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峰回来的时候,心蕊并不知道。  那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门去邮局取一笔汇款了。汇款是从伦敦来的,是陈旋在当地华人留学生中筹集来的一笔为希望工程捐赠的助学金。数目虽不是很多,但其中所包含的真情实意却是沉甸甸的,心蕊是能够充分体会得到的,并因此而非常感动了。  她去取了款,又交到相关的人员那里,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没有胃口去吃午饭,就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心里想到那个回避了许多日子的问题。陆云峰,他现在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开始,心蕊是有一点自信的,多少还以为云峰之所以那么做,是真的爱上了自己。可他这样自顾自的离开,又显然是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的了,而且,他在电话中的态度是那么的若无其事,竟令心蕊自己都有些闹不清楚那夜是不是做了一个春梦而已了?  事情愈加扑朔迷离起来,心蕊越想越糊涂了。她真想立刻能见到云峰,面对面的问一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她心里又有些害怕,万一是她不愿意知道的答案,那叫她该如何是好?  而且,这中间还有一个不能疏忽的人———麦可!  正当她在想着云峰和麦可的关系时,麦可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了。他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该不该避开。看见这个人,她就有些惭愧的感觉,她到现在还没有履行答应他的那个条件,现在非但没有离开云峰,还这使她有犯罪感了。  可麦可已经看见她了,并向她走了过来。  “陆太太,你还好吗?”  听到这样的称呼,心蕊不由得一阵脸红。尤其,是麦可说出 “陆太太”这个词,她就觉得有点讽刺的意味了。  “见到你很高兴。”麦可很诚恳的样子。  心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每次她见到这个人都会觉得十分尴尬,这并不是憎恶,而是———嫉妒吧!  “我一直都是很羡慕你的呢!”麦可看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羡慕?”心蕊吃惊地张了张口。他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处境的,这倒很令她意外了。难道他不知道她和云峰的真实情形吗?  “是啊!”麦可很是神往地说:“我真羡慕你身为女人。如果,我能够变成你这个样子就好了!”  心蕊不大懂得他的心理,本能的,她安慰他说:“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他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  他那种有苦难言的心情,心蕊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必定是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苦衷和心路历程吧!”她暗暗想。  “对不起!”她抱歉地。  麦可一下子笑了。“这,又不关你的什么事?有何对不起的?”  是呵,她有什么必要抱歉的呢?这不是有一点可笑吗?心蕊也不禁觉得有些滑稽的味道了。她和麦可的第三次见面,竟然是在这大街上,还傻傻地站着谈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题。而他们两人的关系又是那样的非同寻常———情敌!一男一女也能够成为情敌,这不是挺奇怪的么?想到这一点心蕊不由也笑了。  两个人就站在大街上这么相视而笑。乍一看,还真有如一对很默契的好友似的。  “心蕊。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麦可收住了笑,挺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这人很不错,很亲切的,像是我的姐妹一样。”  他这样讲,心蕊觉得有几分别扭。但竭力不表现出来,忙点头同意了。麦可,看上去是个相当敏感的人,她不愿意令他难堪。  “你是不是———认为我这种人不正常,变态?”  “哦,不是的!不是的!”  “哦?”麦可狐疑地看着她,有一点受伤的味道。  “麦可,我真的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好的。你又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以为别人会瞧不起你呢?”心蕊小心地措辞着“你不过是,想法和别人不大一样,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些不能随大流罢了,又或者,是上帝对你犯了一个错误。再说了,每个人都是与别人不同的,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只要不危害到他人,另类一些也没什么不对的。”  其实,心蕊完全没有义务费心思去解释什么的,但她柔婉的心地力图想令麦可感觉舒服一些。  麦可注视了她许久、许久。  “难怪,云峰总是说你最是善良体贴不过了!”  心蕊脸红了,有些羞赧,有些惊喜,她没有料到云峰会在麦可面前如此评价自己。那———他对她是有欣赏和赞许的了。信心,在她的心中滋长起来。  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向他们行注目礼了。  “不打扰你了。”麦可在告辞了。“他今天不是回来吗?”  “谁回来?”她一头雾水。  “云峰呀!他不是下午两点的飞机么?”  心蕊一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自尊心一下子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再见了!”麦可摆了一下手,走了。  心蕊也机械地摆了摆手,就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了。此刻,难堪与忿怒在她的心中交混着,撕咬着,弄得她几乎就想当场失声痛哭了。云峰归来的消息反而要别人来告诉她,而且,这人偏偏是麦可!这不是无形地证明了某些事情吗?刚才的信心立刻化为了乌有。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云峰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吧台边喝酒,旁边还有他的二姐夫赵贤。  “舅妈!舅妈!”  陆云羽最小的女儿琪琪扑了上来。心蕊这才发现陆云羽的两个孩子也一起来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大卫没有与妹妹在一起,而是远远地倚在露台的栏杆边,冷冷地看着他的父母,一语不发。看样子,他似乎是知道大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的。大卫看见她,也没有打招呼。她也没在意,对他和善地笑了笑,就去与赵贤寒暄去了,以及忙着回答琪琪的各种问话。与云峰就没有机会说上话了,只泛泛的问答了几句而已。  赵贤是一个很和气的人,一副好先生、好父亲的样子。心蕊对他的印象向来较好的,她真想不出他会犯什么错误?会令陆云羽恨得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么久都不肯回家去。虽然,陆云羽在这里住了很长的日子了,但她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心蕊也不敢询问她什么,自然也就不清楚他们夫妻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陆云羽一直绷着脸,不肯搭赵贤任何的话。赵贤却时不时地偷视一下妻子,故意借着女儿问她一句什么。结果,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窘迫的样子实在令人可怜。看来,是赵贤真的做了对不起陆云羽的事情在先,现在是来赔礼道歉的了。  有这么一件尴尬事横在中间,心蕊本来有满腹的疑窦想问云峰的,也不方便说出口了。而且,心蕊还计较着刚才的事情,心里对云峰就有了几丝怨怼,就故意不怎么去看他了。  心蕊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他们小别重逢的情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形同路人的冷淡场面。  “我怎么就变得小气了呢?”心蕊有些奇怪,又有些自责。她以前就不止一次的原谅过云峰,不知这一次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无法像过去那么大度了。  一直到晚上,他们俩回到卧室,心蕊依然是闷闷不语的样子。  “心蕊———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怎么。”她简短地回答,低头不理他。  “生意的事,我不能不去的。”陆云峰在解释着:“走得急了一些,就没有跟你说,是我不好。”  这话让她感觉好了点,脸色柔和了下来。  “你的手机是不是没有电了?”  心蕊检查了一下,果真是如此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  那这么说来,他不是不通知她回家的事情了,而是无法联系得上。心蕊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笑容浮上了脸庞。  “真是的!我怎么忙得都忘了充电呢?”  “你很忙吗?忙些什么呢?”  于是,她就给他讲了一下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他也颇有兴趣地问这问那的。接着,他又谈起了在米兰的一些见闻。两人开始谈得很高兴了,比才见面时的气氛好多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他临走前那个晚上的事,似乎彼此都在有意地回避着些什么,有时他们心里好像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但是,也只是双方的目光稍一接触,就红着脸立刻躲闪开了去,又继续扯一些不关紧要的话题了。  说到后来,一切可谈的几乎都讲完了,心蕊一时无话,便伸手关了灯。  “休息吧!你也很累了。”  云峰没有答话。在黑暗中,她只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禁若有所待起来。但,室内是一片寂静。云峰没有任何举动,似已入睡,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心蕊失望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思绪纷乱的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还是每夜共处一室,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云峰始终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对她,明显比以前关心许多,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入微的。尤其在物质方面,做得更是明显的,他虽然从不刻意送她礼物,或献什么殷勤,但心蕊总是发现最近自己的银行帐户会增加一位数,又或是梳妆桌上忽然多了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她知道是他所为。可他既然从来不明说,她也就不去问。他送的礼物越是多,越是贵重,心蕊的心里就越是失望,他不明白她的需求只是限于感情方面的吗?这些有价的东西反而令她感觉别扭,这根本就像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心蕊反复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越想下去就越是不安了。过去,她虽然也一直是为情所困,但心里因为总是提醒着自己要接受分离的现实,就很能认命的。可是,自从那一夜她和云峰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改变以后,这不仅使她在生理上改变了,更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原本那种宿命的观点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已经失去了素来镇静的态度,不时想入非非,百感丛生的结果竟然是令她有了天长地久的要求。然而,云峰的表现却越来越不能给她安全感了,他将所发生的事情当作了什么?仅仅是一夜情?还是心蕊想不明白了,只在心里忐忑着、猜度着。终于,她忍不住试探着与罗文谈了谈,想借此了解一二男性的心态。  罗文正在准备着结婚。马丽是那种比较新派的女孩,即不善于操持家务的白领丽人。也就不怎么乐意把精力用在置办锅碗瓢盆的琐碎事情上了,所以,这些挑挑选选的工作就扔给了罗文。他呢,就拉上了心蕊帮忙。两个人这几天就常常见面,不乏谈话的机会了。  “没想到你这么急就要结婚了,我还以为要等几年才喝得上你们的喜酒呢!”  “没办法!”罗文一耸肩“迟早也是要结婚的,说不准早一点还能发现问题,回头也及时些,免得互相耽误了时间。”  “还没有结婚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你也太不应该了吗?”  “不是我有这种想法,马丽心里还不是这样子看的?”罗文挺坦率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甩了谁呢?”  “怎么会?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感情吗?”  “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想活得太累了,纠缠不清的下去,彼此都会痛苦的。有些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实在不合适还不如还对方自由,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是不是?有的时候学会放手,是比执著还要好些的。”  罗文的话似乎是在影射什么,把心蕊听得一愣。她是不是有些强求了一点呢?云峰会不会也认为她是在纠缠不清的女人?她一直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去爱着云峰,虽然没有勉强他的意思,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带给他什么困扰?是否会成为他的压力?照罗文的说法,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否则,云峰为什么不再提起离婚的事情了,而又加倍小心的对待她,是她成为了他的某种十字架吗?当她以更加微妙的心态去看待那晚所发生的事时,就不由得有些悚然而惊了!自己当时不是心甘情愿的吗?不去计较后果的吗?可是,过后还是不免以此来作为要求云峰如何如何的理由了。尽管,心蕊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的确确是有了要云峰负责任的心态。  让心蕊始料未及的是,她的爱竟然也会变成自己所爱的人的一种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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