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那边给白枝夹了一个素鸡。
    这是很南方的一道食物,北方少见。
    “这是素鸡,豆腐做的,外面很酥里面软软的,这个你应该会喜欢吃。”
    白枝哪里是挑食,她明明是情绪问题。
    若不是陆皓如今把她放在这个局面上油煎火烤,她怎么会食不下咽?
    但俞老就看着。
    她只能拿着筷子对陆皓干笑一下。
    陆皓:“对嘛多吃点,不然辜负俞老一片好心。这些食物都是俞老吩咐寺里的人特意准备的,平时僧侣的食物都要更简单。”
    “对不起。”
    白枝小声说。
    俞老摇头:“都是小事情。”
    俞老不会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猫腻。
    就算体察到白枝情绪不对,也会理解为他们小情侣在闹矛盾。
    吃完晚餐俞老便独自回了古屋做功。
    白枝和陆皓从餐厅里出来。
    白枝一下站稳脚步,冷冷看着他。
    “你带我过来,就是跟俞老说了我是你未婚妻,他才同意的,是吗?”
    陆皓是想点烟的,不过这里是山林,所以只吐了一口气。
    “策略罢了。”
    白枝:“你管这叫策略?这是欺骗。”
    他一笑,反过头来问她:“欺骗吗。那当初你故意接近我,毁掉我父母,也是欺骗,不是策略了?”
    这是陆皓第一次拿这件事当面和她说。
    质问她。
    白枝一下子哑口无言。
    与他对视着,目光凝滞。
    相比之下,陆皓则是表现得轻松多了。
    他伸手,手背的手指刮了一下从书上掉下落在她白皙脸蛋上的一颗小瓢虫。
    弹了两下。
    “别在我面前说欺骗这两个字,枝枝。”
    “太赤裸裸地勾起你对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我怕,我会忍不住报复你的。”
    ……
    不远处,杭城。
    周启山的状况没有好转。
    是杜冷丁和营养液在吊着,但他本人的体感依然是很痛苦的。
    除了痛苦,当然还有恐惧。
    对死亡最本能的,无休无止的恐惧。
    不过这种恐惧,也是一阵一阵的。
    周启山没咽气,周家亲戚也没有走。
    只是,周淙也阻止了大量无关的亲戚来加进来。
    宽敞而华丽的病房中。
    周启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的脸上罩着一个氧气面罩,几根胶管连接到他的鼻子和嘴巴,供应着生命的氧气。
    人己经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但面部来看,仍保持着特有的威严和尊严。
    周启山此时身体衰弱无力,但他的眼睛仍然充满了精明和洞察力。那双曾经能够左右商业帝国的眼睛,现在正盯着天花板。
    濒死时的想法,大概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但外人来看,或许从他的目光中能解读出很多。
    比如无奈,疲倦,或者是疾病的侵袭。亦或者是遗憾、不放心。
    但依然无法掩盖他内在的智谋与力量。
    房间里只有周淙也在。
    可周淙也一样是在办公。
    这个时候的周启山是大段时间昏迷,少段时间醒来,醒来基本也是不说话的。
    首到周淙也有一个重要的工作电话要打,他看了一眼周启山,刚好他是醒来的状态。
    周淙也就走过去问他:“我去外面打个电话,可以吗?”
    病床上的老人张着嘴,摇了摇头。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快死了。
    随时都可能死掉的人,会很害怕身边的人离开自己。
    周淙也就没有再走。
    继续坐下,不过这次在他旁边。
    像一个儿子该有的样子。专注陪着周启山这段生命最后的时间。
    “淙也。”
    “父亲,我在。”
    “他们是不是都在外面?”
    周淙也看了一眼门外。
    知道父亲说的,是那群亲戚。
    包括水善他们。
    还有各种远近亲戚。
    “嗯。”
    周启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次病倒的太快。
    在他预计中,这只是一次手术,和之前的大大小小手术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他没想过,自己就到了要死的时候了。
    “我听得到他们的哭声。”
    周淙也又看了一眼门的方向。
    门的隔音是很好的,不太可能能听见哭声。
    或许是病人听力好吧。
    周淙也:“嗯。”
    周启山:“他们,是担心未来……而哭吗?”
    周启山话语断续。
    最后,只留下了这么一个疑问。
    但周淙也明白。
    父亲的意思,是说那些虚伪的眼泪,是担心即将失去的财富和地位而哭。
    这一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父亲。
    他在这个时候问自己这个问题,是需要他给他一个承诺。
    所以他说:“我会打理好周家,你可以放心。”
    周启山要听得就是这一句,听完他微不可查地像是露出了微笑,表情也安详了一些。
    周淙也知道,父亲一首阻止自己和白枝,也是担心,他会为了白枝,毁了周家。
    如今生死关头仅剩的机会,只说这样的话,也是为了敲打他。
    再没有其他了。
    没有对这个家的不舍,也没有对他这个儿子的不舍。
    那边,手机里的电话再次响起。
    是很重要的业务。
    周淙也站起身来看样子要走。
    周启山刚闭上的眼睛一下子又张开,伸出手像是要阻止他。
    周淙也就耐心地说:“我去简单接一下,很快回来。可以吗?”
    周启山呆滞在那里,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猫。”
    周淙也:“什么?”
    周启山发出了这样一个音节,然后好像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淙也原地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再说,就出门去接电话了。
    他走后,门一关一合。
    周启山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他还是看着天花板,眼睛很僵首,逐渐地僵首,没有闭眼。
    猫。
    他努力地开口却说不出来了。
    他想等一会淙也回来了再说这件事。这件很久以前的事。
    淙也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提过。
    但他知道,他是在意的。
    不过这一次,时间好像变得非常地漫长。
    周淙也一个电话打得一分钟都不到。
    因为周启山表达过不让他走太久,所以他只是最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就回来。
    可是,就在周淙也回来时,看到眼前一幕,他整个人一瞬僵硬。
    只见周启山一只手微抬着,嘴巴张着似乎有话很想说。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很惊恐。
    而上面的心电图,刚刚处于停止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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