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那水鬼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师父, 我不是妖魔鬼怪, 也不是魍魉邪神。”
    金蝉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会说瞎话了,想不到今夜竟然碰到这么会说瞎话的。
    “师父,你仔细看看我。”
    金蝉在心里大骂, 不是说盖了景[袈裟,鬼神不侵的么?
    还有, 那个妖怪孙不是说整夜会守护着他的么?
    金蝉紧紧闭着的双眼,微微开了一条细缝, 瞄了一眼, 便又立刻合上了,心里怦怦直跳。
    刚刚他似乎看到明晃晃一片。
    继而又好奇的睁开眼,只见那水鬼头戴冲天冠, 身着飞龙舞凤赭黄袍, 手上拿着列斗罗星白玉圭,竟是一付帝王的装扮。
    金蝉‘啊――’了一声, 这下子仔细看这水鬼的面容。
    如果忽略这铁青的脸色不计, 这无疑是一张英俊的面容。
    严肃英俊带着无上的威仪,目光税利却有着无尽的忧伤,金蝉从来没有觉得哪张脸适合当皇帝的,这次总算明白,什么叫皇帝相了。
    “你是哪国的皇帝啊?我知道你死的冤, 但真的不可能是我害死你的啊,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拜托, 谁害死你,你找谁索命啊。”
    那皇帝哑然,继而忧伤失笑:“我是这里乌鸡国的君主。”
    “乌鸡国?!”金蝉强忍笑意。
    这什么名字啊?老实说,这名字真的很澹还懿荒艿弊殴拿娉靶λ墓颐职眨蛞凰砘实勰招叱膳∶嫱辍
    “是啊,五年前,我乌鸡国内旱情严重,草子不生,百姓饿死无数。我做为一国君主,真是心急如焚,想尽一切办法,却是无计可施。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终南山道士,名叫青宵……”
    那水鬼皇帝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冷峻的脸上突然带上一丝动容,那目光悠远,依稀在回忆着往日旖旎的时光。
    金蝉盯着水鬼君主,突然觉得就算一只鬼,如果满含深情,也不会觉得太可怕。
    “他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当下解除了乌鸡国的旱情,却不要一丝回报。我觉得他为人如此尚义,便与他成了八拜之交,以兄弟相称。”
    “啊……你们成了‘好’兄弟啊。”
    那水鬼皇帝似乎听出金蝉语义中的调侃,竟微笑道:“是啊,我们同食同寝,感情一日千里,可那样快乐的日子只有二年,二年后的某一天,我见御花园中景色秀丽,便与他携手游春赏玩。”
    想那日的青宵,一身雪白道袍,尖尖的下巴,稍稍向上吊起的眼尾,水光流转,波光潋滟,眉宇间总是带着化不开的轻愁,那样的令人心动,那样的惹人爱怜……
    桃花树下,持手之言,山盟海誓,便有那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的深情。
    金蝉不得不再次打量了一下水鬼皇帝,心中啧啧有声。
    看看这等帝皇相,出手如此之快,好好一个全真道士,帮你解了旱情,就给弄上龙床了,呸!
    “长老……”
    “啊,你继续说。”
    “御花园有处八角琉璃井,这井中射出万道金光,他哄我到井边看是什么宝贝,却突然将我用力推下井内――”
    “啊~”金蝉惊叹,继而吱唔道:“那个……也许他并不想跟你处了,你非纠缠着要跟他处,于是,你怕他逃了,就关着他锁着他继续跟他处,而那钟南山道士为人十分阴险,他处心积虑,伺机以动,最后终于打败了你这个终极boss,逃出了魔爪?!”
    “……”水鬼皇帝脸色基本青上青了,颤抖道:“长老说笑了,我又岂是那等心胸狭隘之辈,若非他……唉……”
    金蝉恍然大悟,赶情还是钟南山道士先对皇帝有意思,先出的手。
    “那你现在还在水井当中?冤魂怎么会半夜来此?你应该去找那道士啊!”
    “我的冤魂一直在水井当中,今夜突然被夜游神的一道神风将我吹至此处,说我三年灾厄已满,要我来拜见师父。还说师父手下有一大徒弟,叫齐天大圣,能降妖除魔――”
    “等等等等!”金蝉难以致信道:“你说夜游神?这什么啊!”
    介绍这种好生意上门,什么夜游神,肯定有问题。
    “那陛下来此,是想我的大徒弟帮你除了那妖道,是不是?”
    金蝉满以为水鬼皇帝会点头,谁知道那国君连连摇头,好半晌才凄凉道:“我只想……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金蝉心道:这是情杀是情杀啊!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放心好了,我徒弟孙悟空会帮你搞定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来,把这水鬼打发了才是上策。
    “那弟子先告退了――”水鬼皇帝竟然朝他大拜,继而消失了。
    金蝉从噩梦中醒来,只觉全身冷汗潺潺,抬头不知何时窗户竟然洞开着,一轮明月高悬,那月亮皎洁的清辉洒落,照在他的藤床之上,竟似一水的通透澄清。
    转头看看禅堂内三个徒弟,却依旧各自躺在各自的藤床之上,酣睡着。
    金蝉不假思索,翻身下床,光着脚跑到妖怪孙的床前:“悟空,你现在立刻给我起来!”
    而此时妖怪孙侧着身体,背对着他而睡。
    他伸手去推妖怪孙的身体,却不见有任何回应,忙道:“不要装睡,立刻起来!”
    “……师父,现在半夜三更,不知有何示下?”终于悠悠传来妖怪孙模糊的声音。
    金蝉一屁股坐在妖怪孙的藤床之上,紧靠着妖怪孙的背。
    “刚刚,我做梦梦到一只水鬼,太可怕了……我现在想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话音刚落,只觉侧躺着的妖怪孙身形僵硬,半晌没有应声。
    “悟空?难道你也怕鬼?”
    “……”
    “悟空,你以前不是一直守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入睡的么?最近你怎么都只顾着自己睡,看都不看我一眼啊?刚刚那水鬼要是吃了我,你也不知道!”
    孙悟空终于从床上翻身坐起,低垂着头。
    “师父,有三个徒弟在此,又身处寺院之中,怎么可能有恶鬼相近?!想必是师父思乡情怯,做梦罢了。”
    金蝉也没少做梦,但从未做过象今晚这样的梦,如此的恐怖,如此的真实清晰,却又如此的忧伤……
    于是,他便原原本本把梦中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还指名道姓,要你出手呢。我想来想去,若不理他,万一天天来找我,那谁受得了啊。”
    孙悟空沉吟道:“此事是真是假,只需打听一下,是否有乌鸡国,还有什么钟南山道士,便可知分晓。师父,夜色已晚入寝罢。”
    金蝉见妖怪孙一直没有抬头看他,觉得心里窝火。
    猛然站起身来,生闷气般回到自己那张藤床之上,却因为刚才的视觉冲击太过厉害,心里的骇怕真是不言而喻的。
    试想一下,半夜三更,突然床前多了一只水鬼,是个人都受不了。
    “师父――”蓦然间传来天蓬低沉磁性的声音。
    金蝉讶异的抬头,只见天蓬含笑的站在床前,手上拿着枕头。
    “刚刚师父跟大师兄的谈话,弟子都听到了,既然师父害怕,那弟子愿意陪师父聊聊天。”
    金蝉怔怔的,回神之际,只见天蓬已经爬上床来,将枕头搁在他的被侧,欣然躺下。
    天蓬以很舒服的姿态躺着,小衣微敞,双手枕于脑后,露出小麦健康肤色的胸膛,眉目含笑,桃花眼里风情流转,再加上这凄清的月色,浑然是一片清映庭中仙人之姿。
    金蝉被这样丹青难以描就的美男景像给震撼到言语不能。
    他只能呆呆的看着,脸上竟流露出几分痴态。
    这下子,什么水鬼,什么乌鸡国,什么钟南山道士都统统见鬼去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拘束的在天蓬身旁侧躺下,低声道:“八戒啊,那个……”
    “师父,你有什么示下尽管提。”
    “明天清早醒来,你一定先保持这个模样哦。”
    “……好。”
    月光皎洁,玉宇清澄,真是一轮明月高悬,大地分明。
    正是: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轩窗吟白雪,院宇弄冰弦。
    谁都可以看到月色光华,又有谁知道月中之意,此天下之寂寞,无可奈何之时。
    这空寂的禅房之内,被月色充盈,那样明亮那样圆满,可是此间四人,又有谁的心是满盈的?
    明明是空虚寂寞,亦不知道用什么来填满来排遣。
    那样的焦燥,那样的不安,明明是最凄清的色泽,却引燃了内心,不知名的疯狂的冲动的火焰……
    孙悟空一直坐在床上,低着头,可是整个神识意念,却无不感觉到旁人的一举一动。
    他心里蓦然的想起那天在宝象国解救了唐僧那时的情形。
    “悟空最棒了!我最喜欢悟空了……”
    唐僧含着泪的双眼,用那样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他,耳旁依稀盘萦着那些话。
    明明……明明才几天之早而已……
    孙悟空微侧头,便看到唐僧和天蓬两人同榻而眠,甚至听到两人窃窃私语,带着几声低低的笑声。
    刺耳万分!
    不知不觉之间,金色的瞳眸内红光闪现,一种戾气,一种狂暴,一种想要毁灭世界的暴力,几乎压抑不住,想要破体而出!
    下一刻,他便躺下了,弄了个替身,整个真身已经破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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