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潘二人考虑了数天,终于答应下来。
    杜甄仁闻讯后大喜,自然对陶勋千恩万谢,他以前做官时老吃下面师爷、文吏、皂隶的亏,做官实在做得憋屈,这一次他打听清楚,据说陶勋能治理好秋垣县主要得陈、潘两位师爷之力,今后有这二位继续辅佐他觉得底气也足起来,同两人见面之后十分客气,奉若师长。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陶勋每天指导杜甄仁如何按秋垣县独特的方式处理公务,如何对付狡狯的吏役人等,如何同本地的缙绅名流打交道。最重要的交盘方面,他做的县库、官仓等帐目十分清楚、严谨,双方没花多少天就交割完毕。
    吏部下给陶勋的调任文书为八月初一离任,九月十二日到池屏州上任。
    离任这一天,陶勋不想惊动乡亲,计划趁一大早悄悄起程,为此他和丁柔、王远江、袁道宗、欧野明提前一晚做好准备,只携带一些简单的随身物品。但是县城百姓知道他要走,竟然提前一晚将他暂住的官驿围个水泄不通,挑灯轮值在门前守了一夜。
    一大早,陶勋无奈地走出驿站大门,门前黑压压的人群潮水般涌上来,人数怕有数千之外,堵塞了附近所有街道,人数众多但秩序井然,众人都默不作声,互相望着。
    就这样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走出来两个上了年岁的老人,他们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短衫,走到陶勋面前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陶勋眼疾手快将他们托住,道:“万万使不得,本官年轻轻,两位老人家如此大礼,本官是要折寿的。”
    两个老人听他讲得严重,也没坚持跪下去,改作深深作了三揖,开口道:“草民是四乡乡亲推举来给大老爷送挽留书的,大老爷做了我们的父母后,百姓这三年沾光过上好日子,我们实在舍不得大老爷走,恳求大老爷向上官请留,千万不要离开秋垣县,留下来继续保护这一方百姓。”
    州县长官一任期满,如果当地百姓挽留恳切,只要上司允许,也可以留任,百姓知道陶勋要调走的消息之后,已经三次上过万民书,恳求陶勋想法留下来。其实陶勋也舍不得走,辛辛苦苦治理秋垣县三年,他对这里早已有了感情,如果想办法留下来也不是办不到,以前有过以从六品品秩任正七品知县职官的先例,留在秋垣县再治理三年,政绩仍旧卓著,对资历大有好处。可是陶勋最终还是选择了离任,他立志造福百姓,池屏州的近况十分糟糕,纵然是个佐贰之官他也没有熄灭改善阖州百姓生活状况的愿望。
    见百姓都满情期待地看着他,他的心里感动,眼睛有些湿润,开口道:“众位乡亲的心意勋很明白,承蒙众乡亲抬爱,勋感动莫名,纵肝脑涂地亦无法报答众乡亲厚爱于万一,勋在这里向乡亲道谢了。”一边说一边向百姓施礼,人们纷纷还礼,并开始同声恳求挽留。
    “然而,勋小时入学,在圣人牌位前立誓,愿以所学造福天下苍生,达则兼济天下,穷亦扶助一方。勋之所以为官,非为家门荣耀,非为巨富显贵,为的是给一方百姓带来公义、富足、安定和繁荣,就象我在秋垣县做的这样。在秋垣这三年,得乡亲们的支持,勋总算是取得了一点点成功,对这里的一切,万分留恋,能一直在这里和乡亲们相处下去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但是,我陶勋毕竟是朝廷的命官,食君之禄便要为君分忧,朝廷调我到别的地方,若不去或者讨价还价则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我深知众乡亲希望我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留下来继续给秋垣带来繁荣和富足。如果我留下来了,乡亲们满意了,我对自己却不会满意。为什么?因为我的志向是要给更多的百姓带去繁荣和富足,我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那里的情形比之秋垣县三年前的百分之一也不如,圣人说过真正的君子要为别人着想而不能只考虑自己,乡亲们如果非要强留我陶勋,难道是要向我证明秋垣县的百姓都是只顾自己的人吗?难道是要令我将来为此后悔一辈子吗?”
    陶勋这番话令众乡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县衙方位传来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人群一阵扰动,杜甄仁的仪仗来到驿馆门前。陶勋跟他见过礼,拉着他的手向百姓说道:“勋昨日已经与接任的杜大人办完了交接,杜大人是个忠厚长者,有古仁人之风,爱民如子,清廉如水、明察如镜,有杜大人做父母官,乡亲们只管放心好了。”
    人群里有人问道:“可万一杜大人受坏人蒙骗一时迷了心窍怎么办?”
    杜甄仁赶紧赌咒发誓绝不改动陶勋的善政,一定做个爱民如子的清官。
    陶勋见百姓们似乎还有疑虑,便道:“勋该从北门出城,我记得建城门楼的时候在上面雕了一只神兽獬豸,首东尾西,我等会要向那神兽祝祷,如果以后接任的知县贪赃枉法、祸害百姓,那神兽便掉转身体为首西尾东以作警告,如果其犹不改,神兽必降祸端于其人。”这是陶勋早就想好的,秦佻已经开始修神道,最快也要三、四百年才能有所成,陶勋请他借神兽之名镇守县城、惩罚贪官墨吏,秦佻爽快地答应了。
    经过这一番曲折,百姓稍稍放心了一些,终于给他让出一条道,给他送行的仪式办得极为隆重。本来百姓要在城隍庙或者璇玑娘娘庙前面给他立一块德政碑,但是朝廷有明文规定禁止这样做,所以改成了由当地的绅士出面给他做了几块木头的“德政牌”带走。送行的仪式有送“万民伞”喻义阖境绅民都曾得到他的庇护,有绅士们签名的“万民伞”和平民百姓签名的“万民伞”
    最热闹的一种仪式叫做“脱靴遗爱”据说唐朝时有个名叫崔戎的好官,在任华州刺史时,为当地人民做了很多好事。后来任满离开时,百姓们都不舍得让他走,拦在路上,拉断了他的马缰绳,脱掉了他的官靴,后来形成习惯,在出境之前,由绅民拦路,请大老爷伸出脚来替老爷脱掉官靴,算是留作纪念,脱下来的靴子往往还要供在衙门前挂着的木匣里,到了下一任离任时再换一双,也有的地方嫌麻烦,索性就在木匣外画一只靴子算是某官遗爱在此。
    陶勋享受的正是“脱靴遗爱”的待遇。秋垣县合县百姓早已经在县城四处挂彩,城外搭建了多个彩台,隆重地送别陶勋,仅从驿馆门口到北门短短的数百丈距离之内,即有五处有人把酒,献上醇酒,待他喝完酒便留下他的靴子;城门内外两处设公署把酒,城门外至五里亭亦设把酒数十处。
    一路上百姓无不结彩张乐,万民簇拥,脱靴把酒号恸,陶勋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尤其在城门吊桥下,百姓挤塞哀号,如丧考妣,陶勋深受感染泣不成声。城门外至五里亭之间,寸寸节节,把酒脱靴,鼓乐候送,百姓无不嗟叹泣涕,陶勋也落了不少眼泪。
    从清晨到午后,乡绅百姓祖饯,前后从他脚上脱去靴子四十余只,他出门时穿的靴子挂到了衙门前木匣里,其余的靴子都是把酒的人所准备,最后随他上路的靴子是合县百姓集资为他订做的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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