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金属丝斑驳的纠缠成规则的混乱,透过它们有稍带血腥味儿的风吹到我的脸上。绚丽的阳光找不到鲜花,相互猜测着,那是一场没有伤亡的勾心斗角。只有嫩绿的野草在试图组织阳光的分裂。在这一刻,我以为它是善良的,直到它流下有关记忆的泪。当满怀心机的树看到美丽的烟雾的时候。我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它们发出嘶哑锋利地叫喊。有混浊的空气喷到不可知的脸上。火车开过带来的风,灌进我的领口,我知道我该想一些关于过去的事了。你说对吗?我亲爱的小学同学?
    高一的那个九月,阳光格外的不近人情。我带着满满一书包的失望来报道的时候,耳边全是父母对我未来渺茫的猜测,各色的人带着各色的表情在我眼前穿来穿去,我便很坦然。你知道吗?让所有人都对自己死了心之后自己会变得很轻松。起码我还有学可上,俨然便是个高中生,高中生,是要考大学的,我自嘲。母亲说这所学校的本科升学率是2%,我也不指望自己是那个2。
    后来你问我,将来想做什么?
    我说,很认真的说,我想嫁给你,让你养着我。
    你笑得很满足很骄傲,我还是很认真微笑地看着你,我亲爱的你。
    即使我不是那个2,我也溶不入那另外的98。开学的第一天,老师点名的时候,旁边黄头发大眼镜的女孩用戴着黑色指甲的手摘掉了我的卡子。那上面是一只火红的蝴蝶。我以为她是善意的,便对她微笑。也许我的笑,还带些羞涩和软弱。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个蝴蝶,只是放在头发上我看不到,便任它在那里停着。我看着我火红色的蝴蝶在她黑色的指甲里,像一种残忍的毒。一直到放学,她和另外两个女孩在门口对我说,把卡子送给她。
    我扬起连看着她的脸,火红色在她头上振翅欲飞。她没有要和我交朋友的意思,她在命令我。带着轻蔑和不屑。
    我拿蝴蝶离开的时候,太阳依旧很好,她们三个在背后看我的样子应该是痛楚而惊恐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去练空手道,只是有一种疼痛的欲望,年少的我,便是愤怒却压抑的。
    我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后果,叶简意这个名字在学校迅速传开,我的冷漠以及沉默成了我危险的标志,我每天接受各种惊恐的不屑的挑衅目光。独来独往。后来那个蝴蝶被我丢到了铁轨上,就是眼前的这一条,你曾经很多次想看看它的样子,说这是我成名的一役。这次换我笑,是有点苦涩的,你知道孤独是可怕的吗?
    不过还好,你说嘿,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洋,你的小学同学。
    呵呵,我还很清楚记得你当时的样子,你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从操场那一端轻快地跑过来,突然这样问我。后来我问你干吗要累成这样来和我打招呼,你说因为怕我看到你脸红的样子,我说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你的脸狼狈的在那里故作镇静,我说,摇摇头说,哦,是你啊。后来你问我,当时就一点都没想起来吗?我说我怕你看到我紧张的样子。
    我吹了一口气,长长的刘海跳起了舞。对着轰轰隆隆的火车傻傻地笑出声来。它怎么开的这么慢呢?
    对了,我该嘱咐你一声,记得抄一张课程表,带该带的书,否则,谁还在你身边像我一样把所有的书都借给你呢?
    也许有人吧,你还会请她吃面条吗?
    可爱的你其实不该带我去吃面条的,虽然你说它营养美味而且传统健康最重要的是价廉。但你还是不该带我去吃面条。
    因为我爱吃辣的
    因为我一吃辣的喉咙会发炎
    因为我即使知道会发炎还是不忍心拒绝摆在面前的辣酱
    所以你只能看着我又恢复沉默,即使你甜言蜜语或恶言相向。
    当你弄明白我的难言之隐的时候,你自责的样子让我有点难过了,你知道吗?即使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爱上你了但我依旧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尤其是因为我的错误而让你不开心。虽然我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去过沈阳,你说你也没有去过。我说那你为什么叫沈洋呢?你说这是你爸爸的一个秘密,你不知道的。我说那以后我们一起去那里,你说好。
    这列火车是向北开的,它可能路过沈阳,我在火车外面。
    沈洋,你在那里学习还好吧?不会在逃课了吧?上课的时候,还会打电话给我吗?
    那天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数学老师的脸。但我想我真是太嚣张了。你在楼下擦着汗对我招手,我仔细看你的脸,通红通红地挂着汗水,像你说,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洋,你的小学同学。
    你气喘吁吁的说嘿,叶简意,你能说话了吗?
    我不解地做了个无辜的鬼脸。
    你摘下书包掏出几个很小的青苹果,骄傲地说,你吃了它们就会好了。
    我说你不上课去买苹果?
    这可是买不到的,这是从那边的山上摘下来的。
    那边的山很遥远,我知道。你的样子在太阳底下有一点亮亮的。脸上沾着很多尘土,和汗水混在一起。我当时忍不住抱住了你。看不到你惊讶的样子,放开你的时候你笑得很腼腆。我的衣服上沾了你的汗变得黏黏的。接过你的果子但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跑回去上课。
    傻笑的我没有意识到有一滴泪滴在嫩绿的草上,委屈的咬住了我的嘴唇,那几个未成熟的野果。酸到了我的心里面,酸得我几乎心悸。
    高二的时候,你告诉我,你要走了。
    “你去哪?”
    “a中,我妈让我到那好好学习,她想让我考大学。”
    “你同意了?”
    “我说我到哪也考不上,她哭着求我,”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圈“她说只要我去就行,她真的老了,我不想再气她了。”
    我沉默了,我能说出话来了,可我能说什么?
    沈洋啊沈洋,你们那里今天补课吧,你要努力啊。
    高二那一年,我心里面总有个大大的梦。虽然你不能在为我逃课摘野果子了。我还是满心希望着我们一起坐火车,轰轰隆隆的将我们的梦开赴你父亲的那个未解的谜,我们的沈阳。
    你们的学习越来越紧张了,我在这里却空闲的快要发霉了。我又去练空手道了。好就没有练了,手都有些软了。
    后来有个女孩用你的电话打给我,她说,你不要再缠着沈洋了,他不敢跟你说我敢,你有本事就来找我,我不怕你。
    很清脆的声音,甜美的冻结了我所有的笑容。
    “沈洋,早。”
    “简意,你听我解释。她跟你胡说呢,你别信她的,你知道喜欢的是你。”
    “我知道。”我平静的说,露出僵硬的笑容给空气。
    “你生气了?”
    “没有。”
    “你别生气啊,她不懂事。”
    “我说了我没有,我还没有无聊到修理你的朋友!”我想我真的是有点生气了,他的口气,让我感觉到自己才是个外来者。而我们的感情,真的经得起时空的考验吗?那个女孩是谁?我不该怀疑沈洋的,可他越来越少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的借口,我禁止自己思考。“你上课去吧,有事儿以后再说,再见。”
    我有点残暴地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火车过去了很长时间,我利落地翻过了那道铁丝网,还是曾到了一身的铁锈,我靠着铁丝网蹲到了地上,眼泪却忽然决了堤。
    又是一个你们补课的周末,没有你陪着,我就习惯地恢复了过去的生活。又当在城市的一个又一个角落。总喜欢观摩陌生人的脸及姿势及他们的故事。和我嫉妒的情侣们。
    直到我呆呆的将目光定格在你和另一个女孩儿的脸上,和你放在女孩腰间的修长手指。看到你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成了惊恐。你大概想起了我在学校孤独的那场事故,甚至来不及对我露出你骄傲的笑容便和女孩仓皇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街上,像一个被抛弃的破旧卡子,穿着火红的外衣,却不再讨主人喜爱。
    我听到有人在轻轻唱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我们只是一对蝴蝶,翅膀美丽却虚弱,飞不过沧海,到不了沈阳,便会分离。我又能责怪谁?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近铁轨,铁轨很烫,我能感受到。太阳晒得他们很舒服。我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点晕眩,眼前忽然很亮。我只是想找回我的火红色发卡。沿着北向的铁轨,我的蝴蝶飞到了哪?落到了哪?
    我听到有火车轰轰隆隆的声音,很吵很吵。铁轨开始剧烈的震动。直到它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还在认真地寻找我起飞的蝴蝶翅膀,我亲爱的沈洋,我以为我们会有共同的翅膀就丢掉了自己的。你带走了你的,我还怎么飞呢?
    有火红的光闪进我的眼睛,我伸手去够我的蝴蝶,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在我蹲下去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了疼,但我还是在枕木的缝隙中找到了被我丢掉的蝴蝶,上面还有我鲜红的血。
    我想,我又可以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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