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真是香啊。”
    “还有点别的味儿,肯定是往里面加别的香料了……”
    “田曹,再分我点吧,我这吃着吃着就没了。”
    看徐田曹和书吏们只是在说豆子好不好吃,荣水曹也就放下了戒心,他赞道:
    “月女女工是挺不错的,日后嫁了人,她郎君可是有口福了啊。”
    对女子很适合的夸奖,徐田曹听着却有些刺耳,月女可是有大事业的人,那么多人等着她去救呢,怎能居于后院,给男子洗手羹汤?
    可这些话,徐田曹却不太好说出口,他只能笑着调侃:
    “害,这可不是月女做的,是她家里人,月女平日里行医教学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学中馈?”
    说完,徐田曹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老荣你觉得这五香豆如何?若是让你出钱买,四钱一斤,你可愿意?”
    荣水曹更加放松下来,他又抓了几粒豆子往嘴里一丢,边吃边说道:
    “有点贵,现在豆子一两钱就能买一斤,你卖这么高,咱们这些人买买也就罢了,别人可就买不动了。”
    “这……唉。”
    听荣水曹这么说,徐田曹脸上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愁色,他叹了口气,像是被什么给难住了。
    看他的模样,荣水曹正准备往嘴里塞豆子的手微微顿住,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赶紧问道:
    “月女前些日子不是卖口脂敷粉赚了许多吗?怎么还想往外面卖东西?连你也给使唤上了?这小妹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徐田曹摇了摇头,他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不怪月女,是县令想修水渠,这可是个大窟窿,光口脂敷粉哪够?更何况下面的……算了,县令想让月女多赚点钱,换成粮食,去它县招些流氓过来修,到时候整修出来的田地,正好能让他们安家落户。”
    未等荣水曹说话,一个书吏先夸道:“这可真是好啊。”
    当然好啊,既不用县里的存款,不需要削减他们的待遇,还能增加人口,又多修了水渠,这么突出的政绩,上面肯定要给本县嘉奖赏赐,到时候县令肯定会给他们也分点肉汤喝,这样的结果,大家当然会高兴。
    □□水曹不这么想,他不觉得这么点豆子,就能赚出来给修水渠的钱,要是钱不够,肯定还得从别的地方找,他连忙问道:
    “修水渠怎么也得上百万,光卖豆子怎么够?”
    “当然不是卖豆子。”徐田曹笑着说道:“这就是个细水长流的小进项,月女那边忙的是大规模养鸡,她打算一口气养个四千只,等到了冬就拿出来卖。”
    话音刚落,众人就面面相觑,就连书吏也不敢拍马屁了。
    整个县指不定也就两三万只鸡,她想一口气养四千只?开什么玩笑,更何况,一口气养这么多鸡,压根没办法让它们自己觅食,到时候肯定要用粮食喂养,如此一来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上哪儿去赚钱?
    荣水曹不相信的摇着头:“老徐,你这就是开玩笑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我那小妹有本事的很,她会祝由术,只需要耗一层的粮,就能养活这四千只鸡!
    不得不说,若不是徐田曹经常往外邑跑,对韩盈在乡下做的那些事情极为熟悉,那他恐怕真以为有什么术法在里面。
    可当他跑的一勤,又是亲眼看着鸡蛋这么孵出来,地里的蚯蚓是什么喂养的之后,他便觉得这不过是一项人力所能做到事情,不过是过往从未有人想过这样做法了。
    只是在场的众人居于县衙,哪里见到过这些事儿,再加上月女以前就颇有神异,现在徐田曹一提,还真往术法方面想起来,看着众人被自己忽悠住的模样,徐田曹哈哈大笑起来。
    “骗你们玩儿的,月女哪有这样的本事,她找到了和蚕相似的虫子,用腐植喂养,待养大之后,喂给鸡雏,如此便不用费粮了!
    书吏们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没有自己被愚弄的愤怒,而是赶紧追问:
    “还有这样的虫子?好不好养?
    “月女可愿给我们指点指点?
    如今很难进行大规模养鸡,除非财力雄厚,能有一大片土地和充足的仆人,书吏们哪有这个财力物力,大部分人家里就算是养顶天,也就是养上十几只,全家偶尔能吃吃鸡蛋就算是好的了。
    可若是能多养,养它个四五十,上百只,家里就不只能吃鸡蛋,还能经常开荤了!
    书吏们的工资不算多高,每月也就能吃上一两次荤腥,还得全家人分,人对于肉类和脂肪的渴求无时无刻不在存在,尤其是现在吃不到的时候,想吃肉的书吏们立刻把徐田曹围住,追问他细节。
    荣水曹羡慕的咬牙,这月女怎么就被尚傅拉拢过去了呢!
    看众人对自己没了关注,荣水曹难受的挪动着脚步离开,在自己的屋内左思右想,只觉得情况越发的危机,又不敢表露出来,好不容易熬到修沐,骑着马就赶去了河伯祠。
    第114章 窟窿太大
    河伯祠内平静无波,沃河觋师的弟子和杂役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一看到荣水曹来了,更是弯腰行礼,态度极为尊敬。
    为首的弟子看他神色匆匆,似有要事而来,便立刻说出沃河觋师所在何处,他还想亲自将人带过去,□□水曹实在是等不及,直接甩开弟子,独自一人急行而去。
    此刻,沃河觋师正在凉亭参悟着他的八卦,他盘腿闭目而坐,发白的须发随风飘荡,看起来仙风道骨,宛若不是此间人士。
    看对方这副模样,荣水曹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都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装模作样!
    荣水曹大踏步的上前,他动作极快,木廊被他踩的‘蹬蹬’直响,走得急,人更急,他直接斥问:
    “神师,你怎么还坐得住!”
    刺耳的噪音让沃河觋师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他微微皱眉,随即又快速松开,平静的对着荣水曹问道:
    “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你可知那县令又出了新主意,他不打算用本县民众修水渠,而是要去隔壁县去招流氓过来修,不用本地民众了!”
    荣水曹说的是咬牙切齿:“好恶毒的计策,如此一来,你我上哪儿去煽动民众不修水渠?”
    沃河觋师眼中划过几分像看傻子似的不屑,他伸手倒了碗茶,将茶碗递给荣水曹,极为胸有成竹的说道:
    “想要修那条水渠,怎么也得动用五六千人,流氓没有田产,手无余粮,若是招他们过来修渠,就得要尚傅供应粮食,他手中哪有这么多钱粮?”
    “还是那该死的月女!”
    利益不一致,荣水曹对韩盈自然提不起来喜欢,甚至希望她赶紧死了好,他接过沃河觋师递的茶碗,没有喝,而是继续说道:
    “那月女前些日子售卖口脂敷粉,据说赚了五、六万钱,现今她又在养虫喂鸡,据说只耗费一层粮食,就可以养活四千多只鸡,到时候全部拿来售卖,这招人的钱粮岂不就是够了?”
    够?
    沃河觋师被惊的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和荣水曹只去观水不同,沃河觋师可是徒手打拼到如今,真正的从底层混上来的人物,对于民间财力物力到底能有多少可真是太清楚了,且不论四五万钱中,要刨去多少成本,仅仅是光赚的这些钱来说,撑死也就能换来五六百石的粮食。
    而役使没有粮食的民夫,一个人一月怎么也要给三石的粮食才能支持他们劳作,也就是说,这些钱撑死也不过是招来二百号人劳作一个月,就这点人,能有个屁用!
    至于月女养的鸡,哈,就算是这些鸡全部卖出去,也不过是十万钱左右,顶多是扩大到了七八百人,依旧是杯水车薪。
    现在徭役都要民夫自带粮食,其原因就是为了减轻官府的压力,而沃河觋师能够煽动平民恐慌情绪更是此点。修河渠要人,要粮,这些都要平民家庭自己出,而修河渠绝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修完的事情,怎么都得半年起步,上不封顶,其压力足够将一个家庭直接拖垮。
    谁都知道水渠好,难道之前的县令不想修?还不是因为手里没钱又没粮,缺口大到压根补不了的程度!
    想到这里,沃河觋师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尚傅和月女都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钱不够,恐怕,招人修河渠是假,另有后招才是真!
    想到这里,沃河觋师连忙对着荣水曹说道:
    “荣宾,你把你打听到的事情再详细跟我说说!”
    看沃河觋师终于有了几分焦急的样子,荣水曹不免多了几分舒心。
    装什么装啊,你那点招摇撞骗的本事,还是靠着我来的呢,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演,不知道事态有多急吗?
    荣水曹心里带着对沃河觋师的埋怨,开口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全说了一遍,包括徐田曹抱怨钱不够,又忽悠大家说这是什么祝由术的事情。
    沃河觋师追问着其它的细节,一颗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
    他不由得想起来自己那大徒弟私底下偷偷贩卖神牌的事情,又忆起弟子打听到月女行医时宣扬的女娲,整个人的脸色是越发的阴沉起来。
    “这是圈套,是用来麻痹你我乃至众人的圈套!”
    “圈套?”
    荣水曹显然没有跟上沃河觋师的思考速度,他有些懵,茶碗都来不及放下,连忙问道:
    “神师,你说什么圈套?”
    “让那月女取代我的圈套!”沃河觋师猛的站了起来。
    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他也没办法继续维持平静的表象,看着这华美的雕花亭廊,沃河觋师握紧拳头:
    “钱财是个大窟窿,怎么都得要几百万钱,靠月女经商赚不够,更何况,尚傅与那月女名为师徒,实际上不过是相互利用,月女怎能忍受自己所得的一切,全都被师父夺走填补修河渠?她当初可是当着你们的面说过,亦是想要那华服美食,仆役成群的日子!”“几百万钱?!”
    荣水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当年也不过是□□万钱即可,怎么修一条河渠会这么高?”
    “我这是算上了县里自出粮。”沃河觋师只觉着整个人越发的头疼,有时候和笨人交流起来,实在是让人生气:
    “当年都是征自带干粮的役夫,用的钱粮自然少了,不然一个人一月光粮就要用300钱,还不算运粮夫的消耗……算了,你就知道他们不可能自己填补这个窟窿即可,县令和月女。最后还是要征本地民众的!”
    有了沃河觋师的解释,荣水曹逐渐反应了过来,他脸上全是惊骇:
    “这,这岂不是……”
    “除了将我取而代之,别无他选。”
    沃河觋师看着水池边枯黄的秋景,只觉得心中厌烦更甚,不吉,实在是不吉啊!
    荣水曹手中的茶碗一倒,褐色的茶粥全倒在衣服上,他慌乱的擦着衣服,边拂去身上的那些零碎,边大声喊到:
    “神师,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这水曹,除了能测测水之外,毫无用处!
    沃河觋师心里厌烦不已,可当初自己正是因为他好控制,才将他推给了县令,用水曹的职位荣养着他为自己所用,现在面对出了事情他帮不上半分忙,只会瞎叫唤的情况,也只能忍着了。
    “这事短时间内做不成,荣宾,你再回去打听打听,看县令是不是开始找人商量想让月女取代我。”
    “好,好,我这就去回去打听。”
    荣水曹正是六神无主之际,有了沃河觋师的安排,立刻连连应答,只是刚想走,便看到自己身上那一滩茶渍,他环顾一圈,看没有找到奎师,不由得问道:
    “你那大弟子奎师怎么不见了?”
    沃河觋师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几分厌恶:“不用管他,嗯,为何这次只有你过来,赵时曹呢?”
    “哈,他都快成县令养的条狗了!”
    荣水曹话音刚落,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他视线就不由得和沃河觋师对在了一起,看着对方的脸色,整个人从后背开始发寒。
    好狠毒的县令,居然连这里也没放过,看起来是真的要对他们清算了!
    荣水曹换了身衣裳,走了,来这么一趟,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担忧起来,对方官大势大,他们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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