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来到县衙门旁边的大街上,这里有一座专门接待京官的客栈,大门紧闭,门前吊着两个红灯笼。金立德拉着门环敲了一通,然后被开门的卫兵扶了进去。
    绿娇娇和安龙儿飞身上墙伏在客栈边缘,看着金立德进了二楼的哪个房间,马上从房顶上轻轻跑过去。安龙儿对上房偷听很有心得,可是绿娇娇却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她对那种未知的偷听快感充满期待,她一路含着笑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被安龙儿牵着手在上海的房顶上潜行。
    左三丈右七丈地量着步子,很快就准确到达金立德的房间上,安龙儿按传统方法一点点地挪开瓦面,很快就有一线灯光从黑暗的瓦缝中射出,安龙儿向下面看了一眼,就被兴奋的绿娇娇扯着他的衣服拉开,把头凑到缝里争着看。
    映入绿娇娇眼里的是一幅苍劲有力的隶书书法,笔锋稳健有力,功力相当不俗,在油灯映照下看出纸上墨迹还没有干,上面写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这是老子道德经第三十三章,绿娇娇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她很奇怪,金立德喝花酒醉成这样,回家居然马上开始练大字?这习惯真有个性。
    安龙儿把绿娇娇挤开也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大脑袋挡在纸上,然后换一张纸又挥毫写起来。安龙儿抬起头对绿娇娇做手势,把手指放在唇上然后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意思是说金立德躺到一边了。又做出写字动作后用拇指横指了一下旁边,代表写字者另有其人。
    绿娇娇凑过去看的时候,写字的人已经写好了,盘着脚正襟危在桌前一动不动。纸上写着一首小诗:“梁上小夫妻,推瓦看人低。既无杀业心,开窗请进来。”绿娇娇大吃一惊,抬起头瞪着眼睛看安龙儿,用手指凭空戳了一下瓦缝,安龙儿伸过头一看,露出和绿娇娇一样的表情。
    瓦面下吱呀一声响,分明是窗户已经推开,两人对望一下,知道对方是请君入瓮,这种情形真是天下少有。楼下的人算到了偷窥的是什么人,还算出了来意,最后还开窗请小偷进房里一聚,这算是给面子还是不给面子?
    安龙儿和绿娇娇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样可以起卦算出对方的用意,卦中所见毫无杀机;再说楼下无非就是金立德和他的同僚,如果金立德要杀安龙儿七年前就杀了,何必现在偷偷摸摸下手,所以从情理上说也问题不大。于是安龙儿先把绿娇娇留在瓦面上,翻身使一个漂亮的倒卷帘,从窗户进入房内。
    房里简单整洁,金立德斜靠在八仙椅上醉得一塌糊涂,正懒散地笑着斜看安龙儿;房中间有一张大八仙桌,盘脚坐在旁边的男人身材结实,浓眉大眼脸方额圆,眉宇间一派正气,安龙儿认得此人正是七年前在鸡啼岭上被绿娇娇一枪打断腿的邱谨言,而在南昆山十字坡,邱谨言也开枪打伤过安龙儿的手臂,他们之间以枪交流的缘份不可谓不深。
    邱谨言看到安龙儿一个人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原来是你,那么另一位应该是绿娇娇了,屋顶风寒,请她也下来坐吧。”
    话音刚落,绿娇娇已经飘身入窗,看到写大字的人就是自己当年开枪打伤的黑衣人,也意外得很。她对邱谨言拱拱手说:“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腿上的伤全好了吗?”
    邱谨言没有站起来,只是向绿娇娇欠一欠身算了还了礼:“左腿已经不能动了,不过还可以支着拐杖走几步。今天晚上本来还有其他人来,我已经在四周布下埋伏,你们两位来是个意外,虽然很奇怪你们来到屋顶我才算出是什么人,幸好老夫还可以算出两位不是来行凶,不然误杀无辜就不好了。”他说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时绿娇娇才看到他大腿上横放着两支左轮枪,只是一直被桌子的阴影遮住不容易引起注意。
    绿娇娇知道邱谨言算不出自己的来去,是因为自己已经弃命,弃命之人五行之气浑然一体,不是以五行为原理的卦术可以轻易算出,除非自己的丹气来算卦人身边,这人又有足够的道行有心血来潮的感觉,否则对于任何卦师来说,绿娇娇只是一个隐形人。
    安龙儿听到邱谨言的话马上警惕地起卦,邱谨言说:“不用算了,今晚有人来刺杀我们,而且马上就会到。你们既然不是来行刺的,和那些人也不会是一路,你们来干什么呢?”
    绿娇娇和邱谨言第一次交手就见识过他的天星风水,天星幻法和卦术,知道他算卦的准确度是惊人的,这时说的话不能不信。她对邱谨言说:“当年刀枪相对是为世所逼,民女先向你道歉。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我叫邱谨言。”
    “邱大人,我们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两位的来意,并没有其他意思。”
    邱谨言叹了一口气说:“人人都想知道我们的来意,不知道的就想对我们下手,如果都象你这样来问一下,也许天下就没有那么多事了。这里马上有一场恶斗,两位一定不会走,是看热闹,还是帮着行刺的人呢?”
    安龙儿走到邱谨言和金立德中间,这是可以一出手控制两个人的有利位置,他说道:“这要看两位大人来上海干什么了。”
    “现在没时间告诉你,刺客已经到了。”邱谨言刚说完,屋顶上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不下十人。他利索地拿起一支左轮枪向着屋顶连发两枪,手法和杰克的快枪打法完全一样,看来他在枪法上下了不少功夫,想必也是在左脚被绿娇娇打断后,悟出了什么道法也不如洋枪快准狠的道理。
    屋顶上听到两个人摔倒滚下瓦面的声音,四周同时响起呐喊声,客栈四周突然点起大片火把,房门被推开,冲进来四个手持腰刀的衙役。衙役进来看到闪在墙边的绿娇娇和安龙儿都有点愕然,可是看到这对青年男女不象刺客,也没有多问,全部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屋顶上。
    金立德仍然斜靠在椅子上,一付想动又动不了的样子,看来醉酒不是装的,绿娇娇和安龙儿都奇怪他为什么明知道晚上有刺客来,仍要去喝花酒还醉成这样。但是形势容不得任何人多想,窗外一条人影扑下来,邱谨言扬手一枪就把那人打出窗外摔下一楼天井。
    就在邱谨言开枪的同时,瓦面穿了一个大洞,瓦砾象下雨般向邱谨言身上倾泻。绿娇娇和安龙儿果然沉得住气,当真闪到墙边看热闹,眼白白地看着邱谨言右手向窗外开枪,左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提起毛笔,在桌面的白纸上纵横几笔写下一个气势撼人的“井”字,然后在瓦砾落到头上之前拉起宣纸扬在头顶,大喝一声:“吞魂旗!”
    随着邱谨言的喝咒,他身上闪出一团黄光。
    这黄光绿娇娇在鸡啼岭上见过,深知道这种天星秘术有摄人心魄的惊人威力,她马上转身闭上眼睛,同时伸手捂住了安龙儿的眼睛,安龙儿接住绿娇娇的手顺势一拉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遮住绿娇娇。
    他们没有看到那张白纸竟在邱谨言的头上包起全部瓦砾,也包住一个扑下来的黑影甩到房门外,四个衙役受到黄光的闪击全部瘫倒在地,只有迷迷糊糊的金立德仍然睁着眼睛,不过他就算中了“吞魂旗”也问题不大,因为他本来就已经醉得不能移动。
    邱谨言的一击并没有阻止刺客的进攻,从他头的大洞里,趁着烟尘滚滚又扑出一个人,那人还在空中,邱谨言就举枪射去,同时左手一扬把刺客扫开。这个人被邱谨言扫开后,居然还有一把短刀紧随而至,刺向邱谨言的眼睛,原来前两个刺客都只是掩护,真正出手的人藏身在前两个牺牲者的身后,在最接近邱谨言的时候才刺出这避无可避的一刀。
    邱谨言眼看着明晃晃刀尖极速直刺到眼前半寸,但是他的脚上伤残让他不能移动,回手阻格和开枪都已经来不及,眼看致命的一刀就要刺入头颅,刀尖却被另一把短刀准确挡开,激出眼花缭乱的火星和刺耳的刀刃撞击声。原来绿娇娇在最后一刻决定出手相救,权当还邱谨言一个人情。但是刺杀清官的人可能是反清义士也可能是朝中政敌,在未知敌友的情况下不能轻易出手伤人,要是把国师府这两人都杀死了,他们再也不会知道国师府的目的。
    安龙儿一见绿娇娇出手,马上如影随形地贴上,他看见绿娇娇的速度和身手完全可以连环几刀击杀刺客却只出一刀,便知绿娇娇不杀的心意。刺客一击不中,双脚落在八仙桌上运起两把短刀就向绿娇娇削去,绿娇娇怎会被普通武行之人碰到一条汗毛,她起脚扫开邱谨言坐着的八仙椅,邱谨言连人带椅滑到墙边,同时绿娇娇也双手运刀和刺客展开恶斗。四把短刀上下翻飞发出连续不断的金属刮割声,如果旁人捂耳不及,一定听得直起鸡皮。
    屋顶的洞打开后就再也没有平静过,几个黑衣双刀刺客连续扑向金立德,但是在安龙儿的截击下,刺客都被安龙儿赤手空拳打出窗外,窗下是早就布置好的衙役,见窗里掉一个人出来就捉一个人,围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邱谨言滑到墙边后马上举枪瞄准房里的黑衣人,可是绿娇娇正和黑衣人象蝴蝶纷飞般缠斗,实在无法开枪。他看到黑衣人每挥出一刀便念出一个字,很快连成一句话:“一、派、溪、山、千、古”
    安龙儿听了几个字居然回身给绿娇娇助战,他出掌封黑衣人的肘压回肋下,绿娇娇冲口应答道:“三河合水”
    “万年流!”说出下半句的是安龙儿,他借说话吐气发声之势,一脚从地下踢起,八仙桌在脚过之处炸开,脚势却完全没有受阻直踢向黑衣人双脚站立的位置。黑衣人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从屋顶洞中飞出。
    房间里顿时平静下来,只有屋顶和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追捕声一直追出大街,然后是倾巢出动全城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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