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龙行虎步,这一声断喝颇有猛张飞喝断长坂桥的威势,让梁辰心头不禁一沉,同时也有些说不出的疑惑来,搞不清楚这老将军倒底是什么意思,啥叫让他“来得去不得”?他自问并没有得罪他吧?如果那天在虞占元家里探讨茶道也算得罪的话,那这位老将军未免气量过于狭小了吧?可他这样的人,能坐上这样的位置,岂能如此没有容人之量?
    梁辰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只是镇定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这位老将军打破这个谜团。
    只见杨忠勇几大步便已经蹿到了梁辰身旁,随后一把便向他抓了过来,梁辰眼神一寒,想动,但并没有动,只是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肩膀,“小子,你茶道厉害,比喝茶我比不过你,来来来,今天咱们爷们不喝茶,喝酒,格老子的,就不信喝酒还喝不趴下你个小后生,我要能让你站着回去,今后我跟着你的姓。”杨忠勇川音浓厚,一听以前就是个四川人,并且口头禅也是极具川味儿。
    不过他这样一说,梁辰心下倒也释然,同时暗地里长松了口气,敢情这位老将军刚才是说要喝酒把他喝趴下,这倒也让他有些啼笑皆非,暗自里嘀咕这位杨司令说不记仇,倒底还是“记仇”了,喝茶喝不过他,想在喝酒上找回个面子来。
    不过事实是不是这样,倒也不得而知了。
    点了点头,“呵呵,杨司令既然有如此雅兴,晚辈自当舍命赔君子,今天就与您一醉方休。”梁辰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道。
    杨忠勇倒是一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放奇芒,“呵,小子,你还真有几分胆色,难怪老虞把你夸上了天去。不过,我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他话里有话地道。
    “胆色谈不上,而这酒好喝不好喝,喝过才知道。”梁辰洒脱地一笑道。
    “好,好,好,过来喝酒。”杨忠勇哈哈一笑,已经拉着梁辰走到了旁边的一张小桌前,红木小方桌上此刻已经摆满了几碟下酒小菜,很精致,也很朴实,还有盘辣子,一看就是用火烤过的那种,透着种说不出的清爽木香气。
    桌子上共两副碗筷,筷子是新竹削的,简易却有情调,而大碗却是解放前才能看得到的粗瓷大碗,现在想找都难找了。不过这大碗却不是用来吃饭的,而是用来喝酒的。
    两个座位旁边,也各自放着一个小瓷坛子,坛子颇有些古旧了,上面用油布遮盖,黄泥封口,颇有古风。
    “倒酒。”杨忠勇喊了一声,随后那两个警卫已经走了过来,分侍两旁,拎起了坛子,各自在坛口上运力一拍,坛口黄泥应声而碎,揭开了油布,浓郁的酒香顿时蕴满整室,沁鼻醉心。
    酒一倒下,梁辰便在心底下暗暗喝了声彩,那酒并没有直落而下,而是稠得如油一般,缓缓地淌成了一条线,这绝对是超过三十年以上的陈酿,如果放到市场上,怕是天价了。
    一人倒了满满的一大碗酒。那一大碗酒,最少也有八两,快小一斤了,普通人别说喝了,看着都眼晕。虽然是好酒,可如果这么个喝法儿,怕也是要人命的。
    梁辰却是声色不动,只是瞥了一眼那酒,随后便抬头望着杨忠勇,神色间一片平静,如深沉时的海洋,看不透他现在心思如何。
    杨忠勇识人无数,可像梁辰这样如此城府深沉的年轻人,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居然让他根本看不穿,一时间心底下禁不住有些啧啧称奇,对梁辰倒是更加好奇起来。
    端起了那碗酒,只喝了一个字,“干。”随后便一口饮尽,豪迈地抹了下下巴,从胸腔中嗝出了一口酒气,也不说二话,只是拿眼望着梁辰。
    梁辰微微一笑,同样端起了酒,一口干掉,酒甫入喉,清爽凛洌,如站在云端有轻风吹过,又如清泉溪流之中濯身荡心,禁不住赞了一个“好”字。
    “倒酒!”杨忠勇又喝了一声,两个警卫继续满上,他居然连看也不看梁辰一眼,仰脖就喝,又是一碗酒喝了下去,至少一斤六七两酒了,老爷子快七十高龄了,居然半点不含糊,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反观梁辰,同样平静地喝下了第二碗酒,面不改色,唇边依旧是那抹莫测高深的微笑,让人琢磨不透。
    “好小子,倒是有些本事。敢不敢再来一碗?”杨忠勇赞赏地望着他,当兵的人向来就是这样,酒品看人品,酒量越好的人在他们眼里人品自然也越棒,虽然有点一叶障目的感觉,但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也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酒壮英雄胆,敢喝酒喝过酒的人上了战场才会更加骁勇,不知道害怕,而连酒都不敢喝的人,上了战场结果又会如何?!
    “没有敢与不敢,只有喝与不喝,主家有命,客家自当遵照。”梁辰潇洒无比地说道。
    “倒上。”杨忠勇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欣赏了,再喝一声。
    又是满满的一碗酒倒上了,此刻,坛子里面已经空了,这个小坛子最多能装五斤酒,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窖藏,现在也就剩下一半左右了,正好三大碗,
    杨忠勇端起了酒碗,这一次并没有直接自己喝,而是举起了大碗,居然与梁辰碰了一下,“干。”
    他仰脖喝了下去,将酒碗墩在了桌子上,扯开了胸襟,仰天呼出一口热辣辣的酒气,喝得那叫痛快。酒涨英雄气,顾盼间,虎虎生威,仿佛昔日里那个跃马持枪的老将军重新回到了战场上,横刀立马,举目一望,敌人四散而逃。扬眉持刀立前方,不戴盔甲自嚣张。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梁辰看着面前这位英风不减的老将军,禁不住暗自里喝了声彩,低低吟出了这句诗来。
    “哈哈,好小子,原来你也喜欢苏大居士的诗。”杨忠勇眉飞色舞,指着梁辰哈哈一笑道,梁辰这句话正挠中了他的痒痒肉。
    “呵呵,英风侠骨,剑胆琴心,一腔英雄血,满怀报国心,是个男人就应该喜欢。”梁辰受他的情绪感染,也禁不住有些心头悸动起来,呵呵一笑道,同时将手中的酒碗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旁边的两个警卫相互间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动容,望着梁辰的眼神禁不住变了。能喝的人他们见过,但像梁辰这么能喝的年轻人,真不多见。尤其是像梁辰喝了这么多酒居然连脸都没有红一下并且神色间没有半点变化如亘古不动的苍山一般的年轻人,更是不多见了。
    “说得好,说得好,男人自当带吴钩,踏破燕山月色秋。请君且上凌烟阁,哪个书生万户候?小子,你这句话说得好啊,男人生来就是保家卫国的热血汉子,只有孬种才会缩在家里不敢伸头让人保护。”杨忠勇大笑道,越发觉得梁辰对自己的脾气了。
    梁辰不置可否地笑笑,这一次并没有说话,他预感到,铺垫已过,戏肉应该快要来了。
    果然,杨忠勇见他不再接言,直直地盯着他,眼神有些阴沉下来,突然“啪”地一拍桌子,“小子,我的酒好不好喝?”
    梁辰皱了皱眉,松开了轻动着酒碗的手,缩了回去,抬眼望着杨忠勇,“酒当然是好酒,喝入喉中初如利刀,而后清凛,再然后飘飘如仙。”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杨忠勇说的不是这个,却偏要以酒论酒了,他就是想让杨忠勇自己说出来今天请自己倒是为了什么。
    “少废话,你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格老子的,以为我今天只是为了请你喝酒而喝酒么?你虽然不错,可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杨忠勇哼了一声,老眼中冷电四射,望着梁辰,不怒自威。
    “对不起,杨司令员,晚辈天资愚钝,不明白您倒底在说什么。”梁辰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确实有些糊涂,这个杨司令员肯定是话里有话,但具体指的是什么,他还真不太清楚。毕竟,别人有别人的思维方式,他不是神仙,总不能连个由头都不清楚就能猜得到别人在想什么吧?!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小子,我告诉你,我杨忠勇的眼里从来不揉沙子,你今天要是主动向我主动承认错误,看在你是个人才的份儿上,我或许饶你一马。如果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对你不客气。”杨忠勇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怒视着他道。
    “杨司令员,您这好像有些强人所难了,我梁辰何错之有?”梁辰眯了眯眼,心底下有些愤怒,怎么这个杨忠勇如此看自己不顺眼?自己倒底哪里做错了?
    只不过,刚刚说出了这句话,便听见身后一声门响,随后一把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爸,您怎么又喝上酒了?还喝得这么多?要不要命了?”
    梁辰听着这把声音有些熟悉,皱了下眉头,回头一看,登时心底下就是一惊,只见面前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成熟女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成熟妩媚,美丽无匹,外面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小开衫,里面是一件水粉色的小体恤,露出了一点欺霜赛雪的肌肤,圆圆的肚脐若隐若现,下面是一条纯白色的铅笔裤,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品牌,但穿起来无法言说的合体,衬得她十分的有女人味儿洒脱感十足,又是青春又是活泼又是性感。
    只不过,现在梁辰注意的并不是这个人的穿着打扮,而是看着这个人,心底下不禁一寒,因为他分外认出来了,面前这个人,居然就是自己的文化人类学老师,叶梓。并且更要命的是,她还居然喊了杨忠勇一声“爸”。
    一瞬间,他终于明白,杨忠勇为什么不偏不倚今天要找他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杨忠勇替女复仇来了。而陈美琪又是叶梓的小姨,叶梓的养父又是陈美琪的亲外公,一切都不言自明了,还用说什么?……
    别的不说什么了,不为了凑足一千字而故意再码些,这一章赠送四百字,老断的人品兄弟们自己去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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