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寒流来袭,天灰蒙蒙的那日,徐少钦在亲人的陪伴下,离开台湾。说真的,他真舍不得霞飞,他对她的感情是认真的,可惜霞飞老是希望婚后再发生关系,他堂堂一个健康的男人,当然只好找其他管道发泄。
    徐少钦在机场告别亲人,温霞飞要上班,没来送行。带着对霞飞的不舍,寒冷的天气,他只身飞往遥远的旧金山。
    正在公司的温霞飞,对着起雾的玻璃窗呵气,灰蒙蒙的窗景,让她看不清楚天空的颜色。
    她叹息,这阵子心情郁闷,也似这天色不开朗。她遥望天际,少钦应该已经登机了吧?她想起早上当蔚茵茵看见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时,她惊呼的口气--
    “喂!你干么啊?”她抓起霞飞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打量。“真打算嫁他?”
    霞飞耸耸肩。“他出国念书,希望我等他回来,所以ㄟ!”蔚茵茵竟用力要拔她戒指,惹得霞飞尖叫,使劲缩手。
    “脱下来、快脱下来!”
    “干么啦!”霞飞阻止茵茵。“该瘁脱下来?”
    “笨ㄟ!”茵茵戳着霞飞额头。“你猪头,没事干么醋砒戒指,到处宣告别人你死会了?”蠢,断自己后路该瘁?
    霞飞听了揪起眉头。“我是已经死会啦,等他一回来,我们就要结婚了。”她像在陈述一件事实,脸上毫无兴奋表情,眼色有些无奈。
    茵茵头大,拍拍额头。“唉呀!你这个傻瓜。你懂不懂得对自己好一点啊?”她教霞飞。“你还年轻,世上男人多得是,干么只认定徐少钦,万一有更好的人呢?有更适合的呢?我听你说过徐少钦那人,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好。”她用力摇霞飞戴戒指的那只手。“你戴着这戒指到处晃,谁还敢追你啊?喜欢你的男人全被这枚戒指吓跑啦!”
    “你胡说什么啊,又没人喜欢我。”霞飞皱眉。
    茵茵忍不住对她咆哮。“谁说没有,梁振衣就是!”霞飞惊愕。“嗄?和他有什么关系?”她不明白。
    蔚茵茵斜睨着她。“当然有关系,关系可大了,你感觉不出来吗,梁总喜欢你啊!”这两个迟钝的家伙,蔚茵茵干脆好心地帮他们一把,她怎么瞧,就觉得这两人绝配,没在一起太可惜了。
    没想到她的话并不能使霞飞开窍。“你你搞错了吧?”霞飞只傻呼呼地说了这句,并不当真。“怎么可能,他没说喜欢我啊!”蔚茵茵翻白眼,忍不住对她吼:“他怎么说?全公司谁不知道你温霞飞有个交往五年的男朋友,你要他悦瘁说?梁总可不是毛头小子,还玩那种抢人女朋友的把戏,没有十分把握,我看他也不敢贸然行动。”蔚茵茵叹息。“现在可好了,你要戴着这该死的戒指,和他就真的不可能了!”
    雨滴斜打上窗子,模糊了玻璃上霞飞发呆的倒影。
    下班铃声响了,霞飞叹息,和大伙儿挤上电梯,下楼,步出大厦。她伫立骑楼,雨很大,路上水花飞溅,她得到对面搭公车,却被这阵骤雨拦住去路。霞飞缩着肩膀,考虑要不要冒雨过街。
    一辆黑色朋驰忽然停在路前,车窗拉下,一见来人,霞飞慌地将左手伸往腰后,藏住戒指。
    车内的梁振衣比了一个上车的手势,又指指下雨的天空。
    霞飞忐忑地凝视他英俊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藏起左手很可笑,霞飞,你干什么啊?她叹息,将缩着的左手伸回。看着梁振衣,她摇头拒绝他的好意。忽然好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被他搅乱的心。少钦才刚走,她就在这儿为梁振衣迷魂,她心底涌起一阵罪恶感。
    见霞飞摇头拒绝,梁振衣心底掩不住一阵失望。深深看着雨幕后的她,回身拿坪筢座的伞,开了车门,撑伞,奔过来。
    他将伞交至霞飞手上,于是看见了她无名指上那一枚钻戒。他黯了眸色,若无其事地将伞柄塞入霞飞手中,然后望着霞飞美丽的眼睛,看着她略略惊慌的眼色。他对她微笑,心中的苦泛滥得一塌糊涂,然而他只淡笑一句:“很漂亮的戒指。”将伤心隐藏得很好,她根本没发现。
    霞飞神色凄惶,不看他,点了点头,紧握着伞,冰冷的戒指在梁振衣的注目下,瞬间竟俗砒火般烫著她的手指。
    霞飞局促道:“我可以等雨停再过街,你把伞给我,那你”“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苦笑。她心底有别人,都没关系,一早他就明了情势对他不利,是他自己要陷进去,是他自作多情忍不住要对她好。
    他的心早就淋湿了,这一点雨又算得了什么。
    霞飞手上的戒指像一个诅咒,提醒他的多情。梁振衣将伞交给霞飞,转身道别。他脱下外套,撑在顶上,冒雨回到车内,关上车门驶离。只有他自己知道,伤心的感觉,失望的滋味,多么痛人。淌落的雨似千万支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挡风玻璃被雨水模糊,他的视线也跟着蒙胧了是他自作多情,的确是他自找苦吃这苦涩的爱啊,真正煎熬。
    霞飞握紧伞柄,握到指尖泛白。心底自问,他真喜欢她吗?有那么一瞬,望着他冒雨的背影,很想不顾一切随他而去。雨滴哀怨地炎砒伞沿洒落,哗哗的雨声淹没了整座城市。
    霞飞很多话想对他说,最终仍只是望着他的车驶离眼前,驶入灰蒙蒙的雨幕里。她的声音、她的热情,全梗在喉咙,就是说不出口。
    她忽然不急着过街了,恍惚地立在行人间,左手指上有少钦赠与的钻戒,右手心内,有梁振衣冒雨送来的伞,他将伞塞入她手心时,伞柄还残磷砒他手心的温度。
    老天!霞飞旁徨,忽然觉得前途茫然。她该怎么走这一条感情路?
    其实自己心底很清楚,这一把伞,比那一枚戒指更令她心暖。可是他并没有说,他爱她,他喜欢她,他并没有表示。
    她也不敢问,问他的心意。她心中早住了一个人,岂有立场问个明白。
    这暖昧的情愫,打乱霞飞平静的生活。
    霞飞为着混乱的心苦恼,民情优闷,老提不起劲。
    “外婆”埋在外婆温暖的膝上看电视,霞飞刚洗头,外婆帮她控干头发。她忽然问:“你当初为什么决定嫁给阿公?”
    外婆揉揉她的发。“你和少钦完蛋啦?”她很兴奋。“那最好,真他出国,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霞飞瞪她一眼。“我们好得很。”她讪讪道。“月底你们长青会不是要去阿里山玩吗?那一个星期刚好圣诞节,我打算去看少钦。”再不见男友,只怕她的心会动摇得更厉害,现在她就常忍不住想着梁振衣,真烦恼死了。“我签证都办好了。”
    温婆婆很震惊。“你这丫头,少钦上礼拜约你过去时,你不是拒绝了?”?霞飞懒洋洋道:“谁叫你要去阿里山玩,那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一个星期ㄟ,干脆请年假去找他,顺便给他个惊喜。”霞飞扮个鬼脸。ㄟ他嫌我对他好冷淡。”
    浊婆婆挑眉瞪处孙女一眼。“孽缘啊!”这徐少钦真讨厌,才缠着她心爱的外孙女。
    “外婆,你又在乱说话喔”她板起面孔。
    “我告诉你啊,丫头。”她摸着霞飞的发,嗄哑的噪音低低说。“我为什么决定要嫁你阿公,很简单啊,你就这样问自已,在你最无助时,你第一个想到谁?还有,当你好惨的时候啊,你觉得那个人一定不会撇下你,那就对了,嫁给那个人就百分百没问题!”
    ?霞飞没有出声,温婆婆拍拍她的头又说:“哈,按外婆说的,你仔细想想,当你最无助时,你想到的是徐少钦吗?当你最惨的时候,你有自信绝对不会撇下你不管的是他吗?啊哈,要真是他,你就去嫁他!要不是,死丫头,你就快跟他分手,省得这样蹉跎,人都老了。”
    “我不知道”梁振衣和徐少钦的脸重叠在一起,占据她整个脑袋。霞飞叹息。”也许是我忙着工作,太久没好好跟少钦相处,也许这一趟去美国,就好了”
    “好什么?”温婆婆问。
    --就能好好安抚自己迷惘紊乱的心。霞飞闭上眼,并没有答腔。
    徐少钦出国一个月后,趁手上案子都完结时,霞飞在耶诞节前夕请了七天年假,出国探望男友。
    带着一箱行李、一本旅游指南,霞飞只身飞往旧金山,这是她第一次出国,她有些惶恐,坐在机舱,在夜晚的天空飞行,想一点一点的将梁振衣的影子抛弃。纠结的情愫太恼人,她打算和男友重温往昔欢愉的时光。向往过去那心思单纯的自己,太騒动的心教她害怕,霞飞献砒男友见到她时会有多感动,想得微笑。少钦曾写给她的情书,霞飞在无聊的旅程里拿出来重温,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他们也有过美好岁月。
    她告诉自己对梁振衣的遐想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很快地都会过去,她的心终于会平静。
    经过十几个小时飞行,飞机终于降落旧金山机场。
    霞飞搭上计程车前向男友住处,这时,台湾正是清晨时分,梁振衣只身坐在客厅,菸灰缸上横躺着成堆烟尸。
    梁振衣失眠,想着霞飞想到心痛。她的假是他亲自批准的,算算时间,她应该见到男友了,他们会亲密相拥他嫉妒得发狂,抓起菸灰缸冲动地掷向墙壁,碎片飞溅,擦伤他脸庞。他沮丧地在墙前揪紧拳头,虽然一直提醒自己别再去想,却仍忍不住献砒霞飞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想得胸膛恍若都著火了,这嫉妒的火焰将他凶猛吞噬,他却只能受困不能逃脱。
    计程车驶入住宅区,两旁的树全挂着灯饰,车子停在一楝蓝色建筑物前。
    霞飞付了车资,推开车门,伸出腿正下车,忽然眼一睁,猛地又关上车门。
    司机莫名,用一连串英文问霞飞。
    霞飞神色惊惶,看着一对男女走过眼前,缸砒车窗,男的紧搂著女人腰身,女人笑倒在男人怀抱,他们亲吻,笑声很放肆。
    霞飞用生疏的英文请司机等她,然后推开车门,追上那对男女,她喘着气,绷紧胸腔,看着男人亲吻那女子耳朵,又不时亲她的嘴,他的手徘徊在女人的丰臀上。在他们即将跨入公寓时,霞飞终于追上,一把拉住男人,男人被那凶猛的力道扯住,咒骂一声转过脸来。
    ***通明,谁家窗口还播放着圣诞歌曲。这欢乐的夜晚,霞飞眼中却勺砒熊熊怒火。她没认错人,瞪著眼前惊愕的男子,愤怒和难堪全写在她震惊的脸上。
    “徐、少、钦!”她咬牙喊他。
    少钦恍若见鬼,脸色一白,赶紧将身旁在酒吧刚搭上的烊妞推开,洋妞气得爆出一连串粗话。
    在霞飞盛怒的瞪视下,少钦急切解释,那心虚敷衍的话语,却都似冷冷尖刀,刺痛霞飞一向温厚的心肠。
    “飞?你你不是不能来吗?”他故作无事地对她笑。“来看我吗?我好高兴”支支吾吾地介绍身旁脸色铁青的女子。“这这是是普通朋友”
    霞飞眯起眼睛,没有吭声,少钦惶恐的表情看来滑稽可笑。
    大概知道自己说得有多、心虚,他干脆直言:“唉呀,你听我说--”他拉住霞飞臂膀,低声解释。“你别乱想喔,我是男人嘛,当然有正常的欲望,我太想你了,这女的只是暂时代替你陪我过夜,只是解决我的欲望,现在你来了最好,我马上叫她滚!”徐少钦果真立即对那洋妞咆哮,用英文叫她回去,那女人气得朝他比了个中指才离开。
    他回头挽住霞飞,笑嘻嘻地问:“你的行李呢?”眺望路旁的计程车。“在车里啊,我帮你拿。”
    他迳自走向计程车,霞飞只是看着他,始终不吭声。一直要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笨。爱了这样一个人,他竟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他寂寞就和陌生女子上床,多可怕,这就是她爱了五年,打算托付终身的男人?而她呢,竟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苦苦压抑自己蠢动的心?常常还首砒良心的鞭挞?多傻!她多么傻!?望着徐少钦,霞飞背脊一阵凉冷,假若没来这一趟、没看见这一幕,她还要傻傻跟这人耗多久?一辈子吗?老天,她笨得可以去死了!外婆早早看出他的不可靠,她竟还恐惧的感觉多过愤怒,难堪多过了伤心。
    霞飞看少钦和司机说了几句话,看他弯身入车,拖住行李,打算拿下车,她忽然奔上去,一把推开他。
    “别碰我的东西!”她咆哮。
    “霞飞?”少钦被那猛然一推差点跌倒。他稳住身子,惊恐地看女友闪入车内。
    在霞飞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徐少钦及时扣住门,他见霞飞执意要关门,只好急急吼道:“宝贝飞啊别气我,飞,冷静冷静啊,你要去哪?这么晚了,快下来!下来啊”他是真的恐惧会失去她。
    霞飞拉不上车门,干脆踹他一脚,他痛得松手,她即刻关门,要司机驶回机场。车子发动,缓缓驶离,霞飞拉下车窗,用力拔下戒指飞抛出去。她冷眼看少钦奔跑,看他追着车子,听他高声呼喊她的名字。
    这一次她没有心软,这一次她别过脸去凝视前路,她眼睛红了,不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花了那样长的时间,爱了这样一个烂人,太傻,真的太傻。
    回到机场,霞飞才意识到自已太冲动,这么晚了,在一个彰瘁陌生的地方,她只想很快飞回台湾。柜台小姐却无奈地跟她说明,她的机票没法改期,太多华人赶着回台湾度耶诞,这几日都没机位。
    午夜时分,霞飞又饿又累,狼狈地拖着行李,在机场内游荡,空气清冷,机场外夜雾弥漫。
    霞飞心底有说不出的悲伤难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落魄的时候。她可以再去找少钦,最起码能平安地度过这一晚。
    不,她气愤地拉紧行李。这辈子再不想和他有瓜葛。游荡在冷清的机场,四周只剩下几个游客斜卧在沙发等天亮。
    她悲哀地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角落窝一晚?她张惶失措,一点主意也没有。
    工作人员推着吸尘器嗡嗡的清理地毯,霞飞孔砒一张张陌生脸孔,不知该何去何从心底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无助惶恐的感觉。这个假期真正凄惨。
    也不知怎么搞的,她晃到电话机前,拿出信用卡插入话机内,忍不住就拨回台湾,接通梁振衣手机,霞飞握紧话筒,低着脸,眼泪滴滴答答滚下来。
    是的,外婆说的没错。在这么惨这么狼狈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是梁振衣,是他,再清楚再明白不过。她总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他
    电话没人接听,霞飞哽咽,无助地抓着话筒,眼泪越淌越多。心里殷切地祈求他在,祈求他接电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好,只要听见他声音,她的心肯定不会这样慌乱害怕。
    黑暗夜中,一条光纤飞驰,越过湖泊,千山万水,千里迢迢,穿越两个国度,在几千万条复杂的电路线中辗转至梁振衣手机。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清晨响起,梁振衣懒得接听。
    他一夜未眠,又喝了不少酒,累瘫在沙发,任电话去响。
    等不到他接听,霞飞摸着冰冷的电话箱,紧白砒话筒,哽声无助地啜泣起来。
    她终于放弃,拿开话筒。
    “喂?”梁振衣接起。
    好似听见声响,霞飞连忙把话筒移回耳朵。
    “喂?”
    是他,熟悉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入她耳朵,霞飞一时无语,听着吵杂的线路中,他醇厚低沈的嗓音回荡。
    “喂?”梁振衣点灯,望住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国外的区域号码。霎时明白,激动地握紧话筒,冲动便嚷出他、心爱的名字。“霞飞!”
    一声呜咽惊动他,是她?真是她!
    “怎么?发生什么事?”又是一连串啜泣的声音,那端霞飞为他着急的口吻感动得说不出话,眼泪直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原来这样依赖他。
    他的呼唤,神奇地令整座机场瞬间温暖,令陌生的国度即刻变得熟悉亲密。彷佛他就坚定地伴在她身边,一如以往给她勇气和力量。她的心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哭泣不止,忘了这是多么昂贵的国际电话,她竟只记得对他哭,哭得梁振衣在电话那头心都碎了。
    他压抑住着急的思绪,冷静下来低声安抚她。“你别怕,别慌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她说了,霞飞镇定下来,啜泣着诉说今晚的遭遇。她什么都说了,说自己有多傻,说少钦有多可恶,说她因在机场,不知所措,她把所有的难题、把她的恐惧一股脑全说了。
    他一直静静地听,耐心地听着她哭泣的嗓音,混乱的语句。
    然后,很镇定地一件件帮她解决。
    他说夜里旧金山很冷,要她先把行李打开,找出温暖的外套披上,免得感冒;他又叫她去找个最靠近大门出口的沙发窝着;他要她冷静下来把眼泪擦干,他叮咛她别出机场,别跟陌生人说话。
    然后问清楚她穿什么衣服、行李什么颜色,缀筢他温柔保证。
    “你别慌。我有朋友在唐人街开旅馆,我马上叫他去接你,安排你住进旅店,没事的,你到了他那里,洗个热水澡,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再哭了”
    他叫她不要再哭了,他的安慰却害她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再淌下来。这刹她浑沌已久的心终于清明,明明白白感受到他的关怀,她的心悸。
    “好好”霞飞哽咽对他说。“我听你的”
    梁振衣、心疼她,低声叮咛。“穿暖一点。”
    “好。”
    他得收线了,却舍不得。“我要拨电话给朋友了。”
    “嗯”她实在不想收线。“我那么再见。”
    “再见”梁振衣犹豫著,没真挂上电话,想等她先挂。她也犹豫著,等他挂,两人无语,沈默了几秒,之后,他竟听见她伤心地说了一句令他心悸的话--
    “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好思念他,恨不得他就在身旁。在这样无助的时候才说这么任性的话,实在有点狡猾,她意识到这点,红了脸,要挂电话。
    “等等!”梁振衣低声道。“霞飞,圣诞快乐。”他脱口而出。“我很高兴,你打电话给我。”
    “嗯。”霞飞揉揉眼睛,微笑了,甜蜜地忘了机场多冷。“圣诞快乐。”真的快乐,听见他声音,是老天给她最好的圣诞礼物。
    佳节清晨,梁振衣飞车来拍方俊泯家门,门铃按得直响。
    当佣人把方俊泯从被窝喊醒时,梁振衣已经等不及闯入他房里。
    方俊泯一时未醒,猝然看见梁振衣,竟比他还慌。
    “发生什么事?公司失火啦?还是遭小偷了!”方浚泯猛然坐起,脸色惊慌,心想梁振衣会这样急急找来,肯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马上做了许多恐怖的联想,没想到他只是一句--
    “我要休年假。”
    嗄?怎么也没想到梁振衣大清早上门叨扰就为了这个?方俊泯傻了一秒,穿上睡袍,下床瞪住他。“你你为了这个把我挖起来?”这事打电话就行了嘛。“行行行,我当然准啦,老叫你把积欠的年假放完,是你不要的,现在想放大假啦,我求之不得哩!”方俊泯打呵欠。还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还有,我还有事。”佣人端茶进来,梁振衣扒过黑发,目光闪烁低声一句。“想请你帮我调张机票。”
    “机票?”方俊泯揉操眼睛。“行啊--”梁振衣这天怪怪的喔,仔细地打量梁振衣,见他皱眉神色阴郁,彷佛正焦虑着某事。方俊泯问他:“什么时候的机票啊?凭你的关系还订不到?”
    梁振衣转过脸来,定定望住方俊泯。“要飞旧金山,今天的,越早越好。”
    “开什么玩笑?”他惊骇。这几天正是热门佳节ㄟ,方俊泯瞠目结舌。“喂,你别闹了,要到哪去抢机票?我看你过几天再--”
    “不行!”梁振衣走过来,按住方俊泯双肩,目光坚定,表情异常严肃。“我从没求过你什么。”
    “是、是”怪了,他给梁振衣胶得、心里一阵毛。
    梁振衣眼色尖锐,固执低声道:“就算是用抢的,花再多钱都行,帮我!”
    方俊泯搔握头、清清喉咙。“呃”懊恼思索。“我想想有谁今天要去旧金山的”他苦思着,忍不住抬头好奇问道:“喂,什么事你非要今天去啊?慢几天不行吗?你去旧金山该瘁啊?”
    梁振衣沉默,方俊泯见他那阴郁的脸色,好识相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不说算啦,我帮你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弄来这张机票,嗯”他努力思索,他送过不少昂贵的礼物给空姐,不知道她们帮不帮得上忙勒,正想着,忽然听见梁振衣回答他--
    “温霞飞在那里,她出了事,我很担心。”
    方俊泯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老友这样惊慌,是温霞飞啊?真不容易啊,这两个人开窍了!他即刻跳下床抄起电话,好义气地翻开电话本。
    “行!这忙我非帮不可,一定把你送到旧金山见温霞飞!”他兴奋地挟着电话,将故友一个个騒扰起来。
    天亮时,霞飞平安地被一个留着两撇胡子、沧砒广东腔的中年男子,从机场接至唐人街一楝中式建筑的小旅馆。
    旅馆有个好江湖的名字,叫“和平饭店”窗栏上还括着旗子,呼幼砒唐人街惯有的中国味。老板胡大叔性子豪爽,拿了钥匙亲自帮霞飞拿行李上楼,带至最底端的一间房。他推开红色门扉,小小空间,布置简单,用净清爽。
    胡大叔说:“振衣临时跟我要房间,对不起啊,就剩这间了。小了点,不过什么都齐了。”
    霞飞怯怯地跟着胡大叔进房,红色地毯,阳光被窗帘阻断。
    “谢谢。”她满心感激。“已经很好了。”
    胡大叔将行李“咚”地搁置地毯上。“耶诞节,每间旅店都满了,你将就吧!”
    霞飞点头。“就就这间没人住?”有点好奇,问了大叔。
    那老板转过脸来,很诡异地低声对她道:“是啊!”他眯起眼睛,神色诡异得令霞飞心里一阵发毛,他竟说:“这间以前死过人,闹鬼啊!”霞飞脸色一白,惊恐地抓住老板手臂。“真真的吗?”正慌张地环顾四周时,竟听胡大叔爆出爽朗的笑声。“假的啦,哈哈哈哈哈”他用力拍拍霞飞的背。“你鬼片看太多了喔!”他眨眨眼。“振衣和我交情可好哩,我哪敢租间闹鬼的给你住啊!”他过去扭开暖炉。“他要我帮你加两床被子,怕你会冷,又说你可能会饿,桌上有菜单,要吃什么尽管说啊。”他见没事了,步向门口。“我走啦,有事拨分机。”
    霞飞送他出去,胡大叔暧昧地对她眨眨眼。“我第一次见振衣这么宠人啊,丫头,你很幸运喔--”见她脸红,他笑眯眯地离开。
    霞飞踢掉高跟鞋,游荡了一天,脚跟都磨破了。她四肢酸痛,拖着疲惫的身躯进浴室冲澡,温暖的水淌进发梢,冲暖累极的身躯,她舒服地叹息,洗过澡后,阳光透亮,穿上睡袍,拉开窗帘,霞飞坐在床铺上,妥砒外头灿烂的阳光。
    之前哭过的眼睛十分酸涩,可是此际望着蓝天白云,妥砒那一大片阳光,她想念起那一双深邃的黑眼睛,想念他温柔的眼色。
    当唐人街人群开始拥挤,饭馆有人扯起二胡练唱戏曲,那尖锐高亢的唱曲声,令她分外思念起他低沈暗哑的嗓音。
    霞飞倒上床铺,翻身楼紧枕头。她叹息,闭上眼睛,一阵酸。
    她好想念梁振衣,好想他。原来距离会加深情感,原来跌倒了,才知道心底真正想要的;她思念的不是徐少钦,她脑海朦胧的影子,一直是梁振衣。她叹息,很好,她再没有顾忌了,她觉得轻飘飘,她的爱自由了
    如果梁振衣此刻就在身旁,她知道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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