王爷决定迎那女人及朱清黎进府,一切都不对劲了。
    想不透王爷怎么会这么糊涂,放着朱乐姿这个亲生女儿不管,竟把心思放在那对母女身上。
    ‘你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那粗野的丫头再也不会有机会走进王府?’朱乐姿挥去眼泪,怒视朱婆婆。
    ‘奴奴才也在纳闷,那宋老伍明明就把她带走了,我’朱婆婆跪下来,不敢抬头。
    ‘你什么你!没有用的奴才!’朱乐姿怒骂着:‘滚出去!’
    ‘郡主,您不要生气,不值得呀!’
    ‘叫我不生气?你想得简单!’朱乐姿用力喘了朱婆婆一脚。‘那女人根本没有一点皇家气质,她凭什么踏进九王府,凭什么?让她娘住进府里已经很过分了,凭什么她也跟进来?!’吼完,她又哭起来。
    ‘朱清黎不会好过的,奴才跟郡主保证,那贱人不会好过的。’看她这样,朱婆婆慌乱地喊:‘郡主,您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别太伤神了!’
    ‘什么意思?’朱乐姿哽咽地问。
    ‘郡主想想,那贱丫头失踪也有一些日子了,这段时间里,她不可能保持完璧之身的,郡主,想想朱清黎的出身吧!她根本对贞洁这种事是不会在意的,可是别人会怎么想?皇上那边又会怎么想?哼!’见朱乐姿收了泪,朱婆婆阴沉地笑起来。
    ‘虽然王爷要府里上上下下封住这个消息,但是我们可以假装不小心说出去呀!’
    朱乐姿咬着唇,思索着奶娘的话,随后也跟着恶毒地笑起来。
    午后的狂风乱扫,怒吼声挟带着黄沙飞卷,让围观的人难以睁眼。
    严正是因为绑架其他女人而问斩的。有关于清黎郡王失踪一事,九王爷特别吩咐过审理此案的相关官员,事关皇家声誉,一定要分开处理,不能有任何不利于王室的消息流出。
    哪知时辰一到,被绑得死死的严正忽然眺起身,发狂地踢开了一旁的刽子手,然后朝周围数千名围观的民众大声宣称,他绑走了清黎郡主,不但绑了,还辱了郡主的清白之身,那是足以一般人诛灭九族的话一出,连坐在台上抓着令牌的知府大人都为之愕然,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哈,哈,要砍我严正?来呀!我是九王爷的女婿,去问他,他—定知道,郡主是我的相好,她的身价可是上百万。’严正拼命大笑、拼命大吼。知府大人身旁的狄无尘则怒视着严正,后悔让冯即安送严正进京受审,早在那一晚,他就该一剑砍死他的;如今,每一句有关朱清黎的污蔑之辞,都让狄无尘想起她为护卫他而被严正怒掴的一巴掌那些伴随着他的怒火而历历在目的情景,令他忍无可忍!
    狄无尘跨出一步,却被冯即安拉回。
    ‘老大,他已经疯了,你要三思而后行,别做傻事。’
    四周,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而这些细微的絮语全成了一股助力,狄无尘再也无法理性思考,他只知道他要保护朱清黎,保护她不受伤害;这些私语,让他将行之事更有理由。
    狄无尘用力推开冯即安,不过数秒,严正狂妄的笑声被活活剪断,一条血柱,直直喷在狄无尘紧握的剑上,血水滴滴地往下汇流成河。严正的人头,端正地捏在狄无尘手上,那凛然无畏的气势,就在黄沙滚滚的刑台上,震慑了所有人。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不见了,连肃穆的冷风都寂静了一些些,台上飞卷的黄沙,在狄无尘脚下,畏惧地游移着。
    ‘这个恶贼说的都不是真话,清黎郡主确实曾为他掳去,但她绝对没有顺从于严正,我狄无尘以个人性命,以及狄家堡的声誉保证,他说的全是谎话’
    一旁双手抱胸的冯即安觑着他,早先对他行事冲动的不悦早因为那刀之后的气势换成了钦佩,当他听到狄无尘接下来的那些话,冯即安笑了。
    他所认知的边城三侠里,那最不爱碰女人的头头,这回真的‘玩完’了。
    刑场上,数千人亲眼目睹严正被斩的那一幕,不到半日,便沸沸腾腾地传进了九王府,使朱婆婆盘算的计划落空,而朱乐姿更是大发雷霆!
    朱清黎的清白早不是众人关心的焦点,重点在狄无尘,他那一剑,斩出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加上法场上那番义正辞严的宣言,早已轰动了全京城,事关皇家声誉,为此,皇上还拨空召见了九王爷和狄无尘。
    狄无尘倒是心地坦然,回答时态度的光明磊落,让皇上龙心大悦。
    但九王爷对此是又气又恨;这事的起头是他惹出来的,怪谁都没有用,事实上,他很感激狄无尘能当机立断地挥下那剑,要不如此,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呢!
    只是,回覆皇上时,他仍是紧张得汗水直冒,生怕一个答得不好,清黎和无尘的小命不但难保,就连他也会遭殃。
    柴王府近日鲜少差人过府来,多少也受到这事影响,九王爷倒不在乎这个,他只担忧清黎能不能挺过那些流言,不过事实看来,她是真的无恙。几个月前被掳走的官家小姐,虽然都被救出,但心理上不免受到某些程度的伤害,尤其是所谓的贞节之疑;近日内,十个里头有六个不是投井,就是上吊,就算是想开些而活下来的,终生也要受世俗舆论的猜测。
    是幸运吗?出现一个狄无尘,愿拿身家性命为她担保,王爷没有问她究竟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岚也不敢问,朱清黎的脾气谁也捉摸不定,而这几天他观察下来,她表现一如往常,想到这里,九王爷不禁一阵着恼。这也难怪,过去在卜山的日子,她可能对名节这种事根本就不在乎。
    老天哪!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刑场这件事,也把侯浣浣搞得人仰马翻。在她想法里,那严正不过就是个疯子,干嘛因为疯子的几句谎话,就发神经似的对全场几千人发表那篇该死的宣言。卜家埋伏在京里的人可不少哟!她一急,赶紧找朱大叔跟那些分散的探子解释这事的真实内容,如果不这么做,卜家牧场的人这会儿大概全杀进城来了。
    ‘郡主,方才小雁听说,皇上拨下来给郡主您的宅子已经完工了。’
    她抬起眼,听出了一点兴趣。
    ‘宅子有好几栋,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在贺大人正后院的那一栋,王爷先帮郡主命了名,叫什么黎轩小筑。’
    她直起身子,支着下颚微微一笑。‘彩彩回来了没?’
    ‘还没呢!郡主。’
    侯浣浣有些失望,彩彩目前是唯一她和卜家直接有联系的桥梁;这只鸽子的体力、耐性极佳,是小韬许久之前送给她的礼物,那一日她下山,也特别带出来。
    ‘小雁,咱们去看看黎轩小筑,好不好?’
    小雁脸色发白,把手一阵猛摇。‘不不不!郡主历劫归来,王爷吩咐,哪儿都不能去!’
    ‘找这么多借口。’她沉下脸,迳自下床,连外衣都不披,推门就往花园冲,却被小雁死拉活拖地给弄回。
    ‘不行哪!郡主,不能去,至少等奴才去问过总管。’小雁急得连泪都快掉下来了,要知朱清黎失踪的那段日子,兰夫人虽然替她挡掉王爷的怒气,但身为郡主的贴身丫头,虽绑架一事非因她而起,然职责上的疏忽也够她难过了。
    ‘唉!只是出去逛逛,干嘛这样大费周章?’挣不开手,侯浣浣懊恼地抱怨。
    ‘郡主’小雁双眸一眨,一颗泪掉下来。
    ‘清黎,你的态度最好改一下。’王爷不赞同地插进一句,这丫头真是无礼,远远在走廊外便听到她的大嗓门。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小雁诚惶诚恐地跪下来。
    侯浣浣看着他,还有他身旁的兰岚:心里的不舒服扩大,但表面却只能乖乖地屈身请安。
    ‘这儿没你的事,下去吧!’王爷点点头,示意小雁先行退下。
    ‘是!’连头都不敢抬,小雁快速地离开。
    侯浣浣看看小雁,又看看在她眼中其实一点都‘不怎么样’的九王爷。
    ‘做人失败!连个小丫头都怕你怕成这样。’
    ‘那不是怕,那是规炬,皇室有皇室的尊贵威仪。’他温和地解释。
    什么尊贵威仪!简直狗屁!她不屑地想。
    ‘都在王府待了一段时间,你还是很不以为然?’他把她鄙视的反应全放进眼底。
    ‘王爷,小黎不是故意的。’身旁的兰岚惊惶地看着他,忙解释。
    九王爷安抚地对兰岚笑笑。‘没事的,孩子嘛,我不会跟她计较的。’继而转向侯浣浣。‘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出房来?’
    ‘反正还不都一样。’她咕哝一声。‘我想早点搬出去!’
    兰岚的脸色顿时黯下。
    ‘小黎,你在这儿不开心吗?’她悒悒地问,那忧愁的容颜令九王爷有些心疼。
    ‘我是啊!’她坦承。‘所以我宁愿自个儿住一间楼,府里规矩太多了,我受不了。’
    ‘清黎!’他皱起眉,板着脸想要说什么。‘岚儿希望’
    ‘别训人,你要是不高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她想离开,但被他大声叫住。
    ‘王爷,不要!’兰岚摇头,神色恳求。
    他叹了一口气,也罢,感情的事需要时间,只要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软化这倔强的丫头。‘清黎,你真的没事?’
    ‘王爷所谓的“没事”到底是指什么?’她耐着性子问。
    ‘有关严正在刑场说的那些话。’
    ‘你认为他真有那狗胆污辱我?还是你要我跟狄无尘一样,当着全刑场的人对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说话?免了,我受不了!’
    ‘无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至少他对你有救命之恩。无尘肩上的伤是为你而受的,这件事你连谢谢都没跟人家说一声。’听到她对狄无尘的不满之辞,王爷又抬高了音量。
    ‘谢他?不用了!’提起这事,她便一肚子火。‘老实说,我根本不感激他为我发誓赌咒的事,白痴才会对严正的话认真。’一想到严正掴在脸上的巴掌,她更恼怒。‘他要是先杀了那混蛋,而不是等着由王法来办,今天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结果你看看!到了刑场还被摆一道。我为他被严正打的时候没人瞧见,他替我挨了一刀,全部人都认为我该为这事负责,真没道理!’她喋喋不休地抱怨。没瞧见九王爷的表情早从不悦转成兴味。
    真的很有意思,因为打从清黎被他想尽法子逼进王府,就没见她的神色这样鲜活过。
    ‘你被打?伤在哪儿?给娘看看。’兰岚急忙走到地身旁。‘怎么我问你,你都没说,现在还痛吗?’兰岚问,伸手要去握她的手。
    侯浣浣退了一步,痹篇了母亲的手。‘早就没事了!’她说着,小心地不让兰岚碰到她。
    对侯浣浣而言,离开王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女人。这样的朝夕相对,她可以强烈感受到兰岚的那分爱意,但她的世界里,多年前便容不下这种心情,兰岚愈是待她好,她愈有压力。
    兰岚呆了一下,垂下手,呐呐地问:‘是吗?’
    一旁的王爷没注意爱妾黯然的神色,他完全被她说的话给引走了心思。
    ‘但你的被抓,是他带你回来的,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微笑注意到她神色很不服气。
    ‘你要有兴趣就去问他好了,提到死人,让我恶心。’她厌恶地走了。
    这日,一张请柬,把狄无尘和冯即安请到九王府。
    应王爷之邀,狄无尘的心却很复杂,而冯即安还是张着嘴,没事便对着他傻笑个不停,那笑容在狄无尘看来,有些诡异,更有些幸灾乐祸。
    ‘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笑个没完?’最后,他忍不住,怒视冯即安。
    冯即安回了一声口啃,还是张着一口白牙直笑。
    狄无尘被打败了,他转身不再搭理他,心思却飞到了一个女孩的身上她的笑、她的嗔,还有她的凶悍和骄傲
    对感觉,他很敏锐;对感情,他却不聪明。朱清黎的言行在他的脑海里荡出了某些谜样的讯息,糟糕的是,他却束手无策于这种讯息。
    一进府邸,兰岚迎了出来,那酷似某位女子的容颜,令狄无尘的心底那些无解的情绪更扩大起来。
    ‘狄大人,那些日子为小女如此费心,真是谢谢你了。’兰岚说完,有些赧色,红着脸对狄无尘盈盈一拜,倒让狄无尘有些不好意思。
    ‘不敢!无尘已无官职在身,夫人千万别这么说!’他礼貌地笑笑。‘郡主近日可好?’就在同时,狄无尘没有办法忽略,兰岚眼神中忽然显现的忧伤。这股伤心为谁?是朱清黎造成的?
    蓦然,他想起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大吼的那些话,狄无尘隐隐觉得不对劲,是不是他还有什么事没弄清楚?
    ‘很好,她很好,王爷早在园里备妥酒菜,请狄大不,狄公子移驾。’
    兰岚眨去了不该在外人面前落下的泪,温柔地对狄无尘一笑。
    ‘不敢!’他拱拱手,若有所思地跟兰岚离开。
    两天后,侯浣浣风风光光搬进了黎轩小筑,搬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兴土木,在园内做了一座漂亮的山水池塘。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九王爷也没过问。
    ‘狄公子。’小雁正忙着泡茶,一看到自门前走进的那名魁梧男子,惊喜地唤了一声。
    ‘郡主在吗?’狄无尘微笑。
    ‘在在在,郡主跟风水师傅在谈事情,我去请她出来。’在小雁眼里,狄无尘不似外人所见的那般威武吓人;单就他把主子救回这件事,小雁是瞧他愈瞧愈亲切。
    谈事?狄无尘将视线转向门外,几个工人正冒雨搬动着几块巨大的岩石。
    ‘不是早都弄好了?’狄无尘掩不住好奇。
    ‘郡主希望能多看些假山。’小雁解释。
    ‘这等琐事,不是该由张总管来谈吗?’
    ‘狄公子,您是晓得郡主的个性的,她坚持要自己来。’小雁苦笑,领他进房去了。
    狄无尘没说话,心里却不太乐意。一个姑娘家,怎么好面对个陌生男人商量事情呢?但转而一想,唉!他所认识的朱清黎就是那个样,事事比男人还争强。
    ‘郡主,狄公子来了。’小雁扬声,将茶奉上。
    侯浣浣身子僵了一下,在她对面的男子同时转向进来的狄无尘。
    ‘郡主,就这样说奸了,方位上没什么大问题。’他对侯浣浣说完,便起身告辞。
    ‘劳您费心,小雁,送陈师傅出去。’侯浣浣也起身,微微一笑。
    这位风水师傅离开时跟狄无尘照了一面,这位块头和他一般高,看来比他还清瘦些的男人,那冷淡中带点审视的眼神让狄无尘起了疑心。
    这种直觉是源自多年的办案经验,无关于他对朱清黎的感觉。
    侯浣浣见他那样,有些心惊胆跳,怕被瞧出倪端的惶恐盖过了再见面的欢快。
    这些日子她很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反正她忘了有多久的时间没看到狄无尘了,念与不念之间,偏偏她总是倔强地选择不想他,仿佛对她来说,他是笔糊涂帐,如果仔细核对,会愈算愈不清的。
    而今天,他终于来了,她的心也开始不安。
    狄无尘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那位年轻、俊朗的风水师傅上。
    ‘那是谁?’
    ‘一事“无成”要问我话就看着我讲,拿背对着人最没礼貌。’侯浣浣垮下脸,被他的问题惹火了。
    他转过脸。‘王爷要我来看看你。’
    ‘他“要”你来,不是你自己“想”来?’她挑他语病。
    ‘这有差吗?’
    ‘当然有。’她不高兴地顶回去:‘如果你想来,那么你就是把我当朋友,如果是王爷要你来,那你还是省了这一趟,少来!’
    狄无尘居然没生气,反而望着她含嗔的美颜,轻轻笑了,一口白牙在胡子堆里灿烂地亮着。
    侯浣浣的心律开始不整了。
    ‘你找碴吗?’看着她涨红的脸,狄无尘温和得吓人。
    侯浣浣叉着腰不说话,只是猛瞪他。
    ‘我想也是。’他点点头。‘如果当你是朋友,可以唤你一声“小浣”吗?’
    没理由的,那两个字听在她耳朵里特别温柔,考虑了半晌,她似乎在研究他的动机。‘当然可以。’
    ‘如果当我是朋友,可否请你告诉我,这次大兴土木,是不是你荒唐计划的一部分?’
    ‘不是!’还好袖子够长,她双掌的颤抖,差点就被看穿。
    ‘那这位陈师傅又是谁?’
    ‘你的心一定很狭隘,狄无尘。’侯浣浣冷下脸。她确定了,这男人一点儿都没有为她而来的意思,他只是个浑人,只是个处处想打败她,好赢得胜利的臭男人。
    ‘此话怎讲?’
    可恨!他居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侯浣浣开始忿恨自己无聊的心。
    ‘老是在猜忌别人怎么想,心会不窄吗?’她站起身。‘黎轩小筑是我的,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你管!我现在才知道,你根本就是有问题。’说完,她把杯子砸向他。
    随手接下那杯盛满水的茶杯搁上桌面,他盯着她,心想这是否是个转移注意力的伎俩。‘他是谁?’
    ‘人!男人!一个好看、强壮、不错的男人!’她吼起来。‘你满意了没有?’
    ‘这么激动干嘛!想转移话题?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惜我不上当。你不说,成!
    我去找他问清楚的。’
    就算是伎俩,那么,狄无尘的自信也把侯浣浣的心机也逼光了。
    ‘你对他有兴趣?’她问。
    见她语锋一转,狄无尘点头。‘没错!’
    ‘变态!’她骂。
    他忘了接下来该问些什么,后面那两个字扫光了他的自制力。
    ‘解释,这是什么意思?’他咬牙切齿地问。
    ‘这儿是我的地盘,你不问我好不好,倒是对个英俊的男人生出兴趣来,狄无尘’不能责怪她接下去的话太毒,她已经被气疯了。‘我现在才知道,你跟张扬一样,都有喜欢男人的嗜好!’
    这一句污蔑他人格的话,让狄无尘完全失去理性。
    他明明是个堂堂男儿汉,这女人居然敢拿他跟那个娘儿们似的男人比!可恨!
    ‘下回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会亲自逼你把嘴巴洗干净。’
    ‘你敢?’她跳起来。‘这是我的地方,你不高兴就滚出去,我爱在黎轩小筑傲什么就傲什么!你管不着!’
    ‘你以为我喜欢管你吗?’他再也忍不下这口气。‘我还庆幸自己能摆脱你这个悍妇,哼!哪个男人娶到你,算他倒楣!我不会再管你了。’
    ‘你!你!你!你以为你是谁?我嫁谁干你啥捞什子鬼事!好啊!你不喜欢管,你庆幸自个儿命好,那你就滚蛋!什么都别管!小雁!小雁!’
    ‘奴才在,郡主。’小雁闻声,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送客送客,黎轩小筑容不下狄公子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她跳起来,脸色比他还难看。
    ‘可这’小雁看看狄无尘,又看看气得满脸通红的郡主,不知该靠哪边好?
    ‘我自己会走!’
    他一脸青绿,大步拂袖而去。
    ‘狄公子!狄公子!郡主啊,你又闹别扭啦?’小雁望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叹一声。
    ‘下去!’侯浣浣心里也烦。坐回凳椅,鼓着腮帮子,她支着下巴忿忿瞪着前方。
    不气!不气!她拼命劝自己,跟那种浑人没什么好气的,反正再过两天,等假山的地道一完工,她把贺家给解决了,就可以脱离这里了。
    行动的那天早晨,她借故发了一场脾气,谴开了黎轩小筑内所有的下人,好方便陈小韬他们走地道潜进贺家去。
    原来负责把风的她,到了后头闲不住,也爬过地道,跟着帮忙去了。
    她抱起一麻袋沉甸甸的金饰,奋力朝接应的人丢去,结果却不小心,被麻袋上脱出的粗线勾住胸前的金锁,要不是陈小韬及时扶住,她很可能连人都会撞到石壁去。
    ‘卖命不是这样卖法的。’陈小韬涩声说道。
    她干笑两声,懊恼地把金锁扯下来,又把那袋子拉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金锁丢进去。动作快得让陈小韬来不及阻止,他沉思地望着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她蹙眉,想想又不禁摇头,唉!打从被关进了王府,又认识那个一事‘无成’之后,她的脾气是愈来愈糟了。
    ‘没什么!’他仍在微笑。‘我在想,那些年咱们下山讨债时,我早该说服干爹让你跟着见见世面,瞧你穿金戴玉的,却这么热中于偷窃打劫,要是你娘或是那个王爷知道这档事你也有分,八成会需要个收惊的随侍一旁!’说完,他拾起那个麻袋,看也不看地拣出那块被她丢进去的金锁片,陈小韬掂了掂分量,递还给她。
    ‘还挺沉的,褂着这玩意儿,你脖子没断真是奇迹,收着吧!说也奇怪,在卜山,你不是有名的小气鬼?连晓恩想贪你几块银子都要威胁利诱个半天,怎么这会儿你比谁都还慷慨?’
    ‘反正在这儿,我身上多一件或少一件饰物,也没人敢对我详加盘查的,倒是你,我的二当家,有闲情在这儿说话,就多费点心搬东西吧!’她接过金锁,嘀咕了几句。
    ‘敢情王府一待,连人都不一样了。’扛过最后一袋更重的古董和玉器,陈小韬仍不忘调侃两句。
    ‘少在那里挖苦我!你要搞清楚,跟贺家有仇的可是你老婆,又不是我。’她噘嘴嚷嚷,马上脸色又柔和下来。‘牧场那儿最近好吗?’
    ‘既然这么想大伙儿,干脆就一道走,反正你已经看过你娘,没什么遗憾的了。’他摸摸鼻子,然后提袖轻轻地替她拭去汗水。
    花园附近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动手掩埋证据,无论他们是否会停下来观看,侯浣浣却从不避讳,她坦然地闭上眼,仰头承受陈小韬向来不轻易显现的温柔。
    打从那年父亲携着她狼狈地奔进卜山,她认识了卜晓恩和他。在成长的岁月里,异性中只有这个男人是真正懂她的心思;他人眼中,虽然他的身分比她还高,但整座山寨里的人都知道,也只有他才足以和她匹配;可是外人看不出的是,其实在感情上,陈小韬对她早就超越了男女的那一层,他就像她的兄长、她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
    ‘你不跟咱们走?’陈小韬皱起眉头。
    ‘唔!’她含糊应了一声,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小浣!’
    ‘要走也必须晚个几天,徐庄的事你忘了吗?搞得松吟和晓恩,还有你和霁莲鸡飞狗跳的,太多巧合撞在一起,会令人起疑的。’
    ‘这我倒忘了。’
    她睁开眼,灿然一笑。‘你不是忘,你是不在乎,反正这是咱们卜家寨讨的最后一笔帐,以后江湖上只有卜家牧场,再也不会有卜家寨这个名字了。’
    陈小韬摇头失笑,揉乱她前额一层薄薄的浏海。
    ‘二当家的,都准备好了!’一名汉子虽疲累,却掩不住喜悦。
    她抬头看看西偏的太阳,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
    傻瓜,难过什么呢?顶多再捱三两个月,等官家风声一息,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了,提起精神,她笑得欢畅愉悦。
    ‘浣丫头,好像出事了,你那贴身丫环正领着一票人在找你!’又一名汉子急急跑过来。
    侯浣浣月眉一挑,她不是早跟王爷讲好了,在黎轩小筑,除了王爷和阿娘,谁都不许来打搅吗?还会有什么大事吗?难道又是狄无尘?
    想到那从没跟人妥协过的胡子脸,她的心无端地抽紧。
    真是的,那家伙成天只会惹她生气,她干嘛还这样记挂他?
    ‘二当家的,我去看看!’她马上移动了脚步。
    陈小韬点点头,望着她朝假山后那条通往黎轩小筑的隐密地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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