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走向倾盆大雨里。
    没一会儿,全身上下湿透。
    她身上还穿着礼服和高跟鞋,眼下,高跟鞋成了累赘。
    她将脚上的高跟鞋踢掉,噗通一声,跪在了大雨泥泞中。
    叶承泽就坐在自家别墅的二楼露台上,喝着冰镇的香槟,俯瞰这一切。
    一步一叩头,就这样磕上山顶。
    坚硬崎岖的石头台阶,磨破乔予的双膝,脚底,手心,额头。
    可叶承泽却觉得不够,他起身,双臂撑着露台的白色栏杆,看戏一般:“乔大小姐,你只磕头,不道歉,佛怎么听得到?还是,你根本不服?”
    乔予起身,攀一阶台阶,跪下。
    她脸上冷的没有任何情绪,她说:“我错了。”
    她错了,错在六年前,背叛薄寒时。
    叶承泽笑,手掌摆在耳朵边,侧头戏谑:“什么?乔大小姐,大声一点!我听不到,佛更听不到!”
    “我错了。”
    她错了,错在,让薄寒时遭受三年的无妄之灾。
    “再大声一点!”
    “我错了!”
    她错了,错在不听乔帆的话,离经叛道的追求所爱之人。
    “你头磕的太轻了,佛怎么看得出你的诚意?”
    乔予喉咙滚了滚。
    她起身,重重的跪下去,“我错了!”
    她错了,错在……和薄寒时相爱。
    额头,用力的磕在石头台阶上。
    鲜血,融入雨水中,泛出一抹淡淡的红色,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
    不知爬了多少台阶,磕了多少头,额头上的鲜血,混着雨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将乔予的视线模糊。
    一抹白色身影,在台阶之上,摇摇欲坠……
    站起,跪下,叩头。
    一遍又一遍的说,她错了。
    她的体力快要耗尽,嗓子也哑了,她跪在大雨中,双眼红透。
    她嗫嚅着嘴唇说:“薄寒时,我错了……对不起……”
    薄寒时说,他在狱中1095天,每一天,都在苟延残喘的活着。
    乔予忘了告诉他,这六年来,2190天,每一天,她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
    她快卑微到尘埃里,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份债还清。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薄寒时能给她一个痛快,给她一刀,两刀,三刀……直至他解恨为止。
    可薄寒时没有那样做,他给了她一个死缓。
    死不了,却也活得毫无念想。
    叶承泽讥讽的声音又响起:“乔大小姐,要是累了,跪不动了,就朝我说句软话,也许,我心情一好,就大发慈悲!”
    乔予背脊绷紧,又直又挺,像是一根拉紧的弦。
    她这辈子,只对不起过一个人。
    若是叶承泽说的是真的就好了,佛要是能听见她的认错,能不能……让时光倒流?
    她宁愿不去认识薄寒时。
    宁愿,不和同学打那个赌。
    眼前的台阶,高高蜿蜒。
    这条路,好像走不到尽头。
    她的罪,好像也永远赎不清了。
    站起,跪下,磕头……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不知跪了多少层台阶……她快要晕过去。
    一把黑色大伞,支撑在她头顶上方,瞬间挡去那些不安的风雨。
    “现在道歉,还有用吗?”
    那道熟悉的低沉清冷男声,让乔予背脊猛然一僵。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污渍,可她的手心已经脏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此刻,她比微尘还要低贱,可薄寒时,高高在上,一如神祇。
    风雨中,一把肃穆的黑伞,支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地。
    乔予跪着,薄寒时站着。
    不知就那样僵持了多久,那道跪着的身影,彻底晕倒。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乔予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像是从前那般将她打横抱起。
    男人胸膛的温度,曾经令她无比留恋……
    只可惜,再也不属于她。
    ……
    西洲,君悦大酒店。
    江屿川在套房门口焦灼的来回踱步,直到看见电梯门打开,薄寒时抱着昏迷的乔予,大步走来。
    “乔予怎么样?张医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张书源,薄寒时的私人医生,早就在总统套房内恭候。
    薄寒时横抱着乔予径直进了房间,抬脚踢上套房门。
    门,咔哒一声,重重合上。
    江屿川被隔绝在门外,愣了下。
    好像自始至终,无论他怎么关心乔予,他一直都是那个局外人。
    于是,他安分的,候在门外。
    ……
    总统套房内。
    乔予浑身发寒,冷的跟个冰块似的。
    张书源查看一番后说:“她淋了雨,额头又破了,现在已经烧到39度,我开一副退烧药和消炎药,你喂她吃下去,今晚再发一身汗,应该就没事了。她身上的伤口需要清理一下,是我来还是……”
    “你出去吧。”
    医生会意,“好,那我把碘伏和药膏放这儿。我先出去,薄总,你有事叫我。”
    “嗯。”
    医生丢下医用物品后,便离开了房间。
    薄寒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她。
    明明是她背叛他,他恨她都来不及,可如今,却又一次,犯了贱。
    乔予半梦半醒,浑身冷的像是泡在冰窖里,她裹着身上的被子,仍旧抖的不像样子。
    她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
    薄寒时大手一挥,直接掀开了她的被子,扒掉了她身上所有衣物。
    裸露的皮肤,接触到空气,乔予冷到瑟缩,“冷……好冷……”
    薄寒时起身,想去调空调温度,乔予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别走……抱抱我……好吗?”
    真的好冷啊。
    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死了没关系,可是相思该怎么办啊?她欠薄寒时的债,又有谁替她还?
    男人背对着她,身形顿住。
    有那么一瞬间,薄寒时以为,他们还是正常的情侣关系。
    只有六年前的乔予,病了以后,会这样对他撒娇。
    僵硬几秒后,理智让他丢开她的手。
    可乔予……从他身后,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好暖和啊……就让我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她不贪心。
    薄寒时彻底僵住了,“乔予,你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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