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营地里众人犹在忙碌。
    有驿骑狂奔而至,在骏马体力告竭前抵达。
    “长安急报,我要见陛下!”
    守卫在营门处的禁军士卒冷眼打量着这驿使,通报之后,带他去见了忠王。
    是夜,李亨正与诸臣们在商议大事,堪堪散场,有官员们捧着公函议论,道:“朔方有此军资,可振人心啊。”
    驿使正是在这等情形下被带进了大帐,也有人低声询问来了什么消息,得到的却是个颇显忌讳的回答。
    “不必管,庆王派人来了。”
    大帐内,上首坐着的不仅有李亨,还有忠王妃张汀,皆披麻戴孝,张汀还在缝补孝服。
    驿使一愣,忙行礼道:“见过忠王,小人斗胆,求见陛下。”
    “小人……殿下让薛太守劝回陛下,从未有过……”
    眼下士卒们收拾停当,马上就要出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李俶带回薛白、杨玉环,好做最后的确认。
    “应该是,末将执守宫城时远远见过他们,看身影正是他们。”
    “别说了。”李亨拦道。
    驿使惊惧至极,慌忙跪倒,环顾帐中。
    “你亲眼认出他们了吗?”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置于桌上。
    陈玄礼看向李俶的队伍,问道:“广平王的人擒住他了?”
    在这启程的时刻,竟又有一骑龙武军士卒从后方追了上来,道:“将军,找到薛白了!”
    陈玄礼不由问道:“朔方有何不好?”
    驿使因这消息而完全懵住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忙道:“长安危急,太子殿下恳请……回京支援。”
    “陛下驾崩了。”李亨悲泣道。
    可没等到李俶回来,天光才亮,随着三通鼓响,李亨下令拔营了。
    “是,广平王的人原本已捉到了贵妃,待追着薛逆到了青石崖之后,贵妃突然挣脱,跑向薛逆,广平王遂下令放箭。”
    “饶命,小人冤枉啊。长安危急,小人奉命求援,忠王明鉴,小人只是关中驿卒,不是太子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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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照亮了地图的一角,一根手指在“灵武”二字上用力点了点。
    陈玄礼翻身上马,再次转过头看去,终于看到有哨马匆匆归来,他驱马过去,问道:“贵妃呢?”
    “好。”韦见素道:“欲平乱,必招边屯之士,朔方远胜于川蜀。依杜鸿渐所言‘若奉殿下,旬日之间,西收河、陇,回纥方强,与国通好,北征劲骑,南集诸城,大兵一举,可复二京’,确不假。”
    任这驿使如何高喊,依旧被拖到了校场之上,“噗”的一声,大刀斩下,将他头颅斩于地。
    “小人不是!”
    至于他辛苦递来的那封写着“长安危急”的公函,则被投入火中。
    “是,这些事都是小人亲眼所见。”
    “走吧。”韦见素叹息道。
    陈玄礼虽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也无话可说,道:“走吧。”
    “我是问你确认死的是他们吗?!”
    “你袒护你兄弟,我偏要说!”张汀道,“就是李琮派薛白弑君,再命此人来打听虚实。”
    “杜鸿渐向忠王进言,要往朔方去。”
    军心当然大振,士卒们早都饿惨了,消息一公布,都盼着到灵武去填肚子。
    他拉过缰绳,向西而行。在他的队伍后方,李俶的人马也出了秦岭山道,向这边赶来。
    “朔方虽好,险恶的是李亨之用心。”李琬犹不甘心,道:“就这样不管陛下了吗?陈将军,你真不怀疑吗?”
    “果然是叛逆,来人,押下去国法处置!”
    韦见素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可奈何,说罢便闭上眼。
    “六城水运使魏少游、朔方节度判官崔漪、朔方支度判官卢简金、关内盐池判官李涵,以来函具述了朔方军资、器械、仓储、库物之数,忠王诏告士卒,军心已大振。”
    陈玄礼不解,大奇道:“此前不是说薛白抛下贵妃先逃了?这又是如何回事?”
    李亨遂问道:“你在看什么?”
    陈玄礼脸色黯然,他询问过了许多士卒,对薛白弑杀了圣人之事都是亲眼所见。只是,圣人被砍得面目全非,他倒是有心仔细辨认,奈何军心不在他,将士们都急着随忠王西向,已匆匆将圣人装椁了。
    “何意?贵妃呢?”
    “中箭落崖了。”
    “回将军,广平王追着薛逆到青石崖,射杀了他们。”
    “李琮不忠不孝,以宫变逼走陛下,赶尽杀绝犹不够,还要派你来试探吗?!”张汀忽然一指驿使,大哭着骂道。
    “将军!”
    “不是,薛白就在燃灯寺。”
    “燃灯寺是何处?”
    “陈仓山脚下。”
    陈玄礼愣了愣,喃喃道:“一夜之间跑这般远吗?”
    接着,他便听那士卒小声禀报了一句。
    “将军,是张小敬让我来复命的……他不辱使命,已找到圣人了。”
    陈玄礼瞳孔一张,已完全惊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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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夜杨玉瑶从竹林里逃出之后,很快与姜亥的数百骑会合,还在其中见到了陈希烈与其家眷。
    陈希烈的丑孙女果然是念奴假扮,为的就是引她出来联络。
    杨玉瑶至此方才了解薛白的计划,若顺利,薛白只需要在散关守株待兔,挟持圣人即可;若不顺利,则须由姜亥等到薛白以烟花为号,突袭禁军,里应外合,强行劫走圣人。
    然而,事态进展比预想中还要不顺利,一场山火打乱了他们所有的布署。
    失去联络之后,姜亥想驻留于陈仓城外的周塬,寻找薛白,但兵力太少,被李俶率兵攻打只得向东撤离。于是,等李俶不追了,他又掉头回来。
    这般“敌退我进”地纠缠了三四日,终于,他们得到了薛白的消息。
    那是在大火灭了之后,秦岭上空忽然又燃起了明亮的烟花,正是薛白与他联络的信号。
    “找到郎君了!在燃灯寺!”
    “走!”
    姜亥大喜,连忙率部往南面奔去。
    他马速很快,杨玉瑶竟也不慢,不惜马力,几番赶到前面。士卒们见娇生惯养的虢国夫人尚且如此,遂也不停提速,数百骑风驰电掣穿过平野。
    然而,他们终究是要过渭河。等他们好不容易过了河,赶到秦岭下方,哨马已吹响了号角。
    “李亨的叛军来了!”
    另一边,赶来的禁军也望到了他们扬起的尘烟,同样是号角大作。
    “薛逆的残部在这里!”
    因为是要接应薛白,姜亥避无可避,遂下令全速行军,直挺挺地冲过去。
    秦岭高耸,巨石如壁。
    两山之间唯有一条窄道斜斜向上,通往燃灯寺,再绕向陈仓山。
    渐渐地,两军都逼近了石壁,摆开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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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杆大旗下,李俶策马而行,神色凝重。
    他一直有派哨马盯着姜亥那数百骑兵,一发现他们掉头,便预感到不妙,知薛白竟有可能在山火中活了下来……
    有一队骑兵从后方赶上来,他转过头一看,见是李倓,本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阿兄。”
    “你怎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坐不住。”李倓道:“为何薛白跌落青石崖未死,还这么快到了东面的燃灯寺?”
    “是啊。”李俶没有回答,而是喃喃自语道:“如何就未死呢?”
    此时,后方又有马蹄声响起,却是陈玄礼也率部追了上来,却并未与李俶合兵,反而尝试着绕过李俶的阵列。
    李俶自是不允许陈玄礼率部到他前面,吩咐哨马道:“去问陈将军这是何意?”
    许久,哨马才过来回禀道:“陈将军说,他要亲手斩杀薛逆,为陛下报仇。”
    李俶脸色愈发沉郁,像是在为圣人驾崩而悲恸。
    “传令下去!薛逆弑君,万死难赎,能斩其首级者,封万户侯!”
    随着这一声令下,禁军人人振奋,纷纷拔刀在手,跃跃欲试。
    李倓却是策马上前来,道:“阿爷既说是李琮指使薛逆,何不将人拿下,查清此事?”
    “薛逆险恶,万不可让他逃了。”李俶冷冷道:“宁要死尸,不要活口。”
    他原本想直接捕杀薛白,赶到陈仓山附近时,前方却又出现了那数百薛逆残部,他遂果断下令道:“杀破他们!”
    这支禁军杀气腾腾,直挺挺地向叛逆冲杀过去。
    两军渐渐逼近,摆开阵势,开始互抛箭矢。
    李俶有些焦急,恨不得立即冲破敌阵,然而,不知为何,才激烈起来的对战很快又平息下来一些,箭矢也变得稀稀拉拉。
    “怎么回事?!”
    “阿兄,伱听。”李倓道,“有人在喊话。”
    李俶连忙驱马到阵前,过程中听到了那呼喝声。
    “传圣谕,都住手……”
    一开始只有寥寥几人在喊,声音隐隐约约的。
    之后,对面的数百逆贼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起来,终于清晰地传来了那句话。
    “圣人还活着!”
    李俶握着缰绳的手攥得紧紧的,有汗水从他的头盔中流下来,流过他高挺的鼻梁。
    他怒喝道:“杀敌!休被弑君逆贼的谎言蒙蔽!”
    喝令之后,他一鞭抽在一名放下弓箭的士卒背上,骂道:“你等是人云亦云的蠢才不成?分得清何为真、何为假吗?!”
    “广平王,你看!”
    李俶已驰到了阵前,目光看去,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峰上站着一人,看身形像是高力士。
    高力士身前还有一个穿着禁军军袍的士卒,嗓门极大,高举着双手在喊话。
    “兄弟们,圣人还活着,我亲眼见到了……”
    李倓赶了过来,道:“我认得那人,张小敬,龙武军骑士,甚为骁勇。”
    说着,他眯起眼,试图辨认着那高力士的真伪,不由自主地打马向前,却被李俶一把拉住。
    “阿兄,我看看那是不是高阿翁。”
    “别过去,危险。”李俶道:“薛逆奸猾,此必是他的奸计。”
    李倓转头看着李俶,眼神反而疑惑了起来。
    李俶并不理会这种疑惑,神情坚毅,再次发号施令,强调了薛白弑君的不争事实,跃上载着大鼓的马车,亲自击鼓,让士卒们进攻。
    “咚!咚!咚!咚!”
    战鼓掩盖了那些蛊惑人心的呼喊,士卒们重新开始放箭,逼近。
    李俶丢下鼓槌,拿起一张弓,奔向那所谓的高力士站着的山峰,打算将其射杀。
    然而,陈玄礼已赶到了,且是以一种奋不顾身的姿态,径直策马冲进了两军阵中。
    “且住手!”
    他已年过六旬,此时正亲自举着他的旗帜,因有些吃力,头盔掉落在地,露出满头的白发。
    近来,禁军士卒饿着肚子,心有怨气,被鼓动而哗变,不为陈玄礼所控,但他终究还是当了四十年的龙武军大将军。
    “住手,待我确认陛下安危,再杀不迟!”
    李俶当即喝道:“陈将军昏了头,将他带回去!”
    他身旁几名骑兵才要上去,数百名陈玄礼的心腹骑兵已赶到,护着陈玄礼,喝问道:“广平王,你要造反不成?!”
    张小敬见了,再次从山石后探出头来,喊道:“是广平王造出了薛白弑君的假象,圣人还活着!”
    “诛杀弑君叛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李俶气势丝毫不弱,再次施以威压,督促士卒杀过去。
    远远地,一个披着皇袍的身影出现在了更高处的山峰上。
    陈玄礼虽看不清其容颜,却分明记得圣人被劫走前穿的正是这身衣袍,对事情的判断顿时有了倾向。
    薛白显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先弑君,逃至青石崖,再拐到东边的陈仓山,并临时找出一件皇袍来让人假扮圣人。
    “广平王!你屡次拦我,是要谋逆不成?!”陈玄礼看向李俶,眼神已全然不同。
    双方遂有剑拔弩张之势,不多时,李琬、韦见素等人也带着诸皇子、重臣们赶到。
    李俶的命令已无法让士卒们去把这些人全都杀死,他遂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阿兄?”李倓问道。
    “信我吗?薛逆在说谎。”李俶道:“今日之事,李琬为背后主使,陈玄礼为他所欺。”
    李倓道:“亦有可能是薛白派人假造了圣人遇刺的情势,可莫忘了,圣人还是被他劫持了。”
    李俶一颗心这才安定了一些,派人去与陈玄礼及诸人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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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果然还活着。”
    今日的情形,李琬是最惊喜的。
    他以往没想过要争储,可乱局一至,他的兄长们都显得如此不成器,迫须他这个老六来担当重任,因此心思难免热切了起来。
    “那是高将军吗?”韦见素向山顶上望去,喃喃问道。
    “是!”
    李琬其实也看不清楚,却是笃定地答道。
    而随着他们这些大人物赶到,高力士也站起身来,朗声道:“你等还不来迎接圣驾?!”
    说话时能以亲切的口吻表达颐指气使的态度者,也唯有高力士了。
    李琬大喜,道:“我便说是高将军,陛下得天庇护,定然无恙。”
    此时便有士卒过来,述说了李倓方才的判断,提醒他们,圣人还在被薛白劫持。
    “我先见了圣人再谈……迎驾吧。”
    陈玄礼说着,迈步上前,走向那狭窄的山路。
    韦见素跟了过去,李琬反而有些犹豫,想了想,知薛白在山间当没有多少人手能设伏,遂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姜亥任这些大臣们过去,却在看到有士卒想要进山之时,命人鼓噪大喊,张弓搭箭进行阻止。
    于是,双方士卒依旧对峙着,列阵于山下,等候着那些大人物议出结果来。
    燃灯寺建于南北朝之时,因佛家祖师燃灯佛在此圆寂而得名,如今寺庙并不大,坐落在崎岖的山道之上。
    高力士已由张小敬保卫着从高处下来,立在路边,见了陈玄礼,默契地点了点头。
    目光转向韦见素,高力士叹道:“当年圣人曾梦到在殿上摔倒,有孝子扶他起身。次日以此问我,我说‘孝子素衣,此是韦见素’,如今这梦是应验了啊。”
    “深谢高将军提携之恩。”韦见素见他是真的,长舒了一口气。
    “只盼韦公能扶起圣人。”
    “圣人无恙?”
    高力士点了点头,抬手引向燃灯寺,道:“请。”
    众人进入寺庙,只见其中土墙残败,古树参天。
    大殿之内,杨玉环正坐在蒲团上捣药,圣人则倚在佛像下方。
    可迈过门槛,走近了一看,这圣人虽穿着皇袍,可那皇袍却是被烧得破破烂烂,圣人脸上还围着裹布。
    一见这情形,陈玄礼心就一沉,转向高力士,问道:“如何回事?”
    “圣人被火烧伤了。”
    “高将军莫非是……”
    陈玄礼问到一半停了下来,高力士遂替他道:“我背叛了圣人不成?”
    “我并非是这意思。”
    高力士道:“被薛白带出破庙后,山火一起,我们便往陈仓山跑,避了大火。可圣人并不信任薛白,上山时独自先行了,当时天色太黑,我们没能追上。待天明寻找,却未在山顶找到圣人,一日一夜之后,大火灭了,我们下山寻找,才在山脚处遇到圣人,却没想到……圣人已不慎跌倒,被山火裹住了,好在上天庇佑,落入了池水之中,唉。”
    陈玄礼依旧有所怀疑,可至少摆在眼前的事实比薛白弑君一事要真实得多。
    他遂又看向了正在捣药的杨玉环,问道:“贵妃,高将军所说都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可为何唯有圣人烧伤了。”
    杨玉环微微一叹,似在幽怨“谁让圣人不肯信我们呢?”
    她却没说,只是低着头道:“陈将军要杀我,我受死便是,唯请将军容我照顾三郎,直到他转危为安。”
    陈玄礼不知所言,遂看向躺在那的圣人,低声唤道:“陛下?”
    李隆基没开口,艰难地抬起手,向陈玄礼指了一指,这动作是他往日常喜欢做的,威严霸气之中带着几分潇洒。像是在说“陈玄礼,你救驾来迟了。”
    这举手投足间给陈玄礼带来的感受没错。
    一般人也绝对模仿不出这九五之尊才有的姿态。
    “臣救驾来迟,请圣人赐罪。”陈玄礼遂道。
    他是诸人之中最熟悉圣人的,大家见他如此,方才肯相信圣人的身份。
    这些人之所以在这转进河朔的时节还愿意冒险进山,都是不太愿意追随李亨的,本心就希望圣人还健在。
    此时出现的圣人虽毁了容,却没有被薛白挟持。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比预想中更好的结果。因此,暂时没有人冒然质疑此事。
    诸人这才纷纷行礼。
    李琬已开始思忖着,该如何请圣人继续前往蜀郡,并揭破李亨的阴谋。
    一场大火,他们对薛白、李亨的警惕程度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时,薛白方才带着四名手下从后方转了出来。
    陈玄礼当即警惕,拔刀在手,喝道:“逆贼!”
    “我救驾有功。”薛白态度很平和,道:“陈将军当感激我才是,否则,圣人若是被逆贼烧死,你只怕难辞其咎。”
    “逆贼?”
    这词陈玄礼近来经常听,十分耳熟,但却道:“我不知你所指的逆贼又是谁。”
    “谁纵火烧山,欲陷圣人,谁就是逆贼。”
    “山火难道不是你的炸药引起的吗?”
    “这种鬼话,骗得了陈大将军吗?”
    薛白反问着,转头看向燃灯寺之外,仿佛能够感受到山下的动静。
    他略略沉吟,又道:“李亨父子不会罢手,很快便要有所动作,我长话短说罢了。”
    陈玄礼明知故问道:“你是指忠王才是逆贼?”
    “不错。”
    “你劫持圣人在先。”
    “若非李亨怂恿禁军哗变,我何必冒险去救圣人?”薛白道:“还未问陈将军为何逼迫圣人赐死贵妃?”
    陈玄礼不回答了。
    他心里清楚,李亨确是策划了兵变。而他是为了保护圣人,才不得不逼死杨玉环。
    “看来,谁是逆贼,陈将军心里分明清楚。”薛白道:“我收复洛阳,志在报国。没想到李亨冤枉太子宫变,挟持圣人出京,更在陈仓发生兵变,我遂冒死救出圣人,李亨又派人放火。于是,我带着圣人在陈仓山避火,火未灭之前,我们自然只能待在山顶,又如何跑到散关去弑君?”
    “不少士卒亲眼所见,你弑君了。”
    “可看到我与圣人的脸了?”薛白反问道,“无非是李亨急着篡位,一则怕在此寻找、夜长梦多;二则怕我万一救出圣人,故策划了我弑君之事。如此,等他登基,圣人再出现反而成了假圣人了。也许他早算计到了,大火之中,我们即使侥幸逃脱,也会被烧得面目全非。”
    此事陈玄礼早已猜到,闭口不言。
    李琬却是连连点头。
    “李亨唯一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阴谋。”薛白指向张小敬,道:“他还没来得及召告天下,已有义士将此事告知于我。我知道诸位视我为叛逆,如今现身,九死一生。可为了阻止这逆贼的阴谋,我还是请你们来了。”
    他看向陈玄礼,道:“消息是我传给你的,我若是叛逆,会这么做吗?”
    一直说到这里,这一批人都还没有要对薛白动手的迹象,薛白坦然自若地道了最后一句。
    “谁是忠臣,谁是逆贼,今日也该真相大白了。”
    陈玄礼闭上眼,回想着掺在这些事里的诸方势力,一时还真没能看出谁是忠心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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