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且看在我们这些时日里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且救救我们吧!”
    郭芝此刻跪坐在何曾的面前,他看起来更加的愁苦了。
    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么多的清算,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宗族会给自己这么一个重击。
    就在昨日,刑部官员闯进了他们的府内,四处搜查,按着他们的说法,自家牵扯到了一起谋反案之中。
    郭芝都惊呆了,再三询问后得知。
    自家留守在西平的族人,招收胡人,购置铁器,偷盗战马。
    别管他们有没有谋反的想法,就这三件事,就足以让他们吃一壶大的。
    除却在外地的郭责,郭家的其余几个人都遭受了审问,到今日方才被放出来。
    郭芝出来之后,就匆匆的来到了御史台内。
    司空何曾坐在上位,听着郭芝大声的哭诉。
    他原先对郭家几个人的态度还是非常不错的,无论在哪里看到他们,都会笑着问候,完全没有什么作为上官的架子。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态度,郭芝在出事之后最先就是来寻求他的帮助。
    何曾有些惊讶的问道:“太后的族亲,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太后可知道这件事?”
    郭芝摇着头,满脸绝望的说道:“当初他们前来搜查的时候,我就让人前去找太后,只是根本无法相见”
    何曾这才确定了皇帝的态度,脸色随即就变了。
    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原先的温和与亲近,眼神是那般的冷漠,几乎写满了疏远。
    “郭芝,你竟容忍你的宗族犯下这样的大错,居然还想让我出手包庇吗?”
    “难道刑部还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吗?!”
    “来人啊!送客!”
    何曾大手一挥,完全不理会惊愕的郭芝,甲士随即走了进来,拉着郭芝就离开了此处。
    在被送出御史台之后,郭芝方才反应过来。
    “好你個狗贼!!”
    郭芝脸色通红,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家伙平日里对自己那般的亲近,笑吟吟的,自己对他也算是相助颇多,没想到,自己这边出事,他却如此的冷漠,几乎一句好话都没有,装都不装,直接就将自己给赶出去了!
    郭芝在心里骂了许久,随即又茫然的看向了四周。
    太后那里去不了,御史台这里靠不住,那自己还能找谁呢?
    他是不敢去找皇帝的。
    他怕自己有去无回。
    现在洛阳内,谁还能劝的动皇帝呢?
    郭芝沉思了许久,心里方才有了个人选,他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此处。
    洛阳内有好几个王府,但是你要问地位最高的那个王府,那定然是尚书令王昶的府邸。
    王昶本身就是四征将军里最有威望的一个,胡遵都难以争锋的那种。
    加上他在吏治大政上立下了大功,领着群臣解决了大魏的吏治崩坏,因此在皇帝这里的地位极高,被当时人的称为“王相”。
    他几乎就是大魏群臣的领头人了,相比之下,王司徒就差了点意思,毕竟人家只是钻研经典,不怎么参与国事。
    王昶此刻正坐在书房内,虽然尚书台格外的忙碌,但实际上尚书令并不是如此。
    只因为曹髦所挑选的各部尚书都极为的优秀,初期王昶需要多盯着他们,可经过了磨合期之后,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王昶来出手了,他们自己就能办妥。
    王昶更多的是去制定未来的计划,把控方向而已。
    他就是一个批阅工具人,负责点头。
    此刻,王昶就是坐在书房内,在沉思着新的计划。
    大魏已经基本上解决了吏治问题,而接下来,王昶想要解决的是耕地问题。
    当然,大魏不缺粮食,也不缺去开垦的民夫。
    但是,在取缔了屯田制之后,对耕地的兼并问题必须要做出应对措施,大魏除却那些公田的租种民外,还有很多的自耕农,而这些自耕农的数量正在迅速的减少。
    主要问题就是在于豪强。
    嗯,反正在庙堂里,公开的说法还是因为豪强,豪强跟大族可不是一回事。
    可王昶却心知肚明,自耕农大量消失,会严重影响庙堂的收支平衡,或许短期内不会出问题,但是只要拖延上十年二十年,大魏的收支就崩掉了,到时候,倘若发生灾害什么的,大魏甚至都无法去救济!
    王昶一直都在为了这件事而头疼。
    就在这个时候,奴仆前来禀告,称郭芝前来拜见。
    作为尚书台的老大,王昶绝对是最先知道庙堂内所有情况的那个大臣。
    刑部要搜查什么的,都需要在他这里进行禀告,因此,他知道郭芝前来的原因。
    王昶只觉得有些奇怪,他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际啊。
    怎么会想到来找自己呢?
    王昶跟何曾不同,何曾是担心跟郭芝商谈这方面的事情会将自己拖下水,但是王昶却不怕。
    作为群臣的领袖,他有着这样的底气。
    他令人将郭芝叫来。
    当郭芝失魂落魄的跪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行礼叩拜的时候,王昶这才笑着问道:“郭君是为了宗族的事情而来的吗?”
    郭芝急忙说道:“王公啊,我并非是要为自己的宗族开脱,刑部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掌握了罪证的,出了这样的歹人,我心里也很是自责,只是郭家乃是太后之宗族,若是背负了谋反这样的罪名,遭受了处置,太后的颜面何存呢?”
    郭芝哭着说道:“想到会因为自己管教不力的原因而拖累了太后,甚至是陛下,臣便悲痛的几乎要死掉!”
    “我如今实在想不到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了,特意前来拜见,只希望您能给我指条明路!”
    听到郭芝的话,王昶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你这番话算是说对了,太后的宗族,岂能背负谋反这样的罪名呢?”
    “况且,这个罪行一旦落实,那可就是诛族了!你说太后该如何自处呢?”
    王昶感慨道:“自古以来,还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伱的族人,当真是犯下了大错!”
    郭芝再次低头认罪。
    王昶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其实想要解决这件事,也并不难你那个带头谋反的族亲,是一定要死的。”
    “至于你的其余族人,这样吧,你就上书给陛下,将事情说的轻一些便说雍凉这些人,并非是要谋反,而是准备用胡人来骗取公田,充当家奴,以此谋利!”
    “若是以这个罪行,你的族人还不至于被全部处死,刑部最后也会饶过他们,顶多就是流放这比诛族要好的多,你觉得呢?”
    听到王昶的话,郭芝赶忙让自己露出了激动的情绪。
    “王公所言极是!!”
    王昶这才给郭芝嘱咐了起来。
    王昶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给太后遮羞,或者说什么出于同情。
    实际上,曹髦也就没想过要将这些人给杀干净。
    曹髦最初下重手,那是因为他的威望不足,需要干掉几个出头的来示威,可到了如今,早已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曹髦是个很节俭的人,就是将郭家千余人拉出去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这些人恶,但是他们确实也算是高能力人才了,起码,他们会认字,知道经典,懂数学,这些都是庶民不可能掌握的东西。
    曹髦不愿意浪费。
    杨综的上书里也是明确的表示,想要将这牵连到罪行的八个大族抄家,让他们带着微薄的家产,迁徙到南中,交州,荆南等地去。
    这上书很对曹髦的胃口。
    这不就是衣冠南渡吗?
    南方本来就缺乏开发,而这些大族最擅长开发,将一个有千余人的大族送到一个偏远地方去,这比往那里运送一万百姓都要管用的多。
    因为这些大族在当地定居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对当地进行教化,会剥削当地的百姓,去兼并耕地
    反正做这些事情,大族都是很在行的。
    衣冠南渡之后的唯一好处,就是南方得到了开发,这些在北方最擅长开垦剥削的大族们到达南方之后,改变了南方落后的剥削模式,用先进的方式来压榨他们,但是同时也是改变了南方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南方大治,从此开始摆脱在经济技术生产等方面的落后地位。
    故而,将这八个家族先后送往南方最偏僻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最好是能让他们主动请缨。
    就像如今这样。
    王昶此刻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其实你就是不来找我,你的宗族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已经上奏陛下,请求陛下减少肉刑,减少太严重的酷刑,效仿前汉文皇帝之仁政。”
    “陛下以为我说的很对,你勿要惧怕,你现在就前往皇宫,承认你们宗族的过错,然后请求陛下从轻发落,一定是能得到赦免的。”
    郭芝赶忙起身,再三拜谢了对方,随即一脸感动的离开了此处。
    看着对方离开,王昶随即摇起了头来。
    这些人啊,纯属自作自受。
    自己也得多加约束自家的宗族,免得他们也给自己来个背刺。
    不过,这次雍凉的事情,仿佛又给王昶一个全新的方向,可以用来解决耕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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