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现在。
    卫师下了车往酒店房间赶,又长又红的走廊,对他来说像踏着血走向凌迟。
    也像通往救赎的、新生的路。
    那时叶昔看到证据,整个人定住。
    过了很久她才默默地把照片装回去,还给他,沉声说,她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模样,很心疼。
    本不想将这样残酷的现实告诉她。
    他尝试带她离开,甚至不惜冒着暴露心思会把她吓跑的风险,当时只差那么一点点,却还是失败了。
    不对,也许一开始叶昔就只是虚与委蛇,没有想跟他走。
    或许他该直接绑走她。
    她的身体那样纤细,他只需一只手便能轻易地将她制住。他会将她按在墙上,恶狠狠地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听哥的,忘了他”,若是她不听,他就给她惩罚。
    可那是叶昔。
    他舍不得。
    又或许好在他没有那样做。
    叶昔向来心志坚定,他太了解她了,霸王硬上弓在她身上只会弄巧反拙,永远地失去得到她的机会。
    但若是不管,她会在与元昱的纠缠中越陷越深,越深越痛,比知道真相还痛。
    卫视自嘲地笑了。
    原来做事果决的自己,也会有这么犹豫的一天。
    “她出来过么?”
    路在场也终有尽头。酒店门前,卫师问站岗的弟兄,对方说没有。
    “你可以走了。”他打发了弟兄。
    叶昔刚才说需要时间冷静,他给了。空下来的短暂间隙,他将小五月亲自送去机场。小五月身份特殊,他有义务送到安全地点。路上时间不长,他也已经派人守在门口,甚至拿走了叶昔的手机,饶是如此,他依然不安,一路上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查看她的位置。
    定位显示叶昔一直在酒店,哪儿也没去。
    他扶着门把手,安下心。
    “叶昔?我回来了。”
    打开房门,室内空无一人,风儿从大敞着的窗户吹进来,撩起挂在座椅上的、那枚带着定位铜钱的红腰带。
    /
    “到了。”
    一辆雪弗兰风尘仆仆地在水底酒店的大门口停下。
    “谢谢。”叶昔向着驾驶座上的男子衷心道谢。
    “别客气.”金发男人笑得友善。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个小时前,她从酒店房间翻窗出来,战战兢兢地沿着外立面装饰翻进了几个房间距离之外的空中花园。
    落地的时候光着脚,没有外套,若是推门走回去,还会惊动守在门口的保镖。
    在如此狼狈的时刻,昨晚的那个金发男人突然从空中花园的泳池里冒出来。
    “我叫simon,西门。”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讲的半中半洋的普通话。
    “我叫东方。”叶昔胡诌。
    西门不以为意,阳光下甩动金发,水滴四溅,如太阳一样和煦:“东方姑娘,你需要帮助。”
    他为她取了拖鞋,借了披肩,带她溜出酒店,还开车将身无分文的她送到了百公里外的龙林县。
    她就这么来了,简直像一场闹剧。
    可生活何尝不是一场闹剧。
    “不下车吗?”西门看了看手表,是皇冠标的热门款,证明西门有些家底,“昨夜的婚前派对你一定是玩疯了,醉到这么晚才出现,新娘一定等你等急了。”
    她张了张嘴,没告诉西门自己就是新娘。
    “快去吧,东方姑娘。”
    叶昔再一次道谢,下了车,还是回过头邀请:“西门先生,您想不想参加婚礼?”
    西门又吹了句口哨,欣然下车。
    早有门童上来帮忙泊车,西门交了钥匙。一旁忙碌着的助理主管从名单中抬起头,见到叶昔,几乎惊掉下巴:“叶太太?您怎么在这里?昱总找您找得快疯了!”
    “抱歉...”
    “你是新娘子?”西门惊讶地看着她,上演眉毛消失术,“元氏集团那个元家...的新娘?”
    叶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啊,西门先生,我不是东方姑娘。”
    西门豪迈地扫了一遍全中式的豪华婚礼装潢,耸了耸肩,顺口拍马:“你不只是东方姑娘,你是东方美人。”
    /
    元昱是跑着来的。
    第一下,“砰”一声撞上休息室的玻璃幕墙。
    “昱总小心!”“注意玻璃!”“撞到哪里了?没事儿吧?”
    平日里精致高傲的元昱丢了大脸却毫不在意,一边说“无事”,一边扶着眼镜站起,狼狈地推开搀扶的助理,顺着落地玻璃铺陈的方向,向她赶来。
    一扇一扇,叶昔的目光随他靠近而靠近。
    元昱见她转头看自己,停下与她隔着玻璃相望,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鼻头红红的,是刚才太着急了撞的;叶昔的鼻头也红红的,心里五味陈杂。
    十一年前,他俩也曾隔着一道车窗玻璃相望。那时她在外面,他在里头,她身上被血和雨湿透,他温暖安逸地看她哭泣,那时,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叶昔想象不出。
    她带着疑问过来,想亲口同他问个明白。
    “等我。”他口型微动,从她眼前猝然消失,很快绕过玻璃幕墙,从她身后走向她。
    靠近她的步子,是小心翼翼的。
    最后一步,他单膝跪了下来:“遇到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他的眼神那么担忧,感情那么真挚,因慌张被撞到的鼻头那么红,她心里酸涩的海崩了,化作眼泪涌出来。
    “都出去。”元昱立刻清场。
    很快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助理还贴心地拉过来一扇屏风。
    “怎么了?”元昱直起身子,语气有宠溺有责怪,“蒋韵儿坦白交待,你那女保镖把你带走前你们去了夜店,我派人去搜了。”
    叶昔吸吸鼻子,好一阵,才调整好心情问他:“你为难韵儿了?”
    元昱哼了一声:“元承和罩着她,我做不了什么的。放心吧。”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叶昔差点脑壳爆炸。
    是啊,他能做什么呢?
    那可是十一年前。
    他那时不到十五岁,上有城府极深的元承和,下有虚伪力壮的陈文九,他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能做什么呢?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可能是碰巧经过,可能是被动在场,他一定是无辜的,他压根就不记有她这么一号人...
    既然他不知,那不知者...
    “你真的没事吗?看起来有些憔悴。”元昱关切地凑上前。
    温柔说话的样子,和那天在慈善晚会上解救她那时一模一样。
    叶昔深深呼吸,终于笑了:“我没事。把人都叫进来准备吧,时间不多了,婚礼快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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