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娆紧拧细眉:“你是我生命里极为重要的人,我无比在意的人。
    情爱固然美好,但一个人的一生里,除了情爱还有其余东西在的。
    我有亲友,你也有朝堂规矩,权衡利弊不是吗?
    除非我这身份能换,容颜能改,谁都不认识我,身无家族所系,那我与你便是纯粹了。”
    裴琰两眼赤红的看着她:“你不在乎朕,你只会为了这些人要挟朕。”
    江云娆伸出玉手过去拉他,却被裴琰一甩手臂给荡开,江云娆没站稳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膝盖刚好撞到那尖锐的石头上,疼得她轻唤了一声。
    裴琰呼吸凝迟半分,伸出的手臂收了回去:“你回去吧。”
    江云娆坐在地上,低声说了一句话,听得裴琰一瞬间头痛欲裂,她道:
    “身为江家女,我很抱歉,江家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因为这我这血缘关系,因为我的姓氏,我的存在你已经一忍再忍了。
    裴琰,你放我走吧,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事到如今,只有分开才是令双方平息的办法,她的存在本就改变了这个时代的因果。
    裴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以为江云娆是来缓和的,没想到是来跟他说要走的。他气急反笑:“你在说什么?”
    江云娆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平声道:
    “我也不愿你将来为难,我的身份已经摆在这里了,满朝文武都见知道我,这是改变不了的。
    我也不愿你为了我做出种种牺牲,夹在朝堂与我之间。我不是个心硬的人,总是害怕亏欠别人,我害怕你难受。
    我也更不是在要挟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们都太累了,就此放手,好过一生都活在算计与为难里。
    你好好做你的皇帝,放我出宫,我去西疆看看,看能不能为我母亲做些什么。出了任何事我都不怪你,身为皇帝你也没错。”
    那巨大石头后面,倚着两个男子。
    归冥道:“这瞧着,好像是闹大了啊?”
    按理说娴婉仪都亲自来接了,皇帝应该会乐乐呵呵的回去的啊?归冥心下觉得奇怪了起来,到底说了什么啊?
    鹤兰因淡声道:“不急,不急。”
    归冥将身子正了起来:“不是啊鹤大人,皇上再这么在上林苑的林子里耗下去,我也受不住啊!这一山的墨狐,还能活过今年秋天吗?”
    鹤兰因听见江云娆要走,紧绷的心神似乎愉悦了几分:“得让她们二人敞开心扉的聊,咱们不能去打扰。”
    只听得另一头传来一阵威严的斥责声:“江云娆,你自己是嫔妃你知不知道,你死了都得葬在朕的帝陵里!”
    江云娆慢慢走上去抱住裴琰,扑在他的怀里,颤声道:
    “裴琰,我们就分开吧,咱们都可以获得轻松一点的人生。
    让我去西边,救赎自己内心的愧疚,你也不必再为我为难,咱们都好过,现在我的身份,的确已经不适合待在你的身边了。
    就当你我之间的这两年是情深缘浅了,咱们的身份摆在这里,真的只剩下相互折磨了。”
    她现在有裴琰的宠爱,宫里的人客客气气叫她一声娴婉仪,可是她自己很清楚,江云娆已经在大周死了一年了。
    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是,像是一个漂泊在深宫毫无根基的浮尘一般,要靠着天子心中的爱意才能够活下去。
    寻常的嫔妃,即便没有宠爱,也会有基本的尊位,可她不同,她是罪人。
    裴琰若真当朝满朝文武,重新册封一个犯下死罪,谋害皇后的人为妃子,
    那天下又要怎么看他,皇后不同于妃嫔,皇后毕竟是嫡妻,是这皇宫的另一个主子,是天下的国母。
    魏家人,不知道得多恨裴琰,皇帝羞辱嫡妻的名声只会越传越烈。
    裴琰失落的站在秋风里,双臂并没有抱住她。他听出来了,江云娆不是在说气话,更不是在要挟他了,她是认真了。
    “朕年少丧母,在后宫受尽冷眼;成长时,被先帝当做帝国未来集权的工具在培养,不得父爱。
    朕舍去昼夜闲余,拼命读书,朕又舍去仁善慈悲,拼命夺权,
    朕,甚至还舍去了心中的喜恶与真实的爱,用联姻换来了前朝后宫的制衡。
    朕做了二十余年的行尸走肉,从未有一日做过一个鲜活、真挚、热忱,还能从心底萌芽生根出爱意的……人。”
    裴琰低沉的嗓音沙哑下来,一字一句在空寂的山林间显得失落极了。
    帝王修长的身影,此刻狼狈无助,像极了被秋风刮下的落叶,被天空抛弃,被枝干抛弃,可怜的落进了尘埃里。
    “因为这份鲜活,这份爱意,朕对仇人纵容,朕甚至爱上仇人的女儿,朕甚至纵容到一面下旨流放,还一面暗地宽宥。”
    他深呼吸着霜冷的空气,那阴寒的风就从口腔里窜进了心中。
    江云娆泣声凌厉起来:“你别说了裴琰,别说了。”
    裴琰:“朕无惧史官口诛笔伐,留下了你;
    朕掏空整个江南的钱财给你放了烟花,那不是一眼乍现,那是十里烟火;朕舍弃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就怕你委屈;
    朕册封你为贵妃的诏书,就放在朕的御案上,你还要让朕怎么做?
    朕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宝贝都给你,可你呢?”
    他双手扣住江云娆的双肩,厉声吼道:“朕问你,你还要朕怎么做!”
    江云娆娇软的眉眼里与他一般猩红,身子晃动之间,耳环叮铃作响。
    江云娆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悲伤的望着他。
    可是王朝制度是这样,她二人并不是寻常百姓,要面对的势力权衡与人,都太多了,
    难道真的要为了那心中的一点爱意,与天下敌对,过辛苦的一生吗?
    裴琰:“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朕下一道诏令,免了江家所有罪行,免了他下毒谋害朕,结党营私赵家,卖官鬻爵种种罪行,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江云娆拼命摇首:
    “我没有,裴琰。你与江家的恩怨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自己的母亲安全,让无辜的李家人得到释放。
    可你很为难,我不愿你为难,我已经想通了,我们分开好过相互折磨。
    等我去西疆以后无论任何境遇,我都不会怪你。没有我,你也不用再这般为难了。”
    裴琰深邃的眉眼被浓浓的愁怨覆盖,一把推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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