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看了一会射击训练,孟远便带着李拾柴无声无息地又转身离开,继续向山谷下的战俘营走去。
    李拾柴很奇怪,却又不敢多嘴再问。刚刚挨了一通训,他可不想再触霉头。
    现在整个战俘营,都暂由以汉八旗、汉兵炮队的一百八十人落选者为主的看守营掌管。
    关望春被临时指定为看守营管理者,负责战俘营近期的一切事物。
    孟远过来后,并没有发现他。
    不过没有看见关望春十分正常,因为活下来的关宁铁骑战俘,加上随军工匠、民伕,足足还有两千多人,分作好几个区域分布这六七个山谷之间,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当然,孟远是自己找过来的,也根本没有打算一定要通过关望春来寻摸一点人手,所以见不见他都无所谓。
    只是说巧不巧的,围着这个山谷区域的分片战俘营,转了两圈下来,第一个看见孟远的,竟然就是程文举和他的两个亲兵。
    一看到这个令他们头皮发麻、后心发凉的杀神,蓦然出现在眼前,两个亲兵不由得就是腿肚子一阵发软,慌慌张张地背过身,生怕被孟远发现。
    然后,躲躲闪闪地挪到程文举面前,嘴里哆哆嗦嗦道:
    “大人,大人,不得了,那、那杀神过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来抓、抓咱们出去的?”
    程文举也是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嘴里突然低声骂道:
    “你想害死我们吗?再敢大人、大人的叫着,咱们现在就都出去到这杀神面前自首算了!”
    另外的看守,胆子大一点的,却早就巴巴地跑过去,抓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脸上笑得像盛开的菊花一把巴结道:
    “神威将军来了,若有什么差遣的,小的马上去办!”
    孟远看看他,于是不动声色道:
    “你们这个区域,谁在负责?”
    听见这句话,躲在不远处的程文举,顿时感觉血涌上头,心里一阵恐慌,又一阵惊喜。
    怔忡半晌,于是一咬牙跑了过去,做出气喘吁吁的样子道:
    “原来是神威将军驾到,在下、在下程文举,前两日刚刚被关先生指定为这个区域一大队战俘营的临时看守长。将军有何吩咐,在下这就尽力去办。”
    孟远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嘴里不觉奇道:
    “你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也混到看守营里来了,是关望春特别安排的吗?”
    程文举吓了一跳,没想到孟远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觉察出了他身上与众不同之处,心里慌张,面上却强自镇定道:
    “回将军的话,关先生并不认识在下,可能只是看在下粗通文墨,所以就提拔了一下吧?”
    孟远呵呵一笑,斜睨着他道:
    “你这样子和谈吐,可不像是粗通文墨的人。”
    说着,他眯眼将程文举又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大手一挥,十分洒脱道:
    “无所谓,就是你了。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或者做过什么好事坏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是龙你也得盘着,不是龙也会给你一飞冲天的机会——”
    “嗯,这做小兵小卒当看守,一看就不是你这样的人做的事情,有文墨的人也该有更大更好的舞台。也罢,现在我就给你这样一个机会,在一天之内给我找出三百个会种田懂农桑的人来,然后带到我面前,到时再给你一个说法!”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又盯着有些发愣的程文举,默默地看了一眼,这才带着李拾柴转身而去。
    快到水泊时,孟远停了下来,沉思着回头环视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山谷,沉声道:
    “李拾柴,你现在就去找张小手,王天相还有关望春,分别问问他们三人,那程文举是他们谁的人。”
    “嗯,如果三人都回答否,就直接再去问佟国章,明白吗?”
    李拾柴点点头,然后懵懵懂懂地走了。
    孟远站在原地又独自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走到水泊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然后俯身拾起几片大小不等的石头,沿着岸边走几步,扔进去一块石头,然后再走一段,再丢进去一块石头。
    扑通、扑通的水花溅起的声音之中,忽然传出了几声娇哼。
    紧接着,几张愤怒而又惊惶的俏脸,蓦然从岸边半人深的草丛之间探出,脸上、身上全都是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的水印,一个个娇吒道:
    “什么人,竟敢惊扰我家娘娘和公主?”
    一名小宫女跳起身,叉着小蛮腰头也不抬地出言训斥了一句。
    娘娘,公主?
    孟远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沈妃,正带着大伤初愈的朱媺娖,还有小昭仁,在两名小宫女的照料之下,正在水泊岸边疯了一般地玩水哩。
    一愣之下,孟远不禁就是脸色一寒道:
    “谁让你们在这里戏水的,都不要命了吗?”
    一看来人竟然是孟远,所有人都吓住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刚刚还叉腰喝斥的小宫女,更是吓得一下子哭出声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
    “将、将军饶命,奴婢、奴婢不知是将军驾到,呜呜呜……”
    孟远看了她一眼,转身看向沈妃道:
    “她们都是小孩子,难道你也是小孩子吗?”
    “你也不看看清楚这水泊岸边,到处都是半人深草丛,又湿又滑,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一旦失足落水,怎么得了!”
    “记住,从明天开始,没有我发话,谁都不准在到水边玩水,听见没有?”
    沈妃满脸通红,又羞又愤,却也不辩解,只是低头诺诺道:
    “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妾身知道了。”
    看到一个堂堂的贵妃,受到训斥竟然一不辩解,二不争嘴,孟远不由得心里称奇,顿时对她有了一丝好感,口中也就和缓了下来,问道:
    “好好的,你们为何要从城里跑出来嬉水呢?”
    谁知,沈妃还没答话,躲在她怀里的小昭仁,却忽然探出头来,两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孟远,大声道:
    “你好凶,骂人不好,本来我、我是和姐姐一起过来跟沈娘娘学着大人洗衣裳,你一骂人,还这么凶,我不喜欢你了……”
    婴儿肥的小朋友,即便是嘟着嘴不高兴,永远也都是那样可爱的小模样。
    孟远一下子乐了,低头瞅着她就是呲牙一笑道:
    “就你这小人模样还要学洗衣裳,呵呵,你是人人都宝贝的小公主,为什么要学洗衣裳啊?”
    小昭仁见孟远脸上忽然有了笑容,不由得也笑了,嘟嘴道:
    “太后和我娘说,你衣裳脏了没人洗,以后我和姐姐长大了要学着给将军洗衣报答将军……”
    话音一落,孟远就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沈妃。
    沈妃哪里想得到童言无忌,口无遮拦地将她们平日在一起说的私房话捅将出来,一时间手足无措,也是愣在哪里,半晌,方才慌乱了施了一礼,抱起小昭仁转身就向城里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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