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明非坐在沙发上,僵冷着脸瞪着前方。她的气已经累积三天了,三天来没有任何潘至成的消息,耿冲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把她‘关’在他家,交由擎南看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的耐性有限,单明非的耐性又比一般人来得少,所以当她被像囚犯般关在这个八十坪的空间三天之后,那张小脸就别说有多绿了。
    ‘你们统领人在哪里?’这是她三天来第一百零一次问擎南这个问题。
    老样子,擎南依然用他那泰山崩于前仍不变色的表情回答她。
    ‘你这个踢不动、踹不响的臭石头,你给我说话!耿、冲、人、在、哪、里?’她冲到他耳边大吼。没有反应,擎南运寒毛都没动一下,如同入定的老僧。
    单明非呆立在一旁,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这三天来她终于看清一件事——想从擎南嘴里问出话,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困难。
    耿冲果然厉害,只有他使唤得动擎南这号机器人!
    她没辙地把自己关进客房,埋首在枕头中,只能对自己生气。
    学长到底跑哪儿去了?
    那天耿冲也下海找寻了半天,潘至成就如同化为泡沫般消失了踪影。要说死了,总要有尸体吧!可是耿冲的手下寻遍惊风岛海域也找不到他;要说逃走,惊风岛附近没有船只,离其他岛屿也有一大段距离,他能逃到哪里去?藏在水里吗?更不可能!耿冲他们在岛上等到日落也没见他浮上来,而氧气筒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他能躲多久?
    那天她是在心不甘情不愿之下被耿冲扛上快艇回新加坡,两人再度交恶,沙滩上那段奇异又短暂的和平时光有如海市蜃楼,随着太阳西沉而消逝。
    在床上滚来滚去,她只觉得烦。耿冲到底要把她关多久,以及可不可能放她回台湾都成了未定数,她的人生在此就被卡住,进退不得
    好歹他也给她一个答案嘛!难不成没找着那七箱宝藏就不放人?要是一百年都找不到,那他是不是打算关她一百年?
    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三天不见人影
    三天来,房里安静得让她心慌
    好吧!她承认她心中的焦虑有一都分是来自于耿冲,和他吵惯了,没人拌嘴总觉得少了什么。擎南是根连木鱼都称不上的木头——木鱼敲了有声音,擎南则永远都是紧闭嘴巴。若非之前听他说过话,她会以为他是哑巴。
    但擎南不吭声并非惹怒她的主因,耿冲对她不闻不问才真正教她生气。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愈是气他,就愈想他,可是想了又更气,更气之后不找他来骂骂实在憋得难受,所以就又急着想见他
    又是个情绪的恶性循环!
    她一定是气昏头了,才会无时无刻不想到他的脸。单明非气闷地又在脑海描绘他如刀的眉,带电的眼,骄傲的鼻,刚毅的唇,以及那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坏脾气——
    停!她在干什么?
    单明非急急煞住自己的思潮,对净想着他的大脑发出喝止令。
    她的脑神经已经够累的了,这两夜睡得不安稳使得她的情绪更加焦虑。她常常被噩梦吓醒,自从鬼门关回来后,那些海草就一直深植在她的脑海中,夜夜摧残她的心灵,害她不敢成眠。而半夜没有人陪她舒解恐惧更教她难挨
    臭耿冲!他最好冲进马桶去!
    单明非倏地从床上坐起,自觉忍耐已到极限。现在学长生死未卜,她的未来渺茫,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来突破现状的话,她会就此断气!
    于是,她二话不说地冲出客房,直冲大门,只想着打开这道门,她就自由了。
    擎南的身手非常快,明明前一秒还看他稳坐在沙发上,下一秒他已挡在单明非的面前,阻断她的逃走路线。
    ‘走开!你这个大木头、臭石头!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我学长,我要回家——’她发狂般地猛捶猛打,嘴里发出的分贝几乎将玻璃震碎。
    擎南只是做些抵抗,尽量不还手。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这个姓单的女孩虽然老是和统领吵吵闹闹,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却不容忽视。将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料,为了大家好,最好别得罪她。
    耿冲正好在这时进门,看见她欺负擎南的泼辣样,气得大喝:‘住手!你想干什么?’
    乍然看见他,单明非非常不情愿地接受内心闪过的一丝喜悦,但随即就将这种不要脸的情绪压下。
    ‘我要出去!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她回敬他一声长吼。耿冲愣了愣,三天没听见她的噪音,才刚觉得有点思念,这会儿她就不吝帮他复习。
    ‘你想去哪里?’他真怀疑那天在沙滩上,他们是怎么好好聊天的?
    ‘我出去透透气,我都快闷死了!’她烦乱地抓爬着头发。
    ‘透气?好,走!’他握住她的手,打开大门,往外走去。
    ‘统领’擎南向前跨一步。
    ‘你留下来,擎南。情报部有任何新消息传来就通知我。’耿冲转头交代。
    ‘是。’
    耿冲就这样带着单明非搭电梯下楼,坐进他的跑车,冲出那幢大楼。
    单明非没想到他会答应,更没想到他说做就做,直到车子驶离大楼一段距离,她还呆呆地坐在敞篷车中,看着***辉煌的街道化成流星从两旁飞逝。
    ‘好了,你已经出来了,气,透了吗?’耿冲单手点上一根烟,睨她一眼。
    ‘气透了!’她恨恨地址口气,一语双关。
    耿冲不禁莞尔,但嘴角才上扬,又被自己的笑意吓到。
    他很少笑,记忆中能让他畅怀大笑的事几乎没有。阿浚他们都说他是个连微笑都懒得施舍的人,难怪帮里的人都怕他。
    他对常把笑挂在脸上的人并不以为然。像倪澈,他身为总舵主,整日总是笑咪咪的,骗得帮里的弟兄还以为他多么慈祥和善;其实他一肚子诡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整死。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反而不好提防,只有帮里那些笨蛋才会死心塌地地认定他是个大好人
    ‘有没有我学长的下落?’单明非看他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一眼,决定问个清楚。
    耿冲一听她谈起潘至成,坏情绪又将好心情掩盖过去。
    ‘没有。’啧,她就不能谈点别的?
    ‘宝藏呢?找到了吗?’她又问。
    ‘也没有!’这是干什么?她以为她是法官大老爷?
    ‘那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把我关到老死吗?’她三天来的愁闷终于找到抒发口了。
    把她怎么样?
    他还没想到,他只知道她是找到宝藏与否的关键。虽然她手中的地图耍了他一次,但他直觉事情还没完,善同一定还留有一手,他想从她身上挖出那些被善同隐藏起来的重点。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不想让她太早离开
    为此,他在这三天中查出了有关她的一切背景来历。
    单明非,二十三岁,台湾f大历史系研究所学生,家境小康,父母健在,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没有前科,在校成绩优异,但人际关系颇差听说这得怪罪于她那得理不饶人的强悍个性。
    最后这点他最能体会。
    以她这么单纯的背景,要不是牵扯到善同和宝藏,她和他可能八竿子也打不着。
    所以说,遇见她很可能是一种特别的机缘,至于是好机缘还是坏机缘,则尚难论断。
    ‘喂,我在问你话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放我走?’见他沉思不语,她不悦地追问。
    ‘短期内不可能。’他叼着烟,答得模糊。
    单明非怎会看不出他的虚与委蛇,一股气又冲上丹田,她不假思索地抽出他嘴里的烟,往外一抛。
    ‘你干什么?’耿冲惊怒地瞟她一眼。
    ‘我要你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她横眉竖眼地看着他。
    这句问话和她此时的表情都像绝了一个向男友要承诺的女人。她说得无心,耿冲却听得险些喷笑出声。
    ‘我没有要对你怎么样。瞧你那干扁样,你脱光光请我吃了你,我都嫌骨头太多’耿冲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你在胡扯什么?我告诉你,宝藏的事我不管了!我不想和你们纵横帮再有什么瓜葛,管你找不找得到宝藏,我现在就要走,看你有什么本事拦住我。’她说着就打开奔驰中的车门。
    ‘喂!你要做什么?’耿冲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急踩煞车。
    ‘我要下车!’她卯起来的执拗劲是万夫莫敌的,这点她会马上证明给他看。
    ‘危险!’车子因急煞而打滑,只见车身以斜六十度角向前画了一道弧线。
    单明非在车速乍减时纵身往外一跳,正好滚落在一片草坪上。草坪的后方是一处公园。
    ‘单’耿冲的心脏几乎麻痹!
    这恶婆娘居然当着他的面跳车?他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肝胆俱寒。
    她一定是疯了!他在心中咆哮。
    他好心带她出来透透气,她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着他同游地狱,硬是要吓出他的胆汁与白发!
    耿冲急忙停下车子,像只着火的狮子飞奔向草坪。他发誓,他要让她知道地做这件愚蠢傻事的后果会如何!
    跌滚在草坪中的单明非好不容易爬起身,就看见耿冲带着满腔怒火朝她冲过来。
    她吓得转身就逃,只是才跑了两步,左脚踝处不断传来的疼痛就宣告着她的失败。
    不行!她再也不要受制于人!
    就为了赌这一口气,明知可能徒劳无功,但她依然咬牙强忍痛楚,把目标定在公园另一头的街道。只要撑到那里,拦辆车就能逃离姓耿的了。
    看着她一跛一跛又不顾一切地狂奔,耿冲的怒焰更炽。她那像逃瘟神似的背影都在刺激着他的每一条神经,让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
    原本就蹒跚的脚被一株小草绊住,单明非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终于摔倒在地。
    ‘痛啊’她汗流浃背,慢慢撑坐起身,一张俏脸因奔跑与疼痛而显得苍白,除了不停地喘气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疾行的脚步声伴着铃铃的声响迅速地逼近,她倏地转身,狼狈地站起来,瞪着耿冲那张十足是索命恶魔的怒容,整个人不由得往后缩。
    他一定会揍她!她暗暗叫苦。
    ‘你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大步走来的耿冲冷冷地盯着她的脸,边走边举起手,那架势正是准备痛殴她一顿的前兆。
    现在告诉他‘好汉不打女人’可能已经太迟了!
    既然逃不了,她只有闭起眼睛,认命接受处罚,等待他那只大手挥向她的脸颊孰料耿冲的手夹带着劲风,竟不是揍上她的脸,而是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往他身上一拉,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堵上她的小嘴!
    他吻她?
    她紧闭的眼睛惊得睁开,正好将他直挺的鼻梁和半垂的眼睑看进眼里。
    为为什么?
    还未进一步熟悉彼此的唇形,耿冲又陡地放开她,就像他吻她一样的突然。
    单明非诧异之后,紧接着觉得有点晕眩。
    心跳急遽的怦动使她全身的血液统统流回心脏,以补充她因忘了呼吸而缺乏的氧气。
    耿冲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刚刚他还满脑子都想着要掐死她,可是不知是见了什么鬼,在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却只想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用她柔软的**来安抚他那颗差点跌进地狱的心。
    因此,在理智还来不及阻止自己时,他就做出了这件毫无道理可言的傻事了。
    这个突发又浅短的吻,泄漏了他三天来老是心绪不宁的原因,也替他自己找到了被她气得半死却依然容忍她的答案。
    他该不会是有点喜欢上这恶婆娘了吧?
    天!这怎么可以了又怎么可能?他急急把这个答案甩开,比任何人都还要震惊这个归论。
    ‘你’摸摸自己的唇,单明非想确定方才是不是她的幻觉或是错觉。
    ‘你存心气死我?’他以怨声来掩饰心中诡异难辨的情傃。
    ‘呃’她一时无法适应他从温柔变回凌厉,只能杵在原地发呆。
    ‘用这种方式逃走,你以为在拍特技电影吗?你有几条命好拿来冒这种无知的危险?’他双手叉腰,高声斥责她,话里有着连他也不自觉的担心。
    单明非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她眼里只看见他性感的唇不停地启闭。丝毫没有道理的,她竟想再去感受一次那两片**的温热。
    他很凶,个性不好,是黑帮老二,与太爷之间有过节,抢走太爷的地图,抓住她不放,害潘至成学长生死不明这一切的一切都该让她更恨他才对,但可怕的是,她竟然不讨厌他吻她!甚至还有点沉醉其中
    没道理啊!太没道理了!根本就没道理!
    ‘你有没有在听?’他大喝。
    ‘为什么?’她怔忡地看着他,不答反问。
    ‘什么?’
    ‘为什么吻我?’两个从一认识就吵架的男女忽然接吻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好想知道他的想法。
    耿冲为之语塞,吻她的动机连他也不确定,更何况向她解释。
    ‘为什么?’她又问一次。
    ‘吻都吻了,还有什么理由?’女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问出理由,她们难道不懂男人做事有时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是说你想吻就吻,没有理由?’她扬起两道秀眉,有点生气。怎么,他只是在调戏她而已吗?不是出于心动或喜欢?
    ‘没错!’他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又点上一根烟好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吻一个女人不是因为你喜欢她,而是全凭冲动?’她瞪着他,声音很轻,但口气很重。
    ‘嗯哼。’叼住烟,他双手烦躁地爬梳着头发。天晓得他几时吻过女人!到现在也只有单明非撩得动他的这份‘冲动’!
    过分!他以为她是随随便便让男人吻的吗?单明非气得七窍生烟。
    ‘那好——’她拐着脚走近他,再一次夺下他的烟,双手冷不防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重重地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耿冲傻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搂住他猛吻,惊得没有任何反应——应该说无法有任何反应。
    第一次有女人敢主动吻他
    单明非这么做其实纯粹为了赌气。既然他能随便吻她,那她也可以。
    她吻罢马上放开他,后退一步,不甘示弱地抬高下巴,冷笑道:‘好,扯平了。我也是一时冲动想吻你而已。’
    耿冲瞪着她,体内的情潮澎湃如巨浪。她的吻一点都不诱人,却深深撼动他的心。
    这个女人,八成是老天派来对付他的。她的个性够倔、够呛,既不怕他,又喜欢惹他。虽然她不是非常漂亮,也不够可爱,啰唆又烦人,却莫名地对了他的眼。
    ‘冲动?’他的声音从鼻子冒出。
    ‘没错!’她抿紧唇。
    ‘才怪!我倒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他眯起眼睛,深邃的黑眼瞳里闪着危险的讯号。
    ‘暗示?’她细眉一蹙,揣测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吗?你一定在暗示我再吻你一次。’他跨前一步,嘴角噙着轻狂的微笑。
    ‘乱讲!’她马上后退一步,脸微红。她不相信他有看穿她想法的本事。
    ‘要不咱们再试一次。’他靠近她。
    ‘别过来!谁谁要和你试试这个?’她伸直双手想挡他,迭步后退。
    ‘那么,这么说吧,我又有冲动想吻你了。’他一个箭步向前,趁她来不及退开,伸手揽住她的后腰,一把将她拢向自己。
    ‘又只是冲动?’挣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她挑衅地问。
    ‘或许不止。’他低头攫住她的唇,给她一个热切深吻。
    这次不再浅尝即止,他的吻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像碧蓝的海浪一波波涌上,阳光与海洋的气息瞬间充斥在单明非的鼻息之间。她闭起眼睛迎向他的热情,暂时无法去计较他吻她的真正动机。
    别再装了,你根本已经喜欢上他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过,这件事她绝对绝对不能太早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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