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石楼的夜宴继续进行。
    如果把今天下午的歌仔戏形容为纯中式的“稀饭酱菜”的话,那么晚上这一场盛宴 可以说是洋味十足的“火鸡大餐”
    宽大如台北中山堂的杜家宴会厅,这时万头钻动,筹交错之际,巨大的烛台、纯银 的餐具,在一长排铺了红色绒桌巾的餐桌上,浮晃倒映著艳光筹影。
    在长桌的正中央,矗立著一个六层的生日蛋糕,两旁各有一座巨形的冰雕,一边雕 的是“游龙戏水”另一边铸的是“祥凤群舞”冰雕上都安置了机关,有小喷泉和流 水潺潺奔泄,底盘上则不断溢出干冰的云雾。
    一百二十道中外名菜都已上桌,其实大多是不温不热的各色冷盘。珍馐佳肴要配美 酒,长餐桌的对面另一端便是各种名酒任君挑选,从xo到白兰地,从台湾的玫瑰红到中 国大陆的青岛啤酒,真是应有尽有。
    这一列酒吧?桌的两端,各有一层由无数只水晶高脚杯堆砌而成的金字塔,上百瓶由法国南部进口的水晶香槟排列如阅兵,三、四十位穿著黑白制服的调酒师、侍应生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有人搬进来两座楼梯,各架立在水晶杯金字塔的旁边,在众人的一声欢呼之下 ,两名训练有素的调酒师同时分别将香槟倒入最上面的一只杯子,杯子盛满香槟,流到 第二层、第三层一座透明金字塔,霎时成了一座晶光璀璨的香槟流泉,香槟一瓶开 过一瓶,足足倾倒了三十二瓶才将每一只杯子斟满。
    在一阵拍手欢呼声中,调酒师表演完毕,从最高一层取下满溢的高脚杯分递给围在 四周的宾客。
    这场充满笑声的骚动,在宥苓、倩妮和纾妍三位美女同时出现时,更是掀起了一阵 高潮。
    三位备受注目的大美人四周,开始形成了一座“动物园”一下子便围过来饿虎、 色狼、苍蝇、蜜蜂,还有吐著舌头在喘气的哈巴狗,全部争先恐后地要来献殷勤,有人 递香槟、有人上前自我介绍再请问芳名、有人则是在排队预约等一下舞会的邀舞次序, 要是可以发票根的话,三位女孩也不必这么头大。
    恶名昭彰、声名狼藉的花花名少施乔谚,首先趋前来对宥苓和纾妍赞美一番,这怪 胎照样是已经喝到半醉、而且照样对中间的杜家女主人之一──杜倩妮,表现得不理又 不睬!
    纾妍不希望乔谚把场面弄得太尴尬,便主动挽著他的臂弯,保持甜美的微笑,却从 牙缝间挤出话。
    “宴会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喝醉了?!”
    纾妍有技巧地将乔谚带到一边去,宥苓和倩妮相视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连宥 苓都想替倩妮打抱不平,施乔谚这小子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莽撞无礼、目中无人!
    伟风挤开那群围观两位美人的豺狼虎豹,好不容易来到最前面。
    倩妮立刻很知趣、体贴地说:“哥,我把宥苓交给你了,我去到处招呼一下。”
    一见杜家大少上前来,其他男宾们也不好意思踉男主人争,全都露出一副“看得到 、吃不到”的可惜表情,纷纷散去寻找别的猎艳对象。
    伟风今晚穿了一套新订做的晚宴服,很欧洲宫廷式的淡金黄色上装外套,长度只及腰际,宽大、蓬松而有些夸张的两袖,缀饰了黑色的直条纹,在上臂的部位还用金色流苏绑了一圈,腕际则露出一小圈白色荷叶褶边。
    这件上衣看似一件,却是繁复的三层所组成,脖子间有一圈白荷叶环绕,胸前有色 彩繁复而浓重色调的丝绣,又巧妙地外罩上一件几乎同质同色的短背心,然而这件饰满 金葱、银线、珠粒、宝石的背心,才是整体设计的重点。
    伟风的下身则是一条有黑丝条纹的宽松长裤,手工相当精细,甚至连一般人都不会 注意到的裤管部位,都缀有小流苏,低垂在他那双油亮的黑皮鞋鞋面上。
    这套夜宴服,因其微绉的丝质材料,而显现贵族般的气息。伟风就像童话故事中走 向灰姑娘要邀舞的英俊王子,短鬈发往后乌亮梳去,发霜让他的发型更加性感。
    他的浓眉轻敛,眉宇间布满俊逸英气;他高贵的鼻尖微冒著汗;他弧度挑逗、造型 完美的嘴唇微张著,露出一截整齐白牙;他那双深邃、明亮的乌眸像被电到一般拼命眨 动著,这让他像个白痴一样地往上微吊著眼珠。
    “杜伟风,你长针眼是不是,怎么一直对我眨眼皮?”
    伟风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说不出来,最后只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老半天才迸出一句:“我好像在游泳池一样”
    他真的有些呼吸不顺,还用嘴不停地大口换气。
    “游泳?!你在讲什么?”
    “而且快被淹死了被我自己的口水淹死。”
    噢,原来是绕了一大圈“游泳池”在赞美她!宥苓娇羞不已地垂下眼睑,红著脸轻 声问:“不好意思。这么说,倩妮并不是在安慰我,我今晚的打扮很成功你俊?
    “岂止成功,简直是秀色可餐!而且还喷得香喷喷,嗯哼──好香,就像刚烤出来 的面包一样,好想在上面咬一口”伟风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伸手轻挽著她的臂弯, 含情脉脉地说。
    伟风俯身想吻她的面颊,宥苓又羞又气地推开他。
    “面包?!我还烧饼油条哩!杜伟风,请你与我保持安全距离好不好?”
    她一味闪躲著,他仍步步逼近,也不顾厅内有几百盏“电灯泡”在场。就在他快要得逞亲到的时候,突然停住,两眼愣看着她的脸颊。
    “咦,你脸上怎么有颗苍蝇屎?害我差点就亲下去。”他狐疑地说。
    苍蝇屎?!宥苓顿时头顶冒烟、鼻孔冒火,恶声说道:“杜伟风,你有气质一点好 不好?这是我和倩妮临出房门时,决定点上去的‘贵妇痣’,你到底懂不懂啊!”“哦,原来是画上去的,好像真的喔”
    他仍然聚精会神地在研究她左颊上的“贵妇痣”她则火气上升地想踹他一脚,让 他清醒点,不料她忘了自己穿著长礼服,这一伸脚踹去立刻绊到长裙摆,她一个重心不 稳,反而整个人朝伟风倒过去。
    “啊啊啊”她惊惶地低声嚷著。
    伟风竟然连躲都没躲,还故意大张双臂,嘴嘟得高高地准备“接”、“吻”她!
    她真的跌扑在他身上,但是伟风角度没有算准,又因为她跌倒的时候嘴巴张成o形 ,好巧不巧地正好罩在他鼻子上,印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唇印。
    “色狼!变态狂!放开我,放开我”宥苓气急败坏地拼命挣扎著要站起来。
    伟风先是不肯放手紧抱著她,然后才嘻皮笑脸地扶正她,一边还邪邪地笑说:“早 知道你这么主动热情,我也不必‘苦守寒窑’十八年了。这一吻吻在我鼻头上,真是有 够‘闻香’!”
    宥苓已经很窘了,不料旁边两位男士争先恐后地涌上前。
    “可以排队吗?”
    “我也要,我也要”
    宥苓整张脸红得比她的口红还红,她强自保持矜持,伸手摸一摸头发,故作高贵地 冷声说道:“哼,休想!”
    然而一瞥眼看见伟风鼻头上的大红印,她的镇定、矜持.高贵立刻消失无?,抬手 捂嘴掩饰即将脱口而出的爆笑声。
    “不要动!我赶快帮你擦一擦,万一被你爸妈看见了,他们还以为我是闷骚型的‘ 花痴’呢!”
    可是没有带手帕怎么办?还好她的长手套是黑色的,她伸手替他擦干净,不仔细看 ,还看不出来手套上已沾了口红。
    适时杜氏夫妇偕同出现在宴会厅门口,众宾客立刻齐声高唱生日快乐歌,歌声之响亮,在宴会厅内回荡不已
    借石楼大门口,一辆朋驰汽车正在接受警卫的盘查。
    盛装打扮、艳光四射的伊丽莎,将邀请函递给门口警卫看,一面搔首弄姿、状至性 感地说:“噢,我是不是迟到了?”
    两名警卫色迷迷地望着她的礼服低胸处,其中一个比较“清醒”的开口答道:“没有迟到,晚宴七点正式开始。小姐没有带男伴啊?”
    伊丽莎投给他们一抹撩人的甜笑,在踩油门往内冲去时,她丢下了一句:“我向来 是独来独往!”
    没错,伊丽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单独行动,这是她的职业所必须的,以避免引起 一些无谓的麻烦。
    当然,她并不是每次都打扮得像今晚这样性感妖艳,有时候她可以是一名清纯女学 生,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虚荣少女,她也曾经是一个清洁女工,也可以是一个大腹便便 的孕妇。
    她即使称不上是“千面”但是至少也有“百面”因为她的职业是──只要有人 出得起价钱,她就赴汤蹈火的“女杀手”!
    她的价码很统一固定:五万元港币,不含食宿。
    噢,对了,她只收港币,而且必须是现金,因为她是香港人。
    其实她不喜欢人家称呼她“女杀手”因为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喜欢造成对方 太多的身体痛苦。只要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可以偷、可以抢、可以盗,也可以绑架 劫人,但是她有一个香港黑社会皆知的原则:她不靠身体完成任务,美色还可以就是!
    要当一个有原则的职业杀手,尤其在龙蛇杂处的香港地盘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连她的不杀人都已建立起品牌名号,现在来找她“办事”的,除了黑道人物之外,也有正正派派的“白道”
    这也许该感谢她的“祖上有德”噢,不,该说是“家学渊源”因为她具有中国 西南地区的苗族血统,她的招牌绝技和独门武器是──吹毒箭!
    当然,因为她不“杀生”所以小吹针上抹的并不是像她祖先抹的蛇毒,而是麻醉 剂,只要让对方失去知觉,她再乘机达成任务。
    而今晚,她受香港青龙帮老大之聘,要来追夺一把据说可以控制一座国际企业王国所有财富的金钥匙!
    伊丽莎向来不贪心,更痛恨黑吃黑,所以只要拿到她的五万港币佣金,她即使是被 雇去偷埃及的金字塔,也不会动心私藏半件宝物。
    青龙帮老大据说已追查跟?多年,直到最近才得知金钥匙再度出现,并且掌握了许 多线索。而现在伊丽莎便是替青龙帮做第一次出击伊丽莎将车子停妥,下车之前, 再度取出一张青龙帮在台北所跟?偷拍到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跟她年纪差不多,而且 长得十分漂亮。
    她想,对付这么一个平民百姓的“小角色”比跟一些龙兄虎弟周旋要简单太多了 。
    她再看照片一眼,并将照片上的影像烙印脑海中,她翻过照片一看,喃念著上面的 一行字:“章宥苓”
    将照片往车座上一丢,她沉著冷静地将黑色的长手套调了调,开门下车。她一手轻 撩起过长的礼服裙摆,不慌不忙地往巨宅宴会厅走去。
    自助式的晚宴已经开始,舞会也正在进行,一组十二人的乐师演奏著曼妙悠扬的圆 舞曲,大厅正中央有数十对男女在婆娑起舞,场面之浩大,有若好莱坞大导演所拍的电 影场景。
    宥苓一整晚都被伟风“霸占”住,伟风不知已打退多少想插队的单身男士了;不过 话说回来,要宥苓自己“放牛吃草”她也不愿意,别的不说,单是圆舞曲,都是她生 平第一遭尝试。
    以前国中上过音乐课,她知道圆舞曲是三拍步,一二三、一二三,谁不会算?不过 实际操练时要加上韵律,还要装得轻盈美妙,那就难了。
    反正穿长礼服,谁也看不见她的脚,她干脆都用小跑步的,只是常常踩到伟风的脚 ,痛得他龇牙咧嘴。
    一曲舞毕,宥苓轻挥著汗,想暂停一下地说:“杜伟风,我好累喔,我们可不可以 休息一下?”
    伟风眸光缱绻地睇睨著她,一直强忍著想俯身吻她的冲动,忍是忍住了,可是眼睛 也看得快“脱窗”了。他轻?著她的手,温柔地说:“宥苓,你知道吗,你是今晚最美 丽的女孩。”
    宥苓含羞带怯地闪躲他炽热的目光,低垂著头说:“真的吗?爱说笑,你看今天这个场面,简直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大腿如林’,呃,没有后面那一句啦!我是说,她们都是出身名门世家的淑女,而我只是个灰姑娘”
    她的表情令人心疼,而她知道他此刻心中涨满千言万语吗?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缠绵 悱恻的一吻,他再也忍不住,干脆大起胆子来,双手捧著她的小脸,合上眼吻了下去。
    刹那间,宥苓吓呆了,她全身起了一阵痉挛,牙齿轻轻打颤,而且眼睛瞪得老大!
    伟风只是很快地一“贴”而已,抬起头时,忍不住笑道:“哪有人接吻眼睛瞪那么 大的?来,再来一个。”
    这次她乖乖地闭上眼睛,沉醉在他的热吻之中,不过才半分钟,她突然推开他,而 且用手背抹著嘴巴骂道:“恶,你怎么把舌头伸到我嘴巴里来!”
    “这是法国式的接吻嘛!”伟风感到哭笑不得。
    “什么?法国式?我还以为你是新加坡人。”宥苓理直气壮地质问。
    “我是新加坡人呀!但是这种吻法全世界通用,噢,老天爷,你该不会如此逊吧? ”
    “啊?你还骂我?!”
    这一吻,八成不是把睡美人吻醒,而是把白雪公主吻“疯”了。伟风急急辩驳解释 :“宥苓,我不是骂你我知道你没有经验,我一定是把你吓坏了。”
    宥苓死鸭子硬嘴皮,很不服气地说:“谁说我没有经验!”
    “你有经验?好?,那换你表演了。来”
    “哼,谁怕谁呀?来就杜伟风,我才不会中你的诡计!不跟你玩了,我要去喝 点东西润喉解渴。”
    “好,我陪你去。”
    “不必了!”
    她的两颊烫滚滚的,而且刚才那“初吻”吻得她头昏脑胀,连方向都分辨不清楚。 最后,她总算看准了吧台,她回头过来凶巴巴地说:“你能不能放我自由两分钟?跟跟 跟,跟屁虫一个!”
    好凶喔,她是客人,他是主人呢,有没有搞错?不过伟风并没有说什么,因为眼前 的女孩可是他诚心诚意想要爱的人。
    宥苓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蹬著高跟鞋,直直往酒吧?桌走去。到了之后,她拿起一杯香槟,咕噜一声一口灌完,接著又拿第二杯,好像忘了她根本不会喝酒。
    倩妮轻移莲步地踱过来,微笑地凑近来问:“怎么样?滋味如何?”
    “你是说香槟?噢,还不错。”
    “什么香槟?!我是说我哥刚才那一吻,我都看见了,你别想瞒我。”
    “不怎么样嘛,反正就是交换口水。”宥苓语气平平地说。
    虽然讲得很恶心,但是此时回想起来,心里竟然甜孜孜的,连唇角都忍不住泛起笑 意。唉,八成是香槟在作怪。她很快收起那副痴呆笑容,反问道:“倩妮,你玩得如何 ?一定有很多帅哥要”
    话还没说完,只见倩妮也很痴呆地望向角落。
    “你知道那个在跟施乔谚打情骂俏的女孩是谁吗?噢,你当然不可能知道”她 自言自语地低喃。
    适时纾妍踱了过来,推了两人一把。“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呀?看帅哥也别看成那样 !”
    倩妮又把她的问题问了一遍。
    纾妍也望向那个角落,有些替倩妮担心地说:“我也是很好奇,刚才碰见你哥也问 了他,他说今晚的客人他都认识,就只有那个女孩没见过。哎,管他哩,乔谚这家伙就 是爱到处沾腥倩妮,我哥下来了,正在跟你爸祝寿,你去陪他跳支舞好不好?”
    倩妮回过神,也收回视线,很快地又露出甜美的笑容。“黑爵士终于下凡来了,我 岂可错过与他共舞的难得机会!他在哪里?”
    “太好了,我带你去。呃,宥苓,你要不要”纾妍征询的看着宥苓。
    宥苓又啜了口香槟,这才发现香槟难喝得要命。她很快地说:“你们去吧,别担心 我,我想站在这里当一会儿‘壁花’。”
    纾妍和倩妮相偕挤入人群,又剩下宥苓一个人,她心中不禁在想,伟风那臭小子, 现在搞不好正躲在哪里偷看她,她才不要被他“看扁”于是装出很愉快的表情盯著跳 舞的宾客们。
    过了几分钟,她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名女孩的声音在问她:“想知 道你身上金钥匙的秘密吗?”
    宥苓迷惑地转过头,竟是刚才和施乔谚讲话的那个女孩,她怎么会知道金钥匙在她身上?
    “你认识我?你怎么”
    伊丽莎脸上泛著冷静的微笑,她一颔首从皮包中取出一管长烟嘴,然后又取出一支 咖啡色的more香烟接在烟嘴上,点燃了,她像一名贵妇般地喷出一口烟圈,神态自若地 说:“我们没见过面,不过我知道金钥匙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当然,不呃,我是说”
    这不是不打自招她有金钥匙了?!宥苓有些骑虎难下。
    伊丽莎优闲地喷著烟圈,露出友善笑容说道:“这里太吵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在宴会厅后面的网球场等你。”
    说完,丽莎便率先踱了开去,她似乎非常有自信宥苓一定会跟出来。
    宥苓迷惑了,心中不停在想,这个连杜家兄妹都不认识的神秘女孩是谁?
    如果女孩知道金钥匙的秘密,那么她一定也知道是谁将它寄出给她的宥苓好奇 不已。反正金钥匙留在房间里,就是有人想抢也抢不到,她何不去看看那女孩有什么话 要告诉她?她又有什么损失?
    几分钟后,宥苓来到宴会厅后方无人的网球场,远远地只见那名女孩正仰脸望着皎 洁的一轮明月,一手托著叼长烟嘴的手肘,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而且似乎正兀自沉醉 在巨宅内传出的音乐声中。
    宥苓走上前去,在离对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她有些迷惘、迫切,又有一丝兴 奋地问:“你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
    伊丽莎转过身来,她的曳地长裙划出优美的弧度,并投给宥苓一抹微笑。
    “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是谁把金钥匙寄给我的。”
    伊丽莎没有回答宥苓的问题,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烟雾缓缓从她的樱唇之间喷出, 她不像是会抽烟的女孩,似乎在扮演著黑白电影中的某个装腔作势的角色。
    “东西在你身上吗?”伊丽莎垂眼望着地上,答非所问地反问。
    “你为什么想知道?”宥苓警觉的看着她,强作镇静地问。
    伊丽莎哼笑了一声,缓缓地移步过来,她的视线仍看着地上,手指优雅而姿势一直地叼著长烟嘴,她依然非常地沉著冷静,似乎非常优闲
    当她走到宥苓的面前一步,突然抬起眼,眸中射出比冰还冷的寒光。她一手伸出扣住了宥苓的手腕,冷冷地说:“因为我就是想知道!”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干什么?”
    宥苓没想到这女孩的手劲这么有力,不过她并不害怕,如果要又撕又咬地打一架, 谁输谁赢还未见分晓。
    “说!你把金钥匙放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放开我”
    两个女孩拉拉扯扯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喔──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我是走运了,一次碰上两名美女”
    是施乔谚!宥苓不禁感谢上苍──不过,老天爷也真爱开玩笑,怎么会让一个喝醉 酒的花花公子来救她?但愿这小子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施先生,你快来呀”
    伊丽莎用力地扯了她一下,顿说:“你给我小心一点,我身上有武器。”
    一说完,伊丽莎非常熟练地用单手将烟嘴上的香烟弹掉,将长烟嘴用两排贝齿横咬 著,然后一抬手伸到她的发髻上一摸,两根手指头曼妙优美地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小银 针,针身在月光下闪烁出一道光芒。
    施乔谚醉步不稳,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踱近而来,手上仍拎著一瓶香槟,他举起 酒瓶,笑咪咪地说:“刚才是哪一个叫叫我?快?呃,没关系,我们可以三人行, 一起在月光下跳舞”
    说话当儿,伊丽莎已将小银针插入长烟嘴的一端内,她将烟嘴夹在手指之间,大声 喝道:“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不要过来?哇,今晚我要大饱艳福了。”
    施乔谚很潇洒地将手中酒瓶朝肩后一扔,网球场上顿时响起一阵碎裂声,他应声缩 了缩脖子,似乎头痛欲裂地用手按住额头,然后又掉头去跟空气说:“嘘──小声一点 !美人儿,来”
    他一上前来,仗著人高马大,一张开双臂便将两名女孩环抱住。伊丽莎因事出突然 ,来不及将长烟嘴中的银针吹出,这下子跟宥苓头撞头地全被施乔谚抱在他怀里,施乔 谚还轮流在她们脸颊上一阵乱亲乱吻。
    “嗯,太美妙了啧,啧啧”
    两个女孩忙著躲他酒气熏人的嘴,这时候若是大声求救,似乎也没有用。
    “施乔谚,你清醒一下好不好?她手上那根是”
    “你住嘴!恶,怎么碰上这一号?别亲我!”
    宥苓和伊丽莎气急败坏地闪躲著,无奈她们的手都被健硕的施乔谚环抱夹住,根本 动弹不得。
    “你们别歪过去呀!嘿,一次吻两个真好玩”施乔谚笑嚷道。
    冷不防地,施乔谚突然被人拉扯开来,他松了手,两个女孩踉跄了一步,但是伊丽 莎可没松手,仍一手扣紧在宥苓的手腕上。
    及时出现的伟风暴跳如雷地吼道:“姓施的,你在对宥苓做什么?!”
    “我们在跳舞呀!来,亲嘴”
    乔谚又要趋身上前拥抱宥苓,伟风一把拉住他,扳了过来,盛怒之下便挥出一记右 ?拳,不偏不倚地打在施乔谚的下巴上,他的嘴唇立刻渗出血丝。
    “啊──伟风,他不,是这个她,她有”
    伊丽莎手中拿的那个可以当烟嘴的东西是什么,宥苓一时也说不清楚,而伟风这才 奇怪地发现,两个女孩怎么手拉著手,难不成他们真的在跳舞?
    伊丽莎朝伟风喝了一声:“你也别过来!”
    伟风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挨了一拳的施乔谚竟然没倒下去,只是后退了一步,他用手背将嘴角的血丝一抹, 大概喝醉了所以不觉得痛。
    “不让我抱你女朋友就说一声嘛,干嘛打人?我抱另一个就是”
    施乔谚笑嘻嘻地转向伊丽莎伸手要抱她,丽莎吓得一直往后退,最后不得不放掉宥 苓的手。她把长烟嘴含在嘴中,一面闪躲“色狼”袭击,一面伺机吹银针。
    “你不要过来,不要”
    就在施乔谚奋身扑向她的同时,伊丽莎吹出烟嘴中的银针,咻地一声,竟从施乔谚 耳旁飞过,不偏不倚地射中在后面的伟风脖子上。
    针一射出,想再射还得重新“上膛”伊丽莎气急败坏地用力将施乔谚一推,口中 咒骂道:“妈的,又射歪了!”
    施乔谚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伊丽莎乘机撩起长礼服的裙摆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 巨宅的黑暗之中。
    伟风只感觉脖子像被蚊子一咬,他莫名其妙地伸手将插在脖子上的细针拔出,开 始觉得昏天暗地。
    “伟风!伟风你还好吧?”
    “我好困”
    宥苓手忙脚乱地搀扶著摇摇欲坠的伟风,想喊施乔谚来帮忙也不是,因为他躺在网 球场上对著月亮喃喃自语。
    “都没有人陪我跳舞!真扫兴”
    宥苓焦急不已,在伟风往地上倒下去的同时,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扯开喉咙喊道:“ 救──命──啊──”
    杜健君的生日晚宴,最后以“一场混乱”收场。
    幸好出席的三百名宾客之中,有二十几名是医生,在群医共同诊疗下,所得到的结 果是──
    “心跳规律,呼吸正常,只要睡一觉就好。”
    据说那一小根银针上的麻醉剂,足以让伟风开一次盲肠手术而毫无知觉。
    一场虚惊过后,晚宴不了了之,众宾客纷纷告辞。
    伟风被抬到他的卧室床上,他不但睡得又香又甜,而且还会打鼾。
    宥苓满心愧疚地回到她住的客房,都是那把神秘的金钥匙惹的祸,而她竟不知不觉 地把危险带到伟风的家中,还好银针上所涂的只是麻醉剂,万一是什么致命的毒药,那 她不是要痛苦内疚一辈子?!
    连那个阴错阳差出现的施乔谚,都因她而挨伟风一拳,现在下巴肿了一个大包
    宥苓越想越难过内疚,越想越心疼伟风,忍不住趴在枕头上哭泣。
    房门上有人敲了几下,宥苓只顾著哭而没听见。半晌,杜太太开门走进来。
    “宥苓,嗳,你怎么哭成这个样?”
    “伯母”她觉得无颜见杜家人。
    杜太太轻拍著宥苓的背安慰道:“只是有惊无险,事情过去就算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宥苓哽咽地说。
    杜太太沉吁片刻,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宥苓,你刚才说那个潜进来的女刺客是冲 著你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你,你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能说什么?说她有一把金钥匙,还有一个每天半夜陪她聊天的老奶奶?杜太太不 认为她精神错乱才怪!
    有苦难言、有口难开,宥苓只能摇摇头,然后冲进浴室里洗把脸。杜太太跟了进来 。
    “宥苓,有话慢慢说,是不是跟人结了什么怨”
    话说到一半,杜太太瞥见洗手台上的金钥匙便愣住了,宥苓一看杜太太的诧异表情 ,知道再也瞒不住,决定从实招来。
    “伯母,现在您凑巧看见了,我也没必要瞒您,潜进来要劫持我的人就是为了这把 金钥匙”
    杜太太伸手拿起金钥匙却没说什么,只是兀自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摘下自己脖子 上的金项炼,柔声说:“你也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随便用尼龙绳串起来呢? 伯母这条链子送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这这怎么可以?!不”
    宥苓想婉拒,但是杜太太已解下尼龙绳,并将金钥匙串在金链子上,然后为宥苓戴 上。
    “你别拒绝,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将来慢慢就会明白。睡觉吧,别再哭了。”
    一说完话,杜太太便匆匆走出房外,并轻轻带上门,留下宥苓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 ,手指下意识地抚著金钥匙
    杜太太说得语焉不详,但是为什么凑巧地跟老奶奶的话一样神秘,而且有不谋而合之处?
    她害伟风挨了一针、害施乔谚挨了一拳、害杜家上下遭受一场虚惊,杜太太不但没 有半句责难,反而还送了她一条金链子当见面礼?!
    这太匪夷所思、太玄奇难懂了,而且也更加深她的罪恶感。她往枕上一扑,心中充 满感激和愧疚的混杂心情,眼泪再度决堤
    突然,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她的秀发,她的心中充满了平静祥和,她抬眼一看,老奶奶正慈祥地笑望着她。
    “睡吧!亲爱的孩子,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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