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旧京人的事。只要把扣留的画带走,他就和他们再无瓜葛,可以脱身而去了。
    克洛伊的口风实在很紧,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她都没有明讲去年画作的事。李赫觉得她知道真相,只是不想再提,如果她在李宇实施“艺术馆戏法”的过程中提供了便利,那么她也是同谋者。如今三缄其口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从她那里套出真相,他得再耐心些。
    对谈会终于结束,人潮鱼贯而出。陆恩宇想要等等学姐,可她太忙了,此番还要应酬许多人,有一圈人正围着她在说话。等了又等,信息发过来,让他先走,路上注意安全。
    本来没有赶上送学姐回家,他还有点小小失落,但是看着最后一句话,他又高兴起来。这说明学姐是关心他的。
    瞿晓冬算是有点眼力劲,对谈会一结束就知道该走了,没有再来烦他。哪怕天色再晚,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家的司机送她回家。车里会沾上她身上的油味儿。
    他有些疑心自己身上也沾了味儿,只是闻习惯了就察觉不出了。回家第一件事非洗澡不可,他为那份作品集真的付出太多了。
    去地下停车场前,他中途转弯去了洗手间,在四楼。今天是工作日,天晚,人不多。他犹豫了几秒钟,把相机包放在洗手台上了。
    等他出来,洗手台上空空如也。
    陆恩宇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多贵的相机丢
    殪崋
    了都能再买,但是里面的存储卡里有他新拍的作品集,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存下来,这下丢了就是全没了。
    身边其他有钱人家的孩子们爱买奢侈品,陆恩宇一贯瞧不上。能花钱买来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没什么珍奇,再贵也不稀奇,只是市场流通的庸俗商品而已。他创作出来的东西是以他的心血和才华凝结而成的,独一无二,再无替代,在他的价值观里,就是无价之宝。况且这些新作是要拿去申请大学offer.......
    此时他空白的脑袋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今夜,瞿晓冬赶上了末班地铁,虽说是末班,实际才十一点多。地铁里有下了晚班的职员,更多的是准备出门享受夜生活的年轻人,他们穿得花花绿绿,有些人已经喝了一点酒,此刻笑脸发红,蒙着一层微醺醉意。
    她抱着一个纸袋,很轻,里面放着上班穿的制服,其它任何东西都没有了。身上只有一部二手手机比较值钱。
    后脑勺靠着车窗,她打了个盹。在梦里,她又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好像随时会掉下来。梦中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坠落了,因此再向下看时,她不会再害怕了。
    有的梦里,她抓住了,有的梦里,她没抓住,掉下去的是她爸爸。背着很重的石雕,一步步向上走,跟她一样,爸爸也走到了高处,可是爸爸掉下去了。
    在黑洞洞的楼梯上,有沉重的东西滚落下去,噼里啪啦,一路滚,直至撞到坚硬的墙壁,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和一阵玻璃破碎的声响。
    原来东西掉下去是这样的过程啊,没有梦里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一瞬间就结束了。她手里握着存储卡,认可地点点头。
    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相机也好,存储卡也好,全都是垃圾。即使这样做了,她也没有得到额外的快乐。这更像一个小小的实验,去验证她心里的一些想法。她会把垃圾扔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晚间的地铁似乎由人工接管了,报站声换成了人声,停靠时,车厢失了规矩,猛地骤停,后坐力惊得乘客们喊叫起来。
    瞿晓冬亦被惊醒,她揉揉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写了两行字发出去。
    【薛荧姐姐,今天我的晚饭是餐厅厨师做的蛋包饭,很好吃。
    下班后我去楼上的对谈会了,遇到了一件新奇的事。】
    圣代
    负一楼的空气成分极为复杂, 刚出炉的麻薯甜味和化妆品柜台的化学分子缠绕在一起,香得堪称热热闹闹。
    霍书筠坐在儿童乐园内舔冰淇淋甜筒,手里举着游泳健身广告单, 其实不大容易把字看进脑子里, 小孩们挤在彩球海洋里正在尖叫大笑。
    约好下午四点来, 等的人还没到。
    隔着两所店铺的两层玻璃,她能看到对面餐厅内的情形。平价的家庭西餐厅,用一种夸张的蕃茄红字体装饰墙壁,人造的粗糙石头墙壁做背景, 马马虎虎能引导客人联想起西部牛仔歇脚的旅店。店里生意不错, 不锈钢锅被掀开,好几桌牛排同时刺啦刺啦冒油花, 她能确定这家餐厅里披萨和牛排是主打菜, 也有一些牛仔肯定没尝过的西餐改良菜, 如日式咖喱蛋包饭和奶油炖菜。实话实说, 看着挺香的。
    穿着白制服的服务员们在过道上来回穿梭, 像檐下的雨燕一样身姿灵敏。
    书筠只记得那天晚上找自己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年纪小, 脸庞嫩, 现在再从人群里找, 有点难找。
    “您是记者吗?”当时女孩被人群挤得有点站不住脚, 她时不时回头张望, “肯定是记者吧?能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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