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凤城外头乱哄哄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时候,这凤城看守所里却是平静的很,其实,这个看守所从建起以来,除了偶而生过几次犯人斗殴死伤的事,还真没有什么能拿得到桌面上来说的事。其实,就那死人的都算不得什么,你想啊,一群杀人、放火、盗窃形形色色的犯人关在一起,要是真不打不闹、文明相处,那才是怪事呢!
    拘留所原本和看守所都是分着的,这几年经济大潮对看守所也是产生了一定影响,原先设在开区的拘留所原址划拔给一家企业后,这不精兵简政吗!减了个拘留所,把看守所充分利用起来了。这凤城里作奸犯科的小混混便经常被关到这里。原本这看守所是不容留这号偷鸡摸狗的小混混的,远离了都市,凤城看守所严格上说还是平静的得很,不管外界是如何得凤城云涌,看守所里是雷打不动的钢筋水泥,那管教和武警的脸也仿佛是钢筋水泥结构的,除了横眉冷对,就没见过几次笑脸。
    相对这管教和武警,这犯人群体却是丰富多彩。自从看守所充分利用起来以后,杨伟就成了来来往往的常客,不单杨伟,虎子、王大炮、贼六等等,这锦绣的这群黑保安,倒有多半来过这里,有的来过还不止一回。几个人对这里熟悉得甚至知道院子里那里能挖个洞藏几支烟、那里墙上有个孔,能塞个打火机。虽然进门都是要被搜身的,但天下谁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偏偏越是违禁的越是有人藏,别说拘留所这看管不严的地方,有人甚至能把现金带进逮捕监仓在里头开小场赌博。
    言归正传,话说当天杨伟被带到看守所,刚刚下车,几个人排在一排蹲在院子里。那一个院子里的警察一看,马上乐了,笑着就迎了上来:“呀呀,这谁呀!这不杨二毛兄弟,我说这好几月了都没来,还怪想你的。我还以为你小子改邪归正了呢!”二毛是凤城人对外地人的统称,这杨伟从第一次进来就得了这么个浑名,一直到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杨二毛!看守所里标准的大师傅。
    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胖警察,臂章上是个狱警的字样,拘留所所长钱红星,一般杨伟在所里称钱管教,在外面要遇到了,就叫老钱。真有什么事了,就给老钱送俩钱,管用。这姓钱跟钱比较亲。不过杨伟一直觉得老钱人不错,虽然贪财了点,但心底还是好的,常常给一帮子没人管的小子找个被褥弄件衣服什么的,在混混们中间也是颇得人心,真说起来,大家对老钱还是挺尊重的。
    “咂,钱管教,我这次是冤枉的!”杨伟蹲在地上正色道。这次他老觉得自己冤枉。杨伟一说这话,旁边一起关进来的几个混混就笑了,来这儿的,好像没有几个说自己不冤枉,罪有应得。
    “嗨,你好像每次来都说自己冤枉的,那次不是冤枉你了?”老钱那厚嘴唇一撇,说道。
    “以前都不冤枉,这次冤枉”杨伟说道。
    “哈哈你个娘逑,管逑你冤枉不冤枉,这次你来了就好!你那大锅饭作得不赖,别说,你走咧我还怪想你的嗨,你们几个都进来蹲下!”那老钱接进押送警察的案卷,签了字,安排几个挨个搜身,几个人身上钱夹子、打火机、手表放了一堆,按正常程序,这些都是要登记的,不过登记后也常丢,没办法,将来出狱的时候归还,谁还在乎那东西。
    这拘留、拘役在看守所根本就是不入流的罪名,所以对这些混混们的管理也不严,而且这些人基本没有逃跑的,这道理很简单,满打满算才几十天,要真跑,不划算,给再逮住揍得狠是小事,那罚款和拘留时间可就更重了。谁也不去触这个霉头不是。但被拘留的人却是一个也轻松不了,院子里每天打扫卫生,做饭,买菜、掏厕所甚至统一洗衣服,就落到这些人身上。如果是夏天的话更倒霉,运气不好的,被拘留进来,天天得担着大粪去给看守所旁边一菜地浇大粪,那活干得,出了狱十几天还觉得自己身上有臭味。
    噢,忘了说一句,杨伟这里头的活,基本上干遍了,不过杨伟打小在华俨寺就做过大锅饭,这些杂活还真难不倒他,特别是那饭做得有两把刷子,后来基本上一进看守所,便直接被派出厨房,没办法,名声在外,连看守所的管教们都知道,杨伟这炖得一手素菜,炖出的味道与凤城金辇大酒店六百块一小锅的佛跳墙那道菜不相上下。当然,这也是当和尚时候学得。杨伟一进这里就觉得这人要是有一技在身,就是不同凡响!
    话说着这就安顿下来了,钱红星管教把这杨伟引到了一间羁押室,这里还属于看守所的外围,基本没有武警巡逻,一共一排房子共有十几间的样子,里面是个大通铺,一般是十人标间,如果严打的话,挤上二十人也不稀罕!监仓门正对着一面墙,墙上写着八字红红的大字触目心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八个字被看守所的服刑人员演绎成了十六字: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杨伟一直觉得,后像后者更好一点,念起来郎郎上口。
    那钱管教把杨伟送进了拘留室,对着里面几个正看着什么书的犯人说道:“过来过来,来了个五所长级别的,以后住你们这屋,都看着点啊。”
    杨伟一听这五所长的名字就呲着嘴笑了。这可不所什么所长,这五所指:收容所、少管所、拘留所、看守所外加一个戒毒所,一般你要是进过一个两个所,也就混混级别,不过要是直接进过看守所的人,回头再回来这拘留所,就上升到“所长”级别了。在拘留所里,就会得到应有的尊敬,为啥,前辈呀!新人好多事得向前辈请教着呢!
    不过今天好像非常意外,往常听到这个介绍,多数小混混都谄媚也似的上来混个脸熟,拉拉关系,今天却不一样,那房间里几个犯人有几个看着杨伟笑笑,又忙着回头看书了,有几个却连头也没抬。
    这杨伟就纳闷了,什么时候拘留所改学校了。这就悄悄问:“钱管教,这不干活呀,我这几个月不来,怎么改学校了!”
    “噢,这事呀,你正好赶上了,咱们第一监狱要办成全省模范监狱,要迎接省劳改局的检查,现在全所上下,都掀起了学习热潮。你正好赶上了,好好学学!所长规定啊,只要刑期还有一天,就得学习一天,咱所的口号是:刑期不到、学习不止,要坚持到最后一分钟!”老钱说着。
    “那钱管教,我能不学习嘛,我得做饭。”杨伟说道,见钱所不表态,就补充道:“钱管教,我这又学了两手,改天我给你”“得得得,我告诉你,饭照做,那是本份,学习不能耽误,这是政治,所长说了,不学习就是抗拒改造,那可不行!”老钱这次是一返常态,态度是非常强硬地。
    “钱管教,你看我不就刚两三月光景,学那玩艺干嘛,要不,我做饭带扫地”杨伟商量也似的小声和老钱交涉。
    “你说滴,做饭带扫地,那你好好干啊”老钱说道。
    “好好,我一定好好干。那钱管教,那我不用学习了吧。”杨伟说道。
    “咂,那是两码事,做饭扫地你愿意干的,你愿意干那是好事这学习是政治任务,政治任务也能讨价还价,你给我老老实实学,到时候第一个考你那谁,给你室长腾个铺位。”
    “我操”被老钱耍了一把的杨伟这粗口爆了半句,这操字说了一半杨伟意识到这说话的对像不同了,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钱管教一脸谑笑看着杨伟,说:“小子,你还敢辱骂管教、抗拒改造是不是?”那老钱虽然人好,但在警察堆里混,这手段也是有两下,你要真惹了人家,真给你来个特殊待遇,让你一个人天天搁厕所里扫地还不许出来,那受得了。在拘留所这一亩三分地上,老钱的权威是不容挑恤的。
    “没有啊,那里有。我这不正接受您老这光荣任务吗!”
    “那你刚才骂啥?你别以为我耳朵不好使啊!”“我说我我说我倒!我被气倒了!”杨伟这心思转得倒快,这倒字和操字音相近,这老钱一下还真分不出来。
    “拘留所里来来往往人不少,数你小子最坏,你老实点。”那钱管教此时说话却是一脸正色,不像在开玩笑。杨伟也不敢过份,这毕竟不是在大街上,喏喏了应了一声!
    终于是安顿下来了,这杨伟自顾自地躺在大通铺上,感觉身心俱是放松下来了。别说,这地方,倒多少真有点家的感觉
    其实不独是杨伟,天下的作奸犯科,不管是江洋大盗还是小偷小摸,对警察、警车、警棍甚至对这大盖帽都有一种特殊的反应,甚至有时候是亲切而又陌生的感觉,为啥,怕被抓呗!但有时候一犯事,这经常是吃不香睡不好,心里老像悬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只有真正被抓了、进了高墙大院里,这心才放得下来。
    杨伟就是如此,这一进看守所,反而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什么事都可以坦然面对了。当然,也怨不得他对看守所有家的感觉。
    放松下来的杨伟紧跟着这生活就规律而又正常了。每天六点起床打火作饭,那伙房的大锅足有十多口,跟部队的有得一比,没办法,这年头经济展了,这违法乱纪得越来越多,看守所里都是人满为患,每天一顿饭就得几百斤米,尽管那米不怎么地,不过对凑能吃,厨房里做饭的一干犯人每次下米直接倒在锅,水一浇,闷上就不管了,从来就不知道还淘米这一说,也是啊,这么多人,那淘得过来。所以,吃的时候要注意,要不那砂子打牙。
    菜当然是捡便宜的来,夏天还好说,看守所买菜都是凑傍晚菜贩收摊,不新鲜的蔫菜,便宜。不过花样多少有点,冬天就是清一色的萝卜大白菜,切菜的时候也简单,一颗大白菜,蹭蹭蹭顶多四五刀,然后就是一个浴盆也似地大菜盆,哗得一声全倒锅里,那足足比筑路铁锹还大的饭勺在锅里便来回炒动。就这架势,没有两膀了力气,根本就轮不起来,还别说做好了,一天光挥舞那大饭铲子就把人累个半死。
    杨伟干这个是行家里手,十几年的煅练可不是白来的,那把大铁锹挥舞起来,一锅菜上下翻炒,直看得一帮做饭的犯人眼花缭乱,咦,这哥们看来是常来,这菜炒得多有专业水平!
    饭熟后就是十个人一队,开始挨着看守所内层一层一层送饭,每个监号墙上都有一个传送仓,一般送饭的时候,咚咚咚一敲仓门,那传送仓里的饭盒便一个接一个呼拉呼拉传出来,拉好饭又是一个一个塞进去。看守所里是标准饭菜,一天两顿,每人四两,菜里每隔一天都要加一块肥肉,补充犯人的营养,为啥全是肥肉呢,肥肉便宜呗!那杨伟在拴马村炖肉颇得好评,其实这本事就是搁这儿学得。
    饭不咋地、菜也不咋地,就这,每天都是吃得干干净净,为啥,饿呗!看守所里最牛b除了管教就是大师傅,不但吃得早,而且吃得好。有时候加餐的时候,你给内仓里那犯人多打块肥肉,那犯人叫你大爷都不带含糊!
    尊严?尊严在这里不值钱,有时候能不能换一块肥肉叫都是两说!
    本来这生活杨伟看来就简单而又充实,比外头省了好多地操心事,偏偏这次进来,要学习,一说学习,这头就大了!
    据说这次学习和以往不同,凤城看守所这前半年刚换所长,今年要力创全省模范看守所,那不知道谁就想了这么个损招,要是服刑人员中大力、深入、持久地开展法律知识普及活动,并把此项工作设计成三个步骤、四个阶段、五种办法,具体什么老钱弄得也不是很清楚。现在这看守所,处处都和学习挂钩。特别是一帮子刑期说长不长、说短也有一年半载的犯人,撅着**一天学法律,争取当个普法典型提前出狱呢!反倒是那逮捕监号没什么,反正都得判几年,你奈我如。不过这种人也好管理,关在监仓里一天不到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闲得无聊之极,况且里面是人才济济,也不乏学历文凭高的大神被关进来,搞个法律学习倒不是什么难事,大家也正想学习学习能判几年呢?
    最难办的就是这群混混地痞,眼看着就仨俩月光景,甚至有的关押时间不到一个月,都是弄本书装样呢,给他们一本列车时刻表估计都比看这普法知识来劲。杨伟呢?杨伟更不行,出了华俨寺,就没有好好看过一天书!
    杨伟进看守所当天就看到了院子版报,处处都是讲得各式各样的法律知识,那原先在监监仓里混的哥们现在开口闭口谈得就是法律条文,而且这条文从他们嘴里出来能演绎成多种与实践相关的花样,而且居然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浑然以往满口荤笑话不是一回事了。
    杨伟的第一感觉是,**,变天了!这流氓混混学文化,文盲都要当专家,这将来出来还了得!
    进监第二天,杨伟便领到了一本书,名字叫普法知识讲座。一看这书名,完了,让哥们学法律呢,这岂不是强迫小姐立贞洁牌坊吗?这头更大了。
    再一看那书,足有半块砖头厚,听那监舍里的人说,居然要背下来,杨伟这头轰得一声,差点爆掉!想我杨伟,看得最多的一本书就是金刚经,能背的最好的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哥们读书顶多看过武打小说和小人书,连号称第一黄书的金瓶梅都嫌**不够看不下去,这弄来背这么深奥的法律条文,这可要了老命了。
    在杨伟看来,这里头没一个不是违法乱纪进来,居然要学这法律,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要按杨伟的想法,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帮混球们,这是学不好还好说,这要都学有所成,将来出去再来个变本加厉,那还了得。没听人家说吗,这啥都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现在都不单单是文化问题了,这流氓都学会法律了,那将来干什么去,难道都要去当警察不成?杨伟实在是理解不了。
    第一天晚上,杨伟看了个前言,倒是都认识,就是那前言作者名字里有一个字不认识,这到高兴了,原来我认得字不少啊!待翻到第一页,那拗口的条文念了一段便昏昏欲睡,后来就真个睡着了。
    第二天一上午,还是看着前一天晚上那段,又点磕睡了。下午看得还是那段,又点磕睡,被老钱查监逮了个正着,踹了两脚,吓醒了,一帮了监舍里的小混混们看着杨伟就笑!你要吃瘪,这里没人提醒你,都看笑话呢!
    第三天刚拿住书,就见老钱来了,杨伟忙着装腔作势,却见老钱叫他,说有人探监,杨伟就高兴地屁颠屁颠往外跑。看来,兄弟们来了,这可好咧,好吃的好烟估计都夹着带进来了!
    杨伟这静下心来翻翻书,掐指一算,这逑4000多收藏一天才五百多票,还不带一人多投的。这操,居然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人给我投票杨伟不由一阵气苦,同志们呐,想我杨伟到如今落到了这个下场,你们难道连张票都不肯给我投吗?老常说了,赶快投,一天过2000票就让俄提前出狱!快快,投票投票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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