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往日太平公主提到这桩婚事,凌波必然会神采飞扬,可如今心灰意冷之际就没那个兴头了。再一听太平公主提到武氏宗族,她更是不由得眉头一皱:“看着我?虽说伯父去世之后,武家便不复往日风光,可终究还过得去。如今被临淄郡王这么高举屠刀一番宰杀,上上下下的人都吓破了胆,只怕恨不得把我吞下去才对吧?他们不骂我引狼入室就罢了,还能指望我?这些人纵使要求人保平安,也应该求公主才对吧?”
    “武攸暨虽是武家人,却是出了名不管事的,再说他是尚公主,又不是娶我这个公主,我凭什么替武家人出头?”太平公主挑眉一笑,随即意味深长地在凌波肩头轻轻拍了拍“十七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此次兵谏之后,现如今那位小皇帝的皇位是坐不长了。八哥素来喜你有情有义,一定会厚待于你。八哥一旦成了天子,必定要立东宫,不论是为你还是为裴氏百年计,你都得好好谋划。这几天外头乱,你就在宫中先休养着,八哥忙完了,必定也会来看你。”
    太平公主既这么说,凌波只能微微欠了欠身,让陈莞代为送客。人一走,她歪着头靠在枕头上,渐渐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这大局才刚定,新的一轮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开始了么?李三郎啊李三郎,你刚刚立下定国之功,这会儿就有人算计起东宫储君宝座了!若是你费尽苦心却为他人作嫁衣裳,不知作何感想?
    这个念头如同火星一般,在她的脑海一闪现就变成了燎原大火。然而,就在那熊熊大火烧得她有些动摇的时候,她骤然间清醒了过来,毫不犹豫地用冰雪覆盖了这一切。已经够了,武后一辈子强势,到头来在上阳宫孤苦伶仃地走完了最后的日子;韦后安乐公主野心勃勃,到头来身首异处死于非命;上官婉儿玩弄权术玩弄了一辈子。却终究败在一个后辈手里;至于柴淑贤之流就更不用说了,崛起得快坠落得也快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自己若不想成为划过天际的流星,还是尽早抽身而退的好!
    “李三郎来了,你见不见?”
    陷入沉思当中的她陡然间听见这句话,不禁惊得一抬头,见是云娘仿佛幽灵一般站在床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她便意兴阑珊地问道:“陈莞刚刚送了太平公主出去。他们姑侄俩没在门口碰上?”
    “当然碰上了。”云娘顺势在床头坐下,笑吟吟地说“而且还热络得很,太平公主还很是夸赞了一番李三郎的功劳,当然,李三郎也少不得托辞说这是姑母庇佑等等。如今太平公主已经走了,李三郎正在前头和陈莞说话不是我多心。那丫头脸上的红晕遮都遮不住,应该是早就陷进去了。女大不中留。要真是如此,你不妨成全了她。”
    说到这里,云娘顿了一顿,这才语重心长地劝道:“上官死了,我和芳若都嗟叹不已,毕竟当初她对我们也有恩情。十七娘,我算是看出来了。李三郎为人坚忍多智,事到临头又异常果断。与其说他像昔日则天大圣皇后,不如说”
    “不如说他像是太宗皇帝对不对?”凌波接上了云娘的话头,然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不甘心,我痛恨自己没有早些看出他地本性,但我不会用一个错误去弥补第二个错误。你出去告诉李三郎,我不想见他,请他回去。”
    朱镜殿的外殿中。李隆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莞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通往里间的小门。他有意避开裴愿来到这里,却不想刚刚在外头撞见了姑母太平公主。尽管她笑吟吟地暗示说李重茂必定会退位,但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该说的已经都说清楚了,其实没必要再和凌波纠缠不清,可他却还是来了这里,因为有些事情似乎不是快刀斩乱麻就可以解决的。
    “郡王,县主说暂时不想见你。你还是请回吧。”就在他等得心烦意乱的时候。终于有人从那扇门出来,带来的是一个他能够预料到的消息。看着满脸无奈的云娘。他微微点头便转头离去。而他这么一走,陈莞不禁有几分焦虑,疾步来到云娘身边低声问道:“云姑姑,这是不是太生硬了?若是相王代郡王必定会入主东宫”
    云娘却是意味深长地在陈莞地面颊上拍了拍,这才举重若轻地说:“丫头,我已经和十七娘说过你的事,若是你真的喜欢那位郡王,这事情十七娘也能成全。不过你要想清楚,他还是郡王就已经有这么多妻妾,将来若是更进一步又会如何?”
    闻听此言,陈莞一下子怔住了,直到云娘离开也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竟不知道心中是欢快还是怅惘,抑或是忧虑。
    第二天大清早,随着大赦令的颁布,席卷长安一天两夜的风暴终于算是过去了。然而,长安城上空的血色阴云却依然没有散开。比起昔日李重俊谋逆之后的株连杀戮,这一次地杀戮有过之而无不及。韦氏乃是关中大姓,在这一次的清洗后几乎十不存一,只要和韦后血缘近地家族都被连根拔起,甚至连襁褓幼儿都不曾放过。
    不管是驸马都尉,不管你昔日有什么样的功绩,不管你是否无辜,只要你姓韦,在杀红了眼睛的羽林军金吾卫眼中全都是官爵功劳。除此之外,哪怕是仓皇逃出京城的纪处讷等人也纷纷落网被杀。而武氏宗族中素日里党附韦后的也被诛戮殆尽,余下的流放的流放贬官地贬官,那一番森杀气象,血腥二字根本不能形容此中万一。若不是大赦令下达,长安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大赦之后自然是论功行赏。临淄郡王李隆基以功最高进封平王,押左右厢万骑;参与此次兵谏的薛崇简钟绍京刘幽求等等各有加官进爵。此外,行事周到的李旦也没忘了派出使节宣抚各道,又命人去宣慰先帝李显尚在均州的儿子谯王李重福。仅仅是两天后,太平公主便代传小皇帝李重茂的诏书,请让位于相王。于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朝堂上乱哄哄一片。
    “也就是无谓的推辞不受,然后百官固请,如此循环往复而已。”
    那位即将要受禅让的老好人相王李旦,此时却和凌波一同站在朱镜殿的后花园中,哪里有半分皇帝的架子和尊贵。看着那繁花似锦的景象,他忽然转过头端祥着凌波,见她脸色苍白,不禁怜惜地摇头叹道:“我知道你心结未解,不过,一味地闷在里头也不是办法。三郎把之前种种事情都对我说了,我才刚知道,这些年来他和你之间还有这许多联系。人在世上身不由己,尽管这一日两夜地杀戮绝不能用这四个字来解释,但亦是因果循环咳,不说那么多了,我还等着喝你和裴郎的喜酒呢!”
    看到李旦一瞬间露出的那种和蔼表情,凌波不禁一呆,转而便微微笑道:“舅舅,明天你就该自称朕了。”
    “称孤道寡比起已经故去的七哥,我只有一点是胜过他的,那便是我膝下的儿女都还算争气。”李旦笑着点点头,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要说论功行赏,你的功劳却还不曾封赏过。如今武氏宗族几乎凋零殆尽,武攸绪山野闲人,更不适合为你主婚。我当初病倒的时候,都是你和裴郎侍奉榻前,我看着你和他也就是像是自己地儿女,不若我认了你作义女,封你为公主如何?”
    “舅舅又开玩笑了!”凌波却只是微微一怔便摇头拒绝了这个看起来很诱人地提议“不管舅舅说我有功劳也好,有苦劳也罢,别人看到的都是我昔日深得韦那两位宠信,这当口要是多出一个公主来,天下人又会怎么看舅舅?说一句大不敬地话,他们会不会认为又出了一个先帝?就算是婚事,我想也不必在长安招摇,或者是去裴氏故地,或者是去庭州,总之不必闹得天下皆知。”
    一番好意被人拒绝,换作别的即将登上天子尊位的人就算不是恼羞成怒,至少也会感到心中不悦,而李旦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他是极重旧情极痛恨杀戮的人,即便是几天前还深恨韦后安乐公主,此时再回想当初,那恨意也就淡了,更不用说其它人。
    “你既然一意如此,那便罢了。朕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礼物可以送给你,明日之后便颁诏赦裴氏一门。这个天下乱了那么久,是是非非也该分清楚了。”
    眼见李旦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凌波自是感到心情轻松愉快。钱财她如今已经很不少了,也不需要什么尊贵的头衔来吓唬人。想当初裴愿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庭州的时候,她还曾经犹豫过,眼下看来却是没什么好犹豫的。那里顶多只有明刀明枪的厮杀,但那里更多的却是热血勇士,她已经厌倦了洛阳厌倦了长安,还不如远远遁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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