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早春二月,江南江北皆是此般娇柔的美景。
    然而溯大江而上,随着地势渐高山势亦渐渐雄伟,夹岸青山猿啼间的大江水急滩险,湍流直泻而下,其势快急一日奔流千里。在这段绵亘数千里的大江上,每有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之处皆成了江上行船歇息避风的好港口。
    青峰古镇位于大江左岸平缓的山坡之上,傍依着一处天然良港,溯江而上的商船多在此停歇。
    这日酉时,古镇忽然间热闹起来,从下游上来了一支庞大的商船队伍,大大小小的船只足有一百多条,将港口塞得满满当当。
    从古镇溯江而上,不远便有一道极长的峡谷,由于水流太过湍急凶险,商船若想逆流上行必须依靠人力拉纤,古镇由此成为人力纤夫集中的所在。
    平时在青峰镇找活做的纤夫足有千多号人,开春的时候人多事少开工不足,而这支大船队的到来让每个纤夫都看到了工作希望,俱都围拢上前兜售着自己。
    而镇上的人们虽然每日里看惯了千帆过尽,却极少看到如此大的一支船队,看热闹的、打听生意的都围拢了过去。使得码头上难得地热闹起来。
    “闪开,闪开。”一队衙门差役很快从镇上下来,护着当中两个小官吏模样的人从围观百姓中硬挤开一条道路来到船队前。
    百姓看到他们过来露出兴奋、鄙夷、气愤、看戏、惋惜、幸灾乐祸等等复杂的表情不一而足。
    差役在码头上摆下两张竹椅请小官吏坐下,尔后为首班头冲商船大声喝道:“喂,船上的人,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回话。”
    很快,从一条大船上过来一个人,作揖道:“草民乃景祥商行船队的管事,贱姓管,单名原,不知列位上差有何指教?”
    那差役道:“这位是本县户房主事毛大人,你们从本县水域经过,按本县太爷的法令须得缴纳税费。”
    管原连连点头道:“缴税确也应该,请问毛大人贵县税费是怎样的章程?”
    毛主事答道:“不论船上所载是何种货物,十船和十船以下每船征五两银子税钱,十船以上不足二十船的每船按八两征收,五十船以上每船征十两银子。”
    管原吓了一跳,脸色大变:“怎么征这么重的税?”按照这个标准商队的船舶便要交上千两的银两,委实太重了。
    毛主事眉毛往上一挑:“这话你可以直接去问本县太爷,要不要本老爷给你带路?”语气十分不友善。
    管原见惯了世面,仍旧满脸堆笑:“毛大人,鄙商行有官府签发的通关文牒,应该能有所减免吧。”
    “不行,本县太爷只令我照章征税,却没令我给任何人减免。”
    “鄙商行的通关文牒乃”
    毛主事打断管原的话,语气生硬地说道:“管你哪个衙门签发的,本县太爷有令,哪怕本府太尊的船打这儿经过也得照章纳税,一文也不能少。”
    管原走南闯北同官府小吏打交道不在少数,很少碰见这般横的官差,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试图继续说理,忽觉得肩头按下一只手,回头看清来人忙恭敬地施了一礼:“孙管家,我”
    “让我来。”孙思正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越众走上前。
    毛主事眼角瞄他一眼,鼻中轻蔑地一哼,继续两眼望天。
    孙思正到近前冲毛主事笑道:“呵呵,常言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幸事之一,昌富兄可还记得我孙某人否?”
    昌富二字正是这个毛主事以前用过的别号之一,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出来不由得吃惊,忙将望着老天的眼睛放下来带着疑惑看过去。
    恰好孙思正站得笔直,笑呵呵地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登时一股子叫人好不心折的仙风道骨风范洒然而出。
    毛昌富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色:“啊,您是法元道长,您还俗啦?怎么到这里来啦?”
    孙思正朝四下看了看:“呵呵,说来话长,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由我做东请诸位弟兄到镇上最好的酒馆吃些酒菜如何?”
    毛昌富眼睛看向景祥商行的船队显得颇是为难。
    孙思正道:“我家主人是这支船队的雇主,有我在还怕他们飞了不成?”
    “哪里,哪里,有法元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学生职责在身,也不好因私误了公事。”毛昌富转身叮嘱同来的另一位文吏和差役:“张兄,你带着弟兄们留下,我去去就来,盯紧一些,先点点数,仔细别出纰漏。”
    孙思正笑了笑,走上前拉住毛昌富的手欲往镇上,后面忽船头钻出一人来高声道:“孙管家,有酒有菜怎么能忘了我呢。”这个人身材偏瘦,五官清秀,可惜长了一双三白眼,让人瞧着不太舒服。
    毛昌富疑惑地望向孙思正:“这位是?”
    “钟右倓先生,鄙主人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孙思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三人来到古镇上最好看的酝香楼叫了个雅间,孙思正请毛昌富点了几道酒菜,那钟右倓又添上四道,大碗小碟摆了一桌。
    三杯酒下肚,三人的话多起来。
    “原来道长俗家姓孙,想当年您的符水灵验无比,我寻思着您应当是得道的高人哪,却怎地落回到这红尘俗世里来了?”
    “昌富兄过奖,那时节卖卖符水多是骗人的勾当,贻笑大方。后来有幸遇见高人,才悟得当日出家未必不在红尘,今时还俗何曾弗居世外,大道居其实不居其华,人生处其厚不处其薄。”
    “呵呵,孙道长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还如当年一般高深莫测呀。”毛昌富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便问道:“方才听先生提到贵上,不知却是何人?”
    “池屏州同知陶勋大人。”
    “谁?”毛昌富十分吃惊,杯中酒水不觉洒了出来,道:“可是数月前方始署理池屏军政事务,后率五万官军、民兵大破白莲教五十万乱匪,擒斩匪首余显儒,一举平定西部教匪乱源的陶勋同知大人?”
    孙思正尚未说话,钟右倓先腾地站起来惊叫:“昌富兄,你是说池屏州的匪乱真的被平定了?”
    “不错,月初捷报才从本县境内传递过,余贼的首级也随报传往京城,我还有幸看到函首的木匣。”毛昌富很认真地回答,然后问:“咦,听你这话好象也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捷报传递过本县境内也才几天呀。”
    钟右倓半是解释半是谄媚地道:“孙大管家一直说我家陶大人一定能取胜,家里许多人都不相信,我一直认为我家亭渊大人的文治武功哪一样不惊才绝艳,平定池屏教匪作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毛昌富没有理会钟右倓,问孙思正道:“您如何做了陶大人家的大管家?”
    孙思正答道:“惭愧,惭愧,我当年靠些小术四处骗人钱财,终于惹恼真正的世外高人,危急时刻差点丢掉性命,后来承蒙主人路过仗义执言替我说情,我便自愿做了家奴。”
    毛昌富叹道:“先生真是好福气哪,听说贵上辅助瑞王千岁运筹帷幄之中,平定池屏教匪之乱之际更得天庭下凡的天师、神将相助,陶大人与天师、神将俱是平辈论交,众人都说陶大人也是半个星宿下凡。”
    孙思正连连摆手:“昌富兄休得如此说,犯忌,犯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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