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鹤立鸡群了。
    满大街的人,包括那位本?来玉面琼姿、风采不凡的郎君,在魏成淮的衬托下,也黯然失色。
    论俊美?,论神采,谁能比得过他??
    况且他?还执掌幽州数年,身上早磨灭了少年的轻浮狂狷,叫人一眼看着便觉踏实可信。
    可惜,再沉稳的人,在心上人面前,还是会暴露本?心,变得幼稚。
    崔舒若一望下去,他?当?即抬头,特意站得离那郎君更?近些?,愣是把人衬得灰头土脸。见崔舒若果?真只能看到自己,他?骄傲一笑?,神情飞扬。
    两?人的目光对?上,惹得崔舒若不住开怀。
    这人真是,叫人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他?怎么猜到赵平娘要带她来相看,还故意站到人家郎君身边,靠得那么近,活脱脱孔雀开屏,醋坛子打翻的姿态。
    见到崔舒若笑?了,他?眼底也有了笑?意,从北地锋利寒光的长剑,变作南边吹拂两?岸柳树的温柔暖风。
    许是崔舒若的动静太大,赵平娘也好奇的往下一瞧,这时魏成淮已移开了目光,但不妨二人还是站得近。连赵平娘头一眼瞧见的也是魏成淮,下意识道:“魏世子怎么还不走?”
    不过她也瞧见了要给崔舒若相看的郎君,原本?觉得那郎君样?样?都好,即便是相貌也挑不出差错,可在魏成淮身边一比,可真是哪哪都差了,个子矮了些?,胸膛不够开阔,不够有男子的威武气概,至于相貌能挑的更?多了,鼻子不够挺拔,眼神不够坚定?……
    赵平娘最后摇摇头,“真是怪了,怎么人比画像差了这么多呢?定?是你姐夫不够尽心,看我回去不说他?!”
    其?实人和?画像没差,甚至真人还更?风度翩翩,多了世家郎君的风流洒脱,但身边有何人在,也是相当?重要的。
    一通折腾下来,赵平娘也没什么喝茶的心思了,她索性起来,想去周遭逛逛,正巧訾甚远的生辰要到了,挑个新的发冠给他?。
    赵平娘本?想带着崔舒若一道去,崔舒若却说想坐下继续歇息一会儿,等赵平娘挑完发冠在一同回去。
    赵平娘只当?崔舒若累了,她眼里的二妹就是一个身体孱弱,但又总是劳心劳力的人。
    赵平娘忍不住叮嘱道:“你夜里总是案牍劳形,便是乡间的牛马都没这么勤快,再这样?下去,心血都耗尽了!”
    崔舒若见她拿出阿姐的架势,连连告饶,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总算是歇了赵平娘想陪着她,或是带她立时回府里的心思。
    即便是走之前,赵平娘也不放心的叮嘱了好几句。
    崔舒若点?头都应下,勉强安了赵平娘一点?心。
    等赵平娘离开以后,崔舒若也让其?他?婢女都下去了。
    而没过多久,后院那边的窗户就响起轻轻的动静。
    崔舒若毫不意外?,直接打开窗户,一个人身手矫健的爬了进来。
    “你胆子可真大呀,光天化日之下爬窗,就不怕被人发现,世子清誉全无?”崔舒若道。
    这可是二楼,底下又没一排排能借力的地方,旁人定?是上不来的,但对?魏成淮而言轻而易举,他?整了整乱掉的衣裳,信誓旦旦,笃定?道:“不怕,你方才瞧见我了,便一定?会支开她们。”
    崔舒若不搭理他?,直接坐回席子上,露出白皙的脖颈,抬眼不轻不重的瞥他?,“嗯,是啊,我知道你肯定?会来问我怎么背着你出来相看,等着你兴师问罪呢。”
    魏成淮也熟稔的坐到她身旁的席子上,帮她倒茶,伸手递到她的面前,眼神明朗,里头倒映的尽是崔舒若与满满笑?意,“我们衡阳郡主可是多虑了,不是你主动来的……”
    崔舒若接过茶以后,他?靠近了两?分,俊美?的面容带来的冲击力愈发大,崔舒若咽下茶,抬眸,视线不期然相遇。
    彼此呼吸近在咫尺,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我知道。”
    他?的声音清朗动听,却仿佛回蛊惑人,我知道三个字,被他?说的百转千回,情意绵绵。
    也就是崔舒若能稳得住,不动如山,默默放下茶碗,依旧正色正形,“你怎么知道的?”
    提起这个,他?忽然莞尔,眉眼清俊,说不出的自信神采,“因为他?们和?我比差远了!有我做比,便是千万个裴郎君、孙郎君,你都不会看上!”
    崔舒若本?想说他?骄傲自信,可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但她可不想让魏成淮如此得意,干脆拿起桌上的糕点?,亲手塞进他?嘴里,想让他?安静些?。
    魏成淮配合的张开嘴,咬住糕点?,在崔舒若准备松手时,猛然握住她的手,继续咬。
    他?常年练武,手心滚烫灼热,崔舒若因为体质的原因,手总是泛凉。因而,他?的触碰,愈发滚烫。有时不经意间,他?的唇还会碰上崔舒若的手,酥酥麻麻,漾起一阵战栗。
    偏偏他?的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崔舒若,直到糕点?吃完,明明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却仿佛过了许久,崔舒若的脸上韫色渐浓,直到最后,崔舒若白嫩柔皙的手心传极轻的触感,温柔缱绻。
    她犹如被烫了一般抽回手。
    明明不过是吃个糕点?而已,却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周遭的温度都升了不少。
    但也可能不是错觉,而是身边坐着的魏成淮,体息炙热,连带着影响了周遭。
    不知何时卷进一阵风,将挂在窗前的小铜铃吹得泠泠作响。
    又或许动的不是铜铃,不是风幡,是心。
    他?们互相对?视,一刻也不曾离开对?方。魏成淮说,“真盼望天下快些?安定?,到那时……”
    我迎娶你。
    必要声势浩大,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他?的未尽之意,崔舒若清楚,他?亦清楚她清楚。
    崔舒若执起他?的手,“愿与君同,惠益万民,澄清天下。”
    二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相逢一笑?,默契不语。
    但这样?的独处不会太久,外?头渐渐有了动静,崔舒若给了他?一个眼神,魏成淮应声起来,长手长脚的人,不得不再此从窗台上跳下去。
    崔舒若则合上窗扉,又把席子移回原位。
    当?赵平娘进来时,一切别无二致,就是……
    赵平娘突然靠近,伸手放在崔舒若的额上,担忧不已,“你脸怎么红了,莫不是着了风寒?”
    崔舒若按下赵平娘的手,笑?弯着眼睛,“无事,大抵天热了吧。”
    她说完就笑?得更?开怀,“阿姐,我们回去吧!”
    回去倒是无所谓,就是总觉得不对?,赵平娘看看崔舒若,又看向外?头时不时吹过冷风还打颤的百姓,陷入深深怀疑。
    这天……热吗?
    但崔舒若已经走远,只留下赵平娘神色莫名?,怎么也想不通。
    而在两?日后,府里的下人出去买糕点?,不知为何竟多了盘桂花糕,崔舒若一问,下人说是点?心铺子的掌柜送的。
    这事确实常见,可崔舒若心知肚明,那家点?心铺子只在丹桂飘香的时节卖桂花糕,平日里是不卖的。
    崔舒若拿起轻轻咬了一口,稍微一怔,不同于那些?干花做的桂花糕,这糕点?唇齿留香,竟真的有鲜桂花的香气。
    她重新打量起满盘的桂花糕,也不知魏成淮是从哪买来的,因为这碟桂花糕是花状的,那日遇见他?买糕点?时,那桂花糕分明是圆状的,定?然不是茶楼那附近买的。
    崔舒若惊讶得极对?,确实不是茶楼附近买的,魏成淮几乎将满城的点?心铺子,甚至是推着木推车的糕点?摊子,全买了个遍,尝到快不知桂花糕该是什么味道后,才终于挑到能有崔舒若口中有鲜桂花香味的糕点?。
    可他?不会说,若非崔舒若偶然撞见,怕是真以为糕点?是点?心铺子送的。
    但那有何关系,她欢喜,他?便欢喜。
    崔舒若吃着糕点?,忽而一笑?,说不出的眉眼缱绻,柔和?安静。
    世上最好的,大抵便是恰恰好两?心相知相许,又同样?有兼济天下的志向。
    那糕点?,最后崔舒若自己一个人吃完的,没有像其?他?糕点?那样?,吃上一两?块,便都是婢女们的了。
    这样?宁静的日子,似乎很慢,但其?实不过眨眼。
    因为天下动乱不止,兵戈不息,便不会有真正的宁日。
    好日子没过多久,很快就到了再次出征的时候。而这一回还是魏成淮头一次出征,他?必须闯出功绩,才能真正奠定?在并州诸多将领中的地位。
    齐王亦是对?他?寄予厚望。
    而被派去的将领,还多了个赵知光。
    不过,依旧是赵巍衡领兵,他?们要和?西秦人硬碰硬,上回趁机围城的事,还历历在目,不彻底解决西秦,便注定?会成为并州在北地称霸的最大阻碍。
    而崔舒若也陷入苦恼,趁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出去打仗,这是有多信任她?叫她怎么筹措粮草?
    第69章
    崔舒若突然发?觉拥有一点点权利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事了, 还是得费心。
    不过,她既然揽了瓷器活,就有?这?金刚钻。
    麻烦归麻烦, 但她还是着手?筹措起粮食。光凭粮库里的, 恐怕还不行?, 那就得买粮了。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把人家商户的门扒开?, 直接搬粮,齐王府更是不能这般做。
    可齐王打仗的消息放出去太?早了, 怕是粮商们就等着军队买粮大赚一笔。崔舒若浅浅庆幸自己好歹身份够, 粮商们不说松口, 怎么也不能推搪。
    她一边让下人们准备粮食,一边着人去请訾长史。
    也就是她的姐夫訾甚远。
    訾家的生意大,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猎,并州自然也有?,尤其是在他成为齐王的女婿以后, 訾家在并州铺设的心血也就愈发?多。
    可以说, 并州的粮商里头,訾家少说也排第三。自家人好说话, 她准备先?串通訾家粮铺的掌柜, 到时候在一块收粮, 乱乱其他人的心。
    但訾甚远的大方,远超乎崔舒若的想象。
    崔舒若不过是请对方让底下的人配合自己,可訾甚远直接将一个盒子推到崔舒若的面前, 里头赫然是訾家在并州的几家粮铺的契约。
    崔舒若惊讶道:“姐夫,这?……”
    訾甚远却?早已是深思熟虑, 他温和正色,“我与祖父商议过, 大人将派军攻打西?秦,少不了钱粮,区区几家铺子,不过是一点心意。”
    大人指的便是他的岳父齐王。
    而?且訾老家主的原话可不是如此,而?是向?訾甚远剖析利弊,只要赵家真的打下西?秦,就会成为北地诸王里地盘最大、实力最强劲的,况且幽州还投靠了,近乎是归拢泰半百姓的心。
    西?秦还有?一个最大的意义,他们占据着洛阳,打下西?秦的土地,在洛阳称帝名?正言顺,到时天下归一近在咫尺。
    与其等洛阳打下,倒不如趁着现在,主动献上?家财,助齐王成事,如此一来訾家在新朝地位才能稳固。
    訾甚远爱重赵平娘不假,可听见祖父这?般说,心底不免疑义,“可若是败了呢?”
    訾老家主年事已高,当时咳嗽不已,脸色分明是没有?多久可活的衰败青灰,“我已筹谋至此,尽了人事,可成王败寇从未有?万分把握之说,倘若败了便是时也命也,我们訾家注定不能累世富贵。
    况且,訾家早已和齐王的大船绑在一块,你真以为若是齐王败了,后来人能瞧着你不曾尽力就宽宥大度?
    甚远啊,你什么都好,可惜少了些杀伐决断的魄力,我还是太?拘着你了。生子养儿?,当如狼,你且记住这?句话!”
    訾甚远满脸羞愧,他已算是极有?见地的人,可和年老成精、多智近妖的訾老家主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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