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要吵上了,贝婧初轻轻开口:“安静。”
    准备说话的人一下就噤声了,连许承昼嚼粉饵的声音都停了。
    他含着嘴里的糕点不敢动。
    太子平日里脾气好,许多人都敢在她面前说笑打闹。
    但不知何时,身上缭绕了一股她自己都不知觉的威严。
    即使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小伙伴们,在她严肃起来时也不敢造次分毫。
    没多久,她似是注意到了书房的氛围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剑拔弩张,便开口道:“继续吧,别吵架。”
    但大家都讷讷的,不太敢先开口。
    于是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昕儿。
    昕儿从弘文馆出来后,也让贝婧初拉过来干活。
    别管能出多少力,就算是帮忙整理一下文书,也不能闲着躺平。
    好在昕儿也很乐意帮忙,没有丝毫怨言,甚至到了指哪儿打哪儿的地步。
    虽然少了些变通,但只要是太子下的令,从自身做起,绝对恪守,半步也不通融。
    贝婧初多用了她几次,顺手程度直逼念儿。
    渐渐地给她派了职务,也能在书房议事了。
    此时她问道:“咱们不是打下了玉州和宁州吗?那么大块地,怎么会无地可分?”
    说完,书房里的众人,连同贝婧初一起,向她投去了怜爱的目光。
    昕儿阿姊心诚,但有时候人还是不太灵光。
    只是忠心和才华同时兼具的人难得,二只选一的情况下,贝婧初先选忠心。
    贝婧初忍笑道:“阿姊,人家那是草原,用来放牧的,不能种地......”
    要不是说出来太让小姑娘丢面子,贝婧初甚至想摸摸她的头,说一句:不怪你,去玩儿吧。
    昕儿连忙捂住嘴,脸上一红,一副说错话的社死模样,到是让书房的气氛松快许多。
    一顿讨论虽然没有解决户籍的事,到是多了增加财政的另外方法。
    贝婧初点了几个可行的,让他们写上折子,把详细的策略交上来。
    如贝婳的盐铁官营,就可以考虑。
    人走后,贝婧初执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心中有了一个雏形。
    正想着,皓月来报,许家令去而复返,想找她私谈。
    他是方才为数不多想从户籍上下手的人,让贝婳堵回去以后便没了下文。
    现在回来找她,莫不是有想法,但不便说。
    若真是如此,和她想到,或许是同一种手段。
    许承昼进来行礼落座,直接道:“臣认为,户籍一事,若是由官员搜查,百姓便会绞尽脑汁躲藏,事倍功半。”
    “若想事半功倍,应当由百姓自己赶着来上户,就如同高祖时那般。”
    贝婧初放下墨笔,她确定了,这人和她想的一样。
    她将未尽之言补完:“所以,只需继续给百姓下发田产就行了。”
    “朝廷手上田产不够,所以需要把那些不法昧下的田产收回来。”
    “许卿觉得,应该如何下手?”
    说完这句话,贝婧初垂下眼帘,新换上的热茶冒出袅袅热气,将双眼氤氲得模糊,不让人看出她眸中的审视。
    就像是一场最平常的谈论,而非一场没有硝烟的过招,也不像是决定许承昼今后去留的答案。
    毕竟她心里想的那个答案是对豪族下手,许家不说首当其冲,也势必受到动荡。
    许承昼都想到这一步了,只要不是傻子,不可能想不通其中关窍。
    思及此,贝婧初心中一惊。
    完了,越来越像贝恒老头了。
    皇.37岁年富力强.贝恒.帝在御书房打了两个喷嚏,不耐地擦拭着嘴角,又是哪个龟孙儿在骂他?
    这边,许承昼拱手道:“臣认为,殿下若是自己解决此事,应向豪族下手。”
    贝婧初抬起眼皮,嘴上浮起笑意,声音也轻快了不少:“说说看。”
    许承昼得寸进尺地抬起厚重的木椅,往她这边挪了一点点,分析道:“虽说昧下田产是他们的问题,但世上只分利益,不分对错。”
    “殿下夺了百姓的田产,就算本不该是他们的,也会惹来怨恨。所有人都得罪完了,别说储君,就连......”
    他指了指天上,身子探过来,在她耳边用气音小小声说:“就连帝王的皇位都坐不稳。”
    气息喷在耳朵上,又热又痒。
    贝婧初偏头过去,过于近的距离,能看见他青涩的胡茬,提醒着她,这少年的脸不是看上去那么白净光滑。
    和她不一样。
    刮得倒是干干净净,如果摸上去,应该是略粗糙的。
    贝婧初捏紧指腹,按下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看他小嘴叭叭地喋喋不休。
    许承昼掰着手指道:“咱们已经把世家豪族得罪了,要说冲谁下手,那肯定是他们啊,谁让他们不长眼,一开始反对殿下被立储呢?”
    “现在也只能不死不休了。”
    贝婧初轻声问:“为何方才商讨的时候不说,还被婳婳给堵了回去。”
    少年叹气。
    “毕竟,咱们的人里,也不是没有世家。”
    “没有五姓七望的,不还有小世家的吗?比如臣自家的许氏便算一个。”
    “要是谁忠心不够,提前泄露,让他们有所防备,对咱们不利。”
    贝婧初一手支着脑袋,对他这话很是好笑。
    “你自己出身的许氏也是这次要对付的,跟谁是咱们?”
    某人厚着脸皮凑上来,振声道:“我,是殿下的人!我们才是一伙的,什么许氏啊,我不知道啊。”
    贝婧初:......你祖宗有你可真是福气。
    不过她心情好了许多,甚至又开始逗人,对志得意满的人反问道:“谁说没有五姓七望?”
    许承昼一惊,难道东宫的心腹里都混进了五姓的奸细?
    不对不对,既然殿下都知道了,肯定不是大问题。
    说不定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殿下用他们传假情报给......
    各种阴谋诡计反间利用在他脑子里乱窜,便见她的好殿下轻启朱唇道:“贝氏不是就五姓之首吗?”
    许承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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