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目光怔愣瞧着云乔,没想到,她竟没有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今日之事后,沈砚但凡还有一点脑子,也瞧得出萧璟当是极为喜爱云乔,绝非只要一两日的露水姻缘,说不准还想着让她和离,留在他身边长久做个外室或姬妾。
    萧璟是绝对不会允许云乔再留在扬州沈家的,云乔也绝不可能再做沈家的少夫人。
    沈砚以为,云乔那般疼爱女儿,将女儿瞧得似眼珠子一般,必定拼死也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可他着实没想到,云乔居然肯将女儿舍下,留在他这个并不称职的父亲身边。
    其实云乔何尝舍得女儿啊,她只是穷途末路,实在没了两全的法子。
    萧璟那般羞辱她,日后也必定不会给她半分体面,云乔知晓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注定只能做他手中的玩物。
    她可以活的没有自尊,女儿不能。
    与其跟在她这个清白有污前路不明的母亲身边,还不如就留在沈家。
    沈砚身子废了,必不可能再有孩子,那是他的独女,但凡沈砚还有半分良知,也不会太过亏待她。
    何况云乔,特意留了亲信的婢女嬷嬷看顾女儿。
    也算是另一重保障。
    这场变故来得太急,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云乔来不及安排谋划太多,只能尽力保全女儿。
    沈砚听着她那一番话,心头情绪难言。
    声音低低的喊了她一声:“云乔……”
    却又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话。
    云乔闭了闭眸,缓了瞬后,抬眼瞧着他,目光沉冷启唇道:“一刻钟快到了,你该出去了。”
    一刻钟……
    短暂的一刻钟,或许,也是沈砚和云乔,这段夫妻缘分,最后一点牵绊。
    云乔冷淡冰寒的话音入耳,提醒着他时辰。
    沈砚不得不清醒的意识到,眼下,他是受另一个男人威逼,见自己妻子时,都要时时留意时辰,不能稍有逾越放纵。
    他没说话,低垂下首,躬身退出了马车。
    沈砚踉跄着下了马车,不敢抬头,唯恐被萧璟瞧出神色间的异样,低着首默默行路。
    马车外头,萧璟立在街巷里,浑身清冷落拓。
    天际明月清辉洒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这人,冷寂清绝。
    他生得着实好,如玉般的温雅皮相,似月般的清冷气质,若非是心知他的做派,怕是任谁瞧见他,也都觉得,他是什么难得浊世佳公子。
    沈砚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走离车驾,行至萧璟跟前时,恭敬行了个礼,没敢说话。
    萧璟打量着他,突地问了句:“她死活闹着要见你,同你说了什么话?”
    沈砚不敢多言,唯恐触怒萧璟。
    只低着头嗫嚅回道:“不曾说什么,只是交代小的,好生照料女儿罢了。”
    照料女儿?
    她竟不用他说,就主动把那女儿留给了沈家。
    可是她不是知晓了吗,那道圣旨上写的请清楚楚,沈家男丁满门抄斩。
    她此时怎会同沈砚说,要沈砚好生照料女儿?
    莫非……
    萧璟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
    他心下急怒,猛地一脚踹在了沈砚心口,只将沈砚踹到在一旁巷子地上,沈砚一阵猛咳,当即呕出了血来,边呕着血,边磕头求饶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一副奴颜婢膝,毫无半分自尊的不堪模样。
    萧璟瞧着他这副没骨气的样儿,再想起里头那满身硬骨头的云乔,狠狠朝着他就又是几脚,边踹边急怒道:“沈砚,我真想知道,当初她,怎么就嫁了你这样的人?”
    他话中满是轻视鄙夷,沈砚被打得狼狈不堪,低着头不敢抬首,只将袖中的手,攥的死紧,逼着自己忍下心中的屈辱。
    边呕着血,声音恭敬讨好道:
    “小的自是不及世子爷您出身高贵一表人才,当初能娶云乔,也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并无什么情分,云乔这些年来,也是瞧不上我的,这点世子爷尽管放心。还请世子爷高抬贵手,绕过小的,小的眼下对云乔,绝无冒犯之心。”
    瞧不上?
    萧璟闻言停了动作,垂眸打量着沈砚,心底却在思量。
    云乔当真是半点瞧不上沈砚吗?
    未必吧。
    沈砚容貌生得不差,桃花眼好相貌,身子亏空又让他这浪荡公子哥平白添了些文弱书生气。
    云乔十五及笄嫁他,少女情动时,当真半点未曾动心吗?
    若是当真不曾动过半点男女之心,她怎么至今都还惦记着她这不中用的夫婿。
    萧璟心中如此想着,心中矛盾纠葛,难消怒火。
    可他的傲气,却让他绝不可能当着云乔夫君的面,说出心底那些疑心和不安。
    便只是带着怒火妒意,抬脚一下下的踹在沈砚心口,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碍眼的男人踹死解了心头妒火。
    沈砚身子本就孱弱,被萧璟这一下下使了十足力道的踹打,一滩滩的血呕着,整个人真是奄奄一息。
    眼瞧着萧璟就要将沈砚活生生踹死,马车里的云乔,突地从里头撩开了车帘。
    “住手!”
    她没有下马车,只是撩开了车帘子,目光沉冷的看向萧璟和沈砚两人,话音也是冷得厉害。
    萧璟闻言顿了瞬动作,回眸看向马车上的云乔。
    她身上衣裳穿的凌乱,只是一件被他弄的脏污的衣裙,一双纤细的腿,都没被衣裳遮住。
    那腿上他的脏污,那白嫩皮肉上被他掐弄出的青紫,那一副刚刚被他玩弄蹂躏后,满眼春情的浪荡样子。
    就这样撩开了车帘子,暴露在月光和众人视线下。
    萧璟脸色难看极了,好在周遭的侍卫尚且算是有眼色,慌忙就垂下了首,不敢抬眼,唯恐瞧见不该瞧的,被主子要了性命。
    云乔面色冰冷,话音也冷。
    萧璟不曾应声,见周遭护卫识趣的低下了头后,回身又是一脚,猛地狠狠踢在沈砚心口。
    云乔瞧见,当即跳下了马车,就那副衣衫不整的浪荡样子,在街巷里,当着那么多护卫的面,往萧璟这处走。
    护卫们头垂得更低,瞧见云乔行过时的脚踝皮肉,都慌忙闭上了眼睛,唯恐被主子挖了眼珠子泄愤。
    云乔疾步走向萧璟,步伐艰涩,腿心生疼,却还是走了过去。
    她到了萧璟跟前,伸手去拽住了他腕子,强逼着他停了动作。
    怒声道:“我让你住手!你听不懂吗!”
    她在这一瞬稍稍裂开了平静冰冷的面具,而萧璟,却被她这般紧张沈砚的行径,激怒的理智全无。
    他喉间溢出冷笑,伸手掐着云乔脖颈,将她直直拎起,手指抵在她唇上,
    话音嘲弄带讽道:“怎么?这就心疼了?”
    他说着这话,就当着沈砚的面,将指腹伸进了云乔唇间。
    一下下低着舌尖扣弄,那修长的手指最顶端,甚至撞进了云乔喉间。
    他当真是把云乔,当成个泄欲的玩意儿羞辱。
    云乔本能的呜咽,双腿离地悬在半空中。
    喉头干呕,眉心紧蹙,口水津液淌出,却挣不开他。
    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眼瞧着就要过气儿的沈砚,在血水中昂首看向被萧璟掐着脖颈玩弄的云乔。
    她衣衫不整,浑身的都是脏污痕迹,被萧璟这般羞辱。
    可是沈砚,却一个字,都不敢为她说,一句话都不敢为她言,甚至,连多瞧她一眼,都胆怯。
    他真是懦弱,真是让人生恨。
    可偏生他又是云乔结发夫君,是她女儿的生身父亲。
    云乔再恨他,再厌他,也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
    她在马车里说,会尽力保全他,本就是她的真心话。
    眼下,自然也是未曾变的。
    她被萧璟羞辱折磨,伸手握着他的手,勉强逼着自己昂首看他。
    云乔那纤弱的手指苍白的抵在萧璟青筋暴起的手背。
    女人的脆弱,男人的暴虐。
    纠葛成糜艳。
    她握着他的手,艰难的开口。
    嗓音呜咽不清道:“你……你不能杀他……不能伤他性命……”
    云乔话音虽呜咽,可萧璟的耳力,还是听得清楚。
    她竟说,他不能杀沈砚,不能伤沈砚性命。
    当真是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想杀谁,要杀谁,还有不能的吗?
    萧璟冷声嗤笑,目光满是嘲弄,寒声道:“云乔,我告诉你,这普天之下,还没有我想杀却不能杀的人!他沈砚算个什么东西,在我跟前,比一条野狗都不如。”
    是啊,萧璟出身皇族,自幼便为储君,而今更是早已握着玉玺监国理政。
    普天之下江河万里,这世间的所有,在他瞧来,都是王座帝位下的枯骨而已。
    他当然瞧不起沈砚,也当然可以轻贱羞辱云乔。
    在他眼里,沈砚是路边一条可以随意打杀的野狗,而云乔,也只是一个可以任凭心意羞辱玩弄的女人。
    所以轻贱,所以嘲弄,所以半点不曾留过体面。
    而云乔呢,
    云乔知晓他的性子,偏生,还是不肯顺着他心意,好生的低头求饶,好生的和沈砚断的干净。
    事已至此,竟还能胆子,同他叫板。
    月光照在两人身上,痛得纠葛,又难掩缠绵。
    云乔握着萧璟的手背,声音微弱艰难,目光含着因被掐的生疼窒息,而本能渗出的水意。
    哽咽道:“你眼里的野狗,是我的结发夫君,是我女儿的亲生父亲,是同我数载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萧璟,你不能杀了他,不能伤他性命,我要我的女儿有父亲在世庇护于她,我要她离了我这个母亲后,也能过得平安喜乐,你敢动沈砚性命,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云乔话说的决绝,明明被人掐着脆弱的脖颈,明明是个再柔软不过的小妇人。
    偏偏性子如此刚烈,如此果决。
    萧璟被她话音激怒,瞧着她这副执意要护着沈砚的模样,妒火中烧。
    “好!好得很云乔!你要和他做一对黄泉赴死的苦命鸳鸯,让我做拆散你们恩爱夫妻的歹人是吗?为他去死是吗?我成全你!”
    萧璟话落,当真收紧了掌上力道。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要云乔性命的心思。
    世上女人那么多,云乔便是绝色,也未必寻不到第二个。
    她这样一个一心牵挂旁人的女子,他为着她费尽心思,她也不识好歹,他又何必强留。
    青筋暴起的手,扼住云乔脆弱的脖颈。
    苍白、可怜、无依无靠的女子,被她旧日的情郎狠厉的掐着脖颈。
    他是当真想要她性命。
    云乔眼眸拼命睁着,看着此刻,萧璟脸色那狰狞又可怖的表情。
    他生了副冰玉般的好相貌,此刻那脸上的暴虐狠厉,却把温雅如玉的皮相,变作了嗜血的恶鬼修罗。
    云乔已经想不起,当初自己动情时,梨花树下的温雅郎君,生得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沈砚,眼瞧着萧璟真要掐死云乔,也顾不得旁的,下意识扑了过来,跪倒在萧璟跟前,叩首磕头恳求。
    声音惊惶道:“大人!大人饶命!云乔性子倔身子更弱,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她计较!若真要了她性命,再后悔可就晚了……”
    萧璟闻言扫了眼沈砚,目光阴冷暴虐,重又看向云乔,嘲讽道:“真是好一对儿有情人,好一对儿恩爱夫妻,你为他的性命不惜惹怒于我,他也为着你,来向我恳求,倒衬得我是拆散了你们夫妻的恶人歹徒,可你别忘了云乔,当初,是你佛寺里放浪,勾了我动情,而今,更是他,为求自保将你献给了我,银货两讫的一场生意罢了,何必装什么苦主的委屈样子!”
    云乔已经被他掐的出不了气,说不出话来。
    萧璟咬牙瞧着她,真是恨不能弄死她了事。
    偏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舍不得她。
    他猛地将云乔摔在了一旁的砖石地上,闭了闭眸,压下心底怒气。
    沉声道:“你要我留他性命,我应了,只是云乔,从今以后,沈家的一切,沈砚的一切,你的身份,你的女儿,就都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再有下次,我不仅会杀了沈砚杀了你,也会送你的女儿下黄泉,让你们一家人,阴曹地府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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