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是春节的最后一天,过了这一天之后,一切都正式回归正轨了,该读书的人读书、该工作的人工作,大殷国国内的喜庆氛围,也慢慢地淡去了。
    此时,北漠的雪还没完全化解,天地仍然处于一片白色之中。只不过,春天已然叩响了世界的大门,冬天也已经吹响了离去的号角,天鹰王将府之中,庭院里的那颗冰树时不时开始凝结起了几滴水,落在地上,与王将府的地板融为一体。
    一人穿着银色铠甲立于台阶之上,看着那颗慢慢复苏的树,略微有些出神。
    “少爷?”寻刺轻声唤道。
    “嗯,我听着呢。”秦仲寒略微点了一下头。
    寻刺低下头,说道:“所以,我怀疑娅雪那时候对我使用的神术,是‘时间之梦’。”
    “能够窥探时间的神术?”秦仲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少爷,您知道这个神术吗?”
    “嗯,略有耳闻。”秦仲寒点了一下头,“据说,施术者能够让被施术者看到,未来一段时间内发生的、最令被施术者恐惧的画面。另外,这个神术至少需要大地境界才能够学习,跨越时间的长短与施术者本身的实力有关。若是到了昊天境界,似乎时间跨度,可以到达十年以上。”
    “可是,娅雪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寻刺说道,“估计,以她的实力来看,时间跨度最多一年。也就是说,一年之内,白驹就会在我面前,用‘杀神印’毁了太和殿。而且,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恐惧感,还有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杀神印’失控?”这是秦仲寒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情况。
    白驹是什么样的人,秦仲寒再清楚不过了。在白驹清醒的情况之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寻刺产生恐惧感的,更别说毁灭太和殿的了。对于白驹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人,除了“洛印五虎”和寻刺,估计就是当今圣上,瑞昌皇帝了吧。他怎么可能会去毁灭太和殿呢?
    “我倒宁愿是这种结果。”寻刺叹息道,“可是,那种压迫感,似乎并不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少爷,你知道的,我的命,本就是你和白驹哥哥。若是有一天,你和白驹哥哥其中任意一个想要取我的性命,我都会自愿奉上,不会有怨恨,更不会有恐惧。”
    “嗯,我知道。”秦仲寒回应道。
    寻刺低下头,说道:“所以,我才会想,是不是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导致我对白驹哥哥有了恐惧之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时间之梦’,就是让你们两个感情出现问题的契机呢?”秦仲寒反问道。
    闻言,寻刺愣了一下。细想,似乎真是这样。在经历这次幻境之前,即便中间有两年的离别,寻刺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和白驹的感情。可是,这次幻境之后,寻刺在白驹面前,都有一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秦仲寒伸手,摸了摸寻刺的脑袋,像个邻家的大哥哥一般,柔声安慰道:“没事的,相信白驹吧,同时,也相信一下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少爷。”寻刺沉吟道,“只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这件事。能不能先让我缓和一下,再回洛印呢?”
    “当然。”秦仲寒笑道,“你的房间,知雪每日都会派人打扫,你住下就好。”
    “嗯,多谢少爷。”寻刺回道。
    “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在我心中,你很早以前就不再是丫鬟了,而是我的弟妹。”
    “嗯。”寻刺点了点头,看着秦仲寒的眼睛,说道,“少爷,你似乎变了。”
    “变了?”秦仲寒愣了一下。
    寻刺解释道:“这两年来,和我一样,你也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对老爷也好,还是后来对少奶奶也好,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现在都会笑了。”
    “因为他回来了呀。”秦仲寒会心一笑,“他总是有一种,能让人莫名感到安心的奇怪能力。”
    “是啊。”寻刺笑道,“不过,你和白驹哥哥这么好,就不怕我和少奶奶吃醋吗?”
    秦仲寒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那我先下去了。”寻刺说了一声,便随着下人朝她的房间走去。
    一女子从秦仲寒的身后走过来,站到了秦仲寒的身前。那女子看上去仪态端庄,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不过,在这气质之内,又含有几分少女的娇羞。她面色绯红,举手投足之间,略微体现着一丝淡雅,却又不失热恋少女的活泼。
    “夫君,站在这儿,别着凉了。”邬知雪说道,“此时已然初春,正是容易染上风寒的时候,夫君可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匈夷克星,哪怕是修行者,也有注重一下自己的身体才是。”
    秦仲寒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可人儿,然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说道:“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会注意的,有劳娘子费心了。”
    “你又来。”邬知雪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秦仲寒的额头,“不是说好,不再对我说这些会显得生分的话了吗?”
    “是,是夫君错了。”秦仲寒说着,将邬知雪抱得更紧了几分。
    “寻刺妹妹回来了?”邬知雪问道。
    “嗯,她与白驹之间,似乎生出了一点儿间隙。”秦仲寒说道,“他们二人的关系,本就非寻常人家,对此,我也不好多问。只是,我相信白驹,一定不会做对大殷不利的事情……或者说,不会做任何对陛下不利的事情。”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需要好好感谢一下那位‘才绝’。若不是他,你也不会对我敞开心扉。”邬知雪嘴角扬起,笑得很甜蜜。
    “是啊,我真的欠了他很多……”秦仲寒抬头,看向天空,那是洛印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到了洛印没有……
    微风轻轻拂过秦仲寒的秀发,将他的思念吹起,包裹着他的思念,一直飞到了洛印城。
    白驹“才绝”的盛名在外,主要原因是他写下的那些脍炙人口的诗。此刻的景象,倒是很贴合他曾经写下的一首诗首联:“洛印枯木清风飏,不惧寒风送秋觞。”初春时节,万物还没更新,倒是和深秋有几分相似,至少,在白驹眼里是这样。
    抬头望着城墙之上的“洛印城”三个字,白驹心中好生感慨。自己这短短二十年来,真正记忆深刻的,只有这最近六年,“洛印五虎”结拜之后。而洛印城,正是记录他们辉煌的一座城市。
    如今,再一次回到这座城市,站在城楼之外,白驹不禁想到了六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洛印城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城楼,样貌与现在无二,只可惜,当时带自己来到洛印城的那个人,那个最令他信服的大哥,已然在两年前惨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唉。”白驹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驹,怎么了?”颜悦哀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物是人非罢了。”白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文人墨客,看到个城楼也会觉得伤感,怎么这么矫情?”颜悦哀抱怨道。
    白驹无奈一笑,回应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不经历悲哀,怎知喜悦的可贵?同样,若感受过喜悦,再经历悲哀之时,难免会比从前更加矫情。喜悦与悲哀,本就是人生的常态,这一点,你义父应该挺懂的,不然为什么给你取名‘颜悦哀’呢?”
    颜悦哀想了想,觉得似乎有点儿道理,吐了吐舌,不再回话。
    二人下马,准备进入洛印城。
    洛印城城门处,有许多士兵在例行检查了出入人员。虽然正值元宵佳节,但是北方的战事未停,还是需要防止一下有匈夷间谍混入其中。
    “你们的户籍证呢?”城门口的士兵问道,“若是没有户籍证,不能证明你们的身份,是不允许进入洛印城的。”
    “户籍证?”白驹皱眉,“有这个东西吗?”
    那士兵问道:“连户籍证都不知道?莫非,你不是洛印人?说,你是不是匈夷派来的间谍?”
    “冤枉啊!没有户籍证,怎么能证明我就是匈夷的间谍呢?”白驹佯装委屈地回答道,“我是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呸,如今大殷国,谁不知道前两年的户籍制度改革?连户籍证都不知道,你一定是匈夷派过来的奸细!”那士兵恶狠狠地说道,“来人呐,把这个匈夷来的间隙抓起来!”
    “且慢!”白驹大叫道,“喂,我说,你们守城的,都没长脑子的吗?我这种长相,怎么可能是匈夷人?匈夷人一个个可都长得跟野人似的,我这么风度翩翩,明显是大殷的汉人好嘛!”
    “我没见过匈夷人,可我知道,这年头,被匈夷策反的汉奸可不少!给我上!”
    随着那士兵的一声令下,周围两个的士兵都拔刀上前,就要把白驹给制伏。
    白驹轻叹一口气,主动往前方走了几步,以避免连累到颜悦哀。踏着“枫叶步”,白驹在那两个士兵中间穿行着。其行踪开始变化莫测,莫说伤到白驹,那两个士兵就连摸到白驹的衣角都很难。
    白驹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了方才与他对话的那个士兵后面,一个手刀落下,准备将其击昏。不料那人却反应了过来,突然抬手,抓住了白驹的手腕,然后回身一脚,踢向了白驹。白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按在那人肩膀上,借力从那人头顶上翻了过去,避开这一脚的同时,翻身到了那人的身前。接着,白驹反手拽住那人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其摔落。
    白驹押住那人的手腕,用膝盖顶在那人的背部,令他动弹不得。见自己的头儿被那白衣侠客制伏了,周围的士兵都不敢动,倒是聚集起了不少闲人。闲人的特性就是这样,凡有热闹,必少不了。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啊!”白驹笑道,“刚才那一下偷袭,能够反应过来的人可不多哦!”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虽被制伏,但是语气却依然强硬,没有一点儿屈服的意思。
    这时,颜悦哀上前说道:“他是‘才绝’白隙然,不是什么匈夷间谍。”
    听到颜悦哀把自己的名头报出来,白驹无奈一笑,几乎都已经猜到身下之人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
    那人大吼道:“胡说!白隙然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是白隙然!”
    果然不出白驹所料,洛印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不过,这也很正常,先是大殷官方下达了对白隙然的通缉令,之后在战场之上又传来白隙然销声匿迹的消息,任谁都会觉得,白隙然已经死了。
    白隙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能够帮我找到江时……江令成吗?我想,他应该能够证明我的身份。”
    “户部侍郎,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那人吼道。
    “户部侍郎?”白驹衷心一笑,“十九岁的户部侍郎,那小子,可以啊!”
    白驹起身,将那人从自己的束缚之中释放了出来。
    那人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为什么放了我?”
    “因为,拦我是你们的职责啊。”白驹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可以带我走,但是,帮我想办法联系一下江令成吧,他能够证明我的身份。”
    “我跟他一起的!”颜悦哀主动上前说道。
    白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出来的。”
    “嘻嘻。”颜悦哀冲白驹俏皮地吐了吐舌,没有回话。
    “我的意思是,要是你被他们抓了,有没有想过你义父会怎么对待他们?”白驹双手环肩,说道,“据我所知,你义父可是特别护短的,要是知道他们对你不敬,估计让他们死上十回八回都不够!”
    “那我可管不着。”颜悦哀嘟起嘴唇,笑着说道。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点了一下头,上前,不过并没有押着白驹与颜悦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过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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