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你当外烩主厨?”
    方雪听程予欢转述叶圣恩的提议,嘴唇圈成惊愕的0字形。
    “干么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啊?娃娃。”程予欢调侃。“你对我的料理技术那么没信心吗?”
    “才不是呢!”她急忙否认。“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是”
    “怎样?”
    “一来我们人手根本不够,二来”她顿住,真正的心声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人手的问题你别担心,我毕竟也是餐饮世家长大的,以前的人脉还有,我想应该可以找到几个临时助手来帮忙,而且圣恩也说服务生的问题不用担心,他会商请宴会公司负责,基本上我们这边负责做出料理就行了。”
    好吧,就算他们能找到厨房助手,也不必忧心没有侍酒上菜的服务生,但
    “你真的要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在那里,可能会遇见许多你以前的朋友。”
    若是到时让他们知道他便是外烩主厨,恐怕又会投来异样眼光。
    “原来你是怕我丢脸。”程予欢总算懂得她的疑虑了,他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他们如果想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吧!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方雪担忧地咬唇,但既然程予欢已下定决心,她也只能跟随到底,连续一个礼拜,她跟著他东奔西跑,设计菜单,采买食材,寻找助手。
    除了料理,叶圣恩也将搭配的酒交给他们负责,这可是方雪大展长才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地试酒、选酒,务求与料理达成和谐的美味。
    到了宴会当晚,自助式餐台摆满各式精致菜色,每一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宾客们尝了,大为赞叹。
    “圣恩,你是请哪家餐厅的主厨?这味道好特别,跟一般法国料理不一样,很有自己的风格。”
    “该不会是lemagicien的主厨做的吧?味道是有点像,问题是他们每家分店我都吃过了,这位好像不是其中之一。”
    “我也觉得有点像美味魔术师的味道,该不会程杰去世以前,秘密收了哪个关门弟子吧?”
    众宾客围著叶圣恩这个主人好奇地打听端倪,他只是一迳斯文地笑着,保持神秘。
    到了众人个个喝得微醺,宴会气氛逐渐达到最高潮,他才拍拍手,高声宣布。
    “各位,让我们一同举起香槟,欢迎今天的主厨——程予欢!”
    是他!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只见程予欢落落大方地现身,虽是一身厨师打扮,依然帅气不减。
    这是叶圣恩的精心安排,他刻意吊高宾客胃口,就是期待他们得知真相时能更震撼,口耳相传,他甚至还邀请了几位在各大报章杂志撰写美食专栏的主笔,期盼他们用餐过后,能帮忙大力宣传。
    就目的而言,他成功了,众人窃窃私语,话题都是程予欢。
    虽然他们言语之间,不免对他王子落难的境况有几分同情,但至少对他的料理手艺,是绝对肯定的。
    “谢谢你,圣恩。”程予欢自然明白好友安排这一切的用意,他高举香槟杯,对众人敬酒,更对好友表示感谢。
    水晶香槟杯彼此撞击,碰出悦耳的声响,宛若一曲美妙的欢乐颂,歌颂这象征性的一刻。
    总算稳稳地踏出第一步了!
    方雪兴奋难言,心脏在胸口狂野地舞动。她相信过了今夜以后,程予欢的厨师生涯必能步上正轨,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定他是“美味魔术师”的正统传人。
    只是人性总是善恶并容,虽然有人赞赏程予欢的手艺,但也有人尖酸地讥讽。
    “好好一个集团小开落到这步田地,这也算是王子变青蛙吧?”
    这人就站在方雪附近,说话声量不低,传遍方圆几公尺内。
    她颦眉,回眸寻找发话者究竟是哪个可恶的人,却意外瞥见一道熟悉的倩影。
    席梦兰?她也来了?
    她有些慌,不知程予欢是否也发现女友在场,只听见方才那道苛刻的嗓音又扬起。
    “梦兰,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早知道你男朋友是今晚的主厨,我就号召一群媒体朋友一起来捧场,保证他过两天就登上八卦周刊的封面人物,新开的餐厅生意也会跟著旺旺旺!”
    最后三个字,听来好似是狗吠,旁边几个人都笑了。
    席梦兰遭朋友嘲弄,困窘地胀红脸,不禁出声辩解:“他不是我男朋友!”
    “咦?你们不是在交往吗?”无数道视线在她身上盘桓,仿佛等著看笑话,教她更加难堪。
    长到这么大,她何曾领受过这般侮辱?“我跟程子欢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全身发颤,尖声澄清。“我们已经分手了!”
    无巧不巧,这时乐团的演奏恰好告一段落,大厅忽地一片静寂,这句公开声明于是显得格外了亮,所有人都听见了。
    当然,程予欢也听见了。
    方雪骇然掩唇,看着他直挺挺站著,嘴角仍淡淡勾著笑,姿态一如既往地潇洒,仿彿满不在乎。
    只有她知道,他的心碎了,伤口正无声地流血
    冬夜的月色,如一束银白秀发,在人间苍老。
    夜半时刻,程予欢坐在门前台阶上,清醒著、沉思著,孤单单的一片剪影,贴在苍蓝夜幕。
    他在想什么?
    方雪远远地望他,她想跟他说话,却又怕触痛他心上的伤口,也许他宁愿一个人独处,也许他不欢迎打搅。
    但他已经坐好久了,那么久,一动也不动,她几乎以为他化成一座雕像,打算就那样坐到地老天荒。
    不行!她不能只是旁观,不能任由他独自啃噬寂寞,她想陪伴他,不管他欢不欢迎,她早已决定这么做。
    她抱著醒酒瓶及两只水晶杯,刻意迈著轻盈的步伐走上前。“要不要来喝酒?”声调的尾韵上扬,传递著欢欣。
    程子欢一愣,怔望着她不请自来,坐在他身畔。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你爸妈不会担心吗?”他涩涩地问。
    “放心吧,我已经跟他们报备过了。”她嫣然一笑,忽然举高醒酒瓶,瓶内的液体呈现迷人的红宝石色泽。“当当!你猜这是什么?是产自勃根地的绝妙红酒喔!葛罗菲尔这个酿酒师你听过吧?这酒就是他酿的。”
    “葛罗菲尔酿的?是朋玛吗?”
    “对,就是朋玛。”朋玛是法国勃根地地区一座特级葡萄园,出品顶尖好酒。“这是我前几天从董事长的酒窖领来的,本来就打算今晚的宴会结束了,跟你一起喝,酒已经醒过了,你要喝吗?”她问,璀璨的眼眸为这凄清的夜色添了一丝明亮的光彩。
    他心一动,不觉点了点头。
    她为两人各斟一杯,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他。“我们来干杯,就当是庆祝今晚的宴会料理圆满成功!”
    水晶杯轻轻撞击,清脆的声响驱走夜的寂静。程予欢手握杯脚,轻轻摇了摇杯身,杯缘透出一股丰富深邃的花果香,他嗅了嗅,浅啜一口。
    “好喝吗?”方雪笑问。
    他闭上眸,仔细品味在唇间跃动的酒精,扎实的丹宁,略带野性的口感,不愧是名酿酒师的杰作!
    “好喝!”
    两人静静地喝酒,喝完一杯又一杯,直到两人都感觉微醺,胸口窜烧著某种奇异的暖流。
    “谢谢你,娃娃。”程予欢首先打破沉默,他望向方雪,嘴角淡噙笑意。“你怕我心情不好,所以才拿这瓶红酒来鼓励我,对不对?”
    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思。方雪微微尴尬,脸颊红滥滥的。“那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他点头。
    “那就好。”她喜悦地扬唇,又为他斟酒。“再喝一杯吧!”
    他正想举杯就唇,口袋里匆地传出一串短促的声响,他掏出手机,默默观看。“有人传简讯来吗?”她试探地问。
    “是梦兰。”
    “是她?”方雪讶异。
    “其实她之前就有传一通简讯过来了。”他解释。“她向我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予欢,是他们一直逼我,我没办法!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伤了你的心,原谅我好吗?
    席梦兰在简讯里一再道歉。
    为什么不回我简讯?我们的两年之约还有效,对吧?
    程予欢深思地注视简讯内容,良久,他终于按下回覆键——
    当然有效,别再胡思乱想了,夜深了,你好好睡吧!
    “你回她什么?”方雪好奇地问。
    他给她手机,让她看两人交换的讯息。
    “这么说你原谅她了?”她黯然,说不清心内是何滋味。他为何如此轻易原谅?“可是她实在不应该当众那么说的,你们明明没分手。”
    他摇头。“虽然我们有两年的约定,但我能不能做到,还很难说,所以名义上,我们可以说是分手了。”
    这怎么能算?方雪郁闷地锁眉,为程予欢抱不平。她不明白他怎能如此平静地看待这件事。
    看出她的懊恼,程予欢淡淡一笑。“或许你不懂,娃娃,上流社会会以一个女人的男伴来衡量她的价值,而我现在的地位,配不上梦兰。”
    所以,他就默许自己的女友当众以言语背叛他吗?“你真的不怪她吗?”
    “以前可能会,现在我已经懂了,其实人性是很脆弱的,我想梦兰当时一定觉得很丢脸吧?也难怪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依然忿忿不平。“如果她真的爱你,就应该挺你到底,不论你变成怎样,都跟你同甘共苦,不是吗?”
    他听了,嗤声一笑。“那是理想,是童话,你都长这么大了,还相信这些吗?”
    很好笑吗?“我相信,不可以吗?”她不服气地咬唇。
    他深沉地凝视她,虽然她的想法近乎天真,却有股奇特的魔力,紧紧地拉扯他心弦。
    “当然可以。”其实他也很想相信,也希望这世上有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他怅然一叹。“其实你不必为了我这么生气,之前你不是说过吗?就把这一切当成是我人生的试炼。”
    她的确说过,可这试炼太残酷了,一个个接踵而来,连他钟爱的女人也如此伤他。
    “你那么喜欢她吗?”她沙哑地问。他到底是爱上她哪一点?
    “嗯,我很喜欢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程予欢坦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就爱了吧!梦兰的个性其实有点娇、有点傲,脾气也倔,但有时候又很温柔,很会撒娇,还有些女人的小心机!说真的,我挺爱看她玩那些小心机的,那时候的她,特别有魅力。”说著,他忽然笑了,笑里情意满满。
    方雪看了,悚然一惊。他是真的很爱席梦兰,很爱很爱,他毫无保留地付出一颗真心,可对方却
    她忽地喉头一梗,好为他心酸,泪珠在眼眶无助地结晶她其实是舍不得啊!他明明是个大男人,有肩膀挑起一切重担,她却好怕那担子太重太沉,压痛他。
    如果是她,一定不会那样当众令他难堪的,她不会只用简讯道歉,一定会跪下来求他原谅。
    他值得一份更真诚的爱情,多些奉献,少些算计,他值得的
    “娃娃,你怎么了?你哭了?”
    “我没有,没有!”她连忙跳起身,狼狈地用自己双手湮灭证据。
    擦干了泪,她又甜甜地笑了,以笑容掩饰真心。
    他看着那笑,也不知是否看透了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缓缓在眼底蔓延。
    “我们继续来喝酒吧,喝个不醉不归!”她朗声提议。
    “我们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还要归到哪里去?”他配合她开玩笑。
    “不管不管,总之喝就对了!”她拿起醒酒瓶,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愣住。“怎么已经喝完了?”
    “那就再开一瓶吧。”
    “好,再开一瓶!”她乐得欢呼,奔进厨房酒柜里随手取出一瓶,直接开瓶就倒,略过醒酒的程序。
    两人在院子里干杯喝酒,兴致来时,还踉跄地跳起舞。程予欢见方雪舞姿怪异,抱著酒瓶坐在地上狂笑。
    “娃娃,你根本不会跳舞!”
    “谁说我不会?跳舞不就像这样,一直转圈圈吗?”她醉醺醺地在月下摇晃。
    “你以为自己是音乐盒里的芭蕾娃娃喔?这样一直转,不头晕吗?
    “你不是说我是雪娃娃吗?怎么又变芭蕾娃娃了?”
    “好好好,雪娃娃,跳舞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啦?”
    “像这样。”程予欢站起身,将方雪一只手抓来环住自己的腰,另一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看好喔,这叫华尔滋,来,跟我一起跳!一、二、三,一、二、三”
    跳没两分钟,两人便互踩好几次脚,踩得彼此哇哇大叫。
    “方小雪,你一定是故意的!”他指控。“你故意踩痛我。”
    “你才是故意的呢!”她反唇相稽。“你不是自夸很会跳舞吗?还这么笨手笨脚的!”
    “好啊,我辛辛苦苦教你,你居然还敢嫌弃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在夜色里玩起官兵捉强盗。
    好不容易,他终于逮到她了,将她软呼呼的娇躯钳制在自己怀里。“看你、还往哪儿躲?”
    他气喘吁吁地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快跟我投降,快,不然不饶过你。”
    “”“娃娃,你说话啊!”她依然静默,软软地歪在他怀里,圆圆的脸蛋贴着他臂膀,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微微分启。
    她睡著了!他不可思议地瞧着她,就连酣睡的模样也像个娃娃,纯真无防备。
    真可爱。
    “谢谢你,雪娃娃,今晚多亏有你陪我,不然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幸而有她的鼓励,他才能抛却忧伤,有她一起干杯,他才能振作精神,有她为他抱不平,他才能洒脱地释怀。
    真高兴他的生命里,有她。
    “瞧你,睡得这么香!不觉得风吹了会冷吗?”他宠溺地低喃,怕她著凉,更搂紧她。
    他轻轻地抚摩她教酒气蒸红的粉颜,拇指点了点她娇憨的圆鼻头,勾勒过唇缘,停在那噙著甜蜜的开口处,感受她芬芳的吐息。
    胸膛忽地发生猛烈撞击,欲望的陨石一颗颗降下,几乎烧融他的自制力。
    他在想什么?他怒斥自己,她就像个妹妹,他该做的是疼她宠她,不是邪恶地侵犯她。
    他不可以那么做
    他深深地呼吸,唤回所有迷失的理性,然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为了不吵醒她,他走得很慢很慢,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震动,让她能安安稳稳地睡在他为她构筑的摇篮里。
    他抱她进阁楼房间,将她放上床榻,星光透过倾斜的长窗落下,调戏地亲吻她的脸。
    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是昏沉沈地站在床畔,强烈地渴望自己是那束无赖的星光!
    隔天,气氛有些尴尬。
    方雪老觉得程予欢在逃避自己,不敢多看她一眼,她在厨房与他一起准备食材,他也冷冷地不太理人。
    “呃,子欢”她试著与他搭话,他却板著一张脸,提起一篮马铃薯跟洋葱摆到她面前。
    “这些,帮我削一削,马铃薯切块,洋葱切丝。”
    “喔。”她只好接下任务,乖乖削皮。
    气氛沉寂。方雪不时偷窥程予欢凝重的神情,他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搅拌浓汤时还不小心将汤杓落下了,手忙脚乱地捞起来。
    她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予欢,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他听问,一时防备不及,手指教杓把烫到,迅速泛红。
    “你没怎样吧?”她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急奔向他,心疼地检视他手指。“都烫伤了!我去帮你拿葯。”
    “不用了。”他阻止她。“冲冲冷水就好了。”
    “可是”
    “我说不用了!”他语气严厉。
    干么那么凶啊?她瘪嘴,不再说话,默默地拿起几颗洋葱,搁上砧板。
    程予欢偷窥她黯淡的神情,知道自己冷漠的态度伤了她,不禁暗恼。他实在不该那样对她凶的,只是,他把持不住一颗心啊!
    今早一见到她,他便想起昨夜几乎失控的自己,他不能原谅自己竟有越界的冲动,不仅对不起梦兰,更是侮辱她
    她忽然抽抽噎噎地吸起鼻子,声音细微,几不可闻,却似一把利锯,来回磨蚀他的心。
    “你流眼泪了?”这回,换他仓皇地奔到她面前。“怎么了?你在哭吗?”是因为他方才的不友善吗?
    “是、是洋葱啦!”她连番呛咳,眼眸染红,泪水滴滴答答,显得楚楚可怜。
    原来只是因为洋葱!
    程予欢吁口气,又心疼,又好笑。“傻瓜,不是告诉过你先泡过水再切吗?”他抽几张面纸,替她擦眼泪。
    “你不要切了,我来吧。”他温和地低语。
    “不要,我来。”
    “乖,听话。”他强押著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喔。”她乖乖坐好,拿面纸又擤鼻涕,又抹眼泪,眼睛跟鼻头都红通通的,超狼狈。
    他看着,忍不住笑。
    “笑什么啦?”她娇声埋怨,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丑,羞窘不已,连脸颊也蔓延蔷薇色泽。
    这下,她整个人更像一株圣诞红了。
    笑意从他唇畔氾滥至眼底,灾区不断扩大
    她哀怨地嘟起嘴,悬在空中的芳心却也因此安落。他终于笑了,她真怕他之前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
    “予欢,我昨天喝醉酒,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堪的蠢事?我吐在你身上吗?弄脏了你的衣服吗?”她很认真地问,仿佛只要他一句话,她绝对认错道歉。
    她以为他会为了那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她发火吗?
    他暗暗叹息。“你没做错什么。”错的人是他。
    “那你刚刚怎么都不理我?难道不是对我生气吗?”
    他不理她,不是因为气她,是气自己。程予欢苦笑。“我没对你生气,你别乱想。”
    她默然,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睁著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予欢,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
    “以后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不可以不要闷在心里?只要你跟我说,我一定会改的不要不理我。”
    不要不理我。
    她的请求,不是那种撒娇的调调,也并非装可怜,淡淡的语气,好似只是公事化的商量。
    可他却从那平淡的话语里,听出许多无奈,许多不由自主,许多令他恨不得痛扁自己一顿的惆怅。
    程予欢忽地闭了闭眸,洋葱呛辣的味道似乎也扎痛了他的眼
    “对不起,娃娃。”他哑声道歉。以后,他不会再惹她伤心了,他一定好好呵护她,把她当妹妹一样疼。
    “不用跟我道歉啊!”她急忙声明。“我没责怪你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喊。“请问程予欢先生在吗?有你的花篮。”
    花篮?两入迷惑地互看一眼,走出厨房,眼看庭院里摆满一个个庆贺的花篮,都是大为惊奇。
    这些都是昨晚曾经尝过程予欢手艺的宾客们送来的,全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一只特别精巧细致的,是来自叶圣恩的祝福。
    不仅有花篮,到了用餐时间,客人也陆续上门了,大多是由于看到今天早报美食专栏的推荐,特意前来尝鲜。
    “成功了!”眼见客人们尝过她端出的料理后,个个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整间餐厅赞叹声不绝于耳,方雪喜悦地冲进厨房里报告。“他们都爱死了,叶先生的宣传策略成功了!”
    “别太兴奋,这还只是开始呢。”程予欢刻意板著脸提醒她,但其实自己也很开心。
    两人为了应付络绎不绝的客人,一直忙到打烊时刻,好不容易才能停下来歇息,喘口气。
    方雪坐倒在地,靠著墙伸懒腰。“太棒了!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可以打平收支了,再过不久,说不定一楼空间不够用,连二楼都要改装成餐厅呢!”
    “还早得很。”程予欢可没她如此乐观。“餐厅跟宴会料理不一样,在宴会那种场合,其实宾客们并不会期待吃到太好吃的东西,主要是看主人会不会带party气氛,所以只要料理还不错,他们就满足了。但来到餐厅,他们便会要求尝到真正的美味,这滋味必须是深奥的、丰富的、变化多端的,如果老是那几样招牌菜色,客人可是会吃腻的。”
    “所以说要精益求精,对吧?”
    “没错。”
    “那我也要好好努力,一定要找出更能搭配你的料理的葡萄酒!”方雪期许自己,笑颜灿美如花,甜甜地勾惹程予欢不安定的心。
    他看着,忽地有些动摇,正心神不定时,一串悦耳的风铃声随著玻璃门被推开,叮当扬起。
    “程先生,有你的花!”
    这回又是谁送来的?两人默契地交换一眼,同时起身迎接送花小弟,他带来的是一捧娇贵优雅的紫玫瑰,杂著点点满天星。
    方雪见到那花束,唇畔笑痕倏地敛去。她几乎能肯定这花是谁送来的
    “是梦兰!”程予欢意外地笑了,抽出小卡,阅读恋人捎来的絮语。“她跟我说加油,还祝福我们餐厅生意蒸蒸日上,还有”
    “还有什么?”她无力地问,虽然不必他说,她也能猜到。
    “没什么,就是一些祝福而已。”他避重就轻地回答,故作轻快地转身,将花插瓶。
    她默默凝望他背影,感觉胸口有某种不知名的虫,偷偷啃著,啃得她好酸好痛。
    “娃娃。”他忽然沙哑地扬嗓,依然背对著她。
    “嗯?”
    “我做你哥哥吧!”
    “什么?”她怔住。
    他回过头,笑容好灿烂,像太过强烈的阳光,狠狠刺痛她。“你不是一直很想你哥哥吗?我来当你哥哥吧!我代替他来好好疼你。”
    “你的意思是要认我当干妹妹?”
    “嗯。”他点头。
    “你愿意吗?”
    她不想说愿意,但也不能说不愿意,她不笨,听得出他话里没说出口的暗示。
    他是在为他们的关系画一道暧昧的界线,谁也不许超过,他们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是很亲密的兄妹,但,仅止于此。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懂的
    “好啊。哥哥哥。”她低唤一声,笑得好甜,好俏皮,像浓浓的蜂蜜,化不开。
    茶几上,方才程予欢读过的小卡静静躺著,最后一行字教花瓶中洒落的水晕染了,有些模糊不清。但仔细瞧,还是能看出那清秀的字迹写著什么!
    别忘了我们的两年之约,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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