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尊敬顾市长,却不希望他和程思琪扯上关系。
    这感觉,就好像他欣赏江远,却不希望江远和程思琪扯上某些关系差不多,他唯一并且永远的出发点,就是他的思琪。
    任何能让她烦恼、困惑、无措的事情,他都要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
    可这,不是他逃开责任的理由。
    累及无辜,他总觉得烦恼,顾市长出事,并非他所愿,顾市长的事情影响程瑜,甚至可能影响思琪,更非他所愿。
    李侯到底找的哪个蠢材?!
    宋望胡乱想着,不知不觉,桌角的烟灰缸里已经摁灭了三个烟头,他抿着唇又摁灭一个,看着烟灰缸发呆。
    多久没抽烟了?
    眼下想起来,他差不多都忘了,自从有了程思琪以后,他以前的那些瘾差不多都散了。
    宋望拿起手机又看看,暂时还没什么消息。
    房门动一下,程思琪探进个脑袋来,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撒娇道:“你干嘛啊,打个电话这么长时间?”
    她神色娇憨,说着话就往里走,宋望连忙道:“别进来。”
    程思琪定在了原地。
    “我抽了两根烟,”宋望拿着手机起身笑笑道,“有味,小心熏到孩子了。”
    “你怎么不说熏到我了呢?”程思琪扁嘴道,“就知道孩子,这下来了三个,怕是没有我容身之地了吧。”
    “怎么说话呢?”宋望在她额头敲一下,“他们算什么,你才是我心头宝。”
    “哈!”程思琪忍不住笑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小腹道,“你们三个听见了吧,爸爸最爱我了。”
    她眉眼含笑,对着自己肚子说话的样子实在傻。
    宋望却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打横抱起她,边走边道:“是,最爱你,永远最爱你,无论来几个孩子,都没人比得上你。”
    “你以前可不这样说。”程思琪乖巧地揽着他脖子,晃了晃。
    “以前是为了逗你,”宋望忍不住笑起来,“我说爱予安,你还傻乎乎和我生气,孩子似的。”
    “唔,”程思琪有点不好意思,将脸颊埋进他怀里去,“你说的太真了,谁让你说的那么真呢。”
    “我的错,”宋望好言好语地哄着她,“都是我的错,给你道歉,好吗?”
    “我就说说。”程思琪在他怀里动一下,仰头道,“你刚才和谁打电话呢,怎么那么长时间,还抽烟,你都好久没抽烟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宋望淡笑道,“猴子那边生意出点事,不算大问题。”
    “嗯,”程思琪摸摸他脸蛋,“还是少抽烟的好。”
    “我知道。”宋望抱着她,用脚踢开门,又关上,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掀开被子,自己也跟着挤上去。
    他一只手从被子里伸过去,隔着睡裙,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程思琪的小腹。
    程思琪躺在他臂弯里,任由他摸着,声音轻柔道:“三个宝宝呢,你说给他们取什么名字好?”
    “第一个就予安,后两个……”宋望略微想了想,“佑予,佑安怎么样?”
    “宋予安,宋佑予,宋佑安?”程思琪低声念着,又苦恼蹙眉道,“听起来都像男孩名字,要是三个丫头怎么办?”
    “怎么会?”宋望笑着捏捏她鼻子,“你反应这么大,最近又这么能吃酸,感觉起来像三个混小子。”
    “万一是女孩呢?”程思琪揪着他衣服。
    “万一是女孩,嗯……”宋望笑起来,“宋大宝,宋二宝,宋小宝怎么样?三个宝贝?”
    “好难听呀!”程思琪嫌弃地捶着他胸膛,撇嘴道,“真难听,才不要。你看邵总裁取的名字,长乐,长安,多好听。”
    “嘿。”宋望一把握住她手腕,“这几个名字怎么了,我觉得都挺好。”
    “难听。”程思琪又踢他。
    “你的脚!”宋望长腿勾住她的脚,低声道,“别撩我,一会办了你。”
    “你敢吗?”程思琪坏笑道。
    “欠收拾。”宋望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薄唇吮吸着她脖颈,暧昧的声音萦绕在房间里,半晌,他轻喘着唤道,“琪琪。”
    “嗯?”程思琪呼吸不均,一个字都像撒娇。
    “你想过爸爸吗?”宋望抱着她,声音小小道,“有没有想过你亲生爸爸?”
    “想过呀。”程思琪低声回他,“其实小时候经常想,他在哪,是生是死,长什么模样,为什么不要我,可也就想想而已,想了也没用的。”
    “如果他活着呢,想见他一面吗?”宋望又道。
    “我也不知道,”程思琪用手臂缠上他的腰,伸手解开他睡衣纽扣,柔软的手指抚摸着他精瘦的背,用脸颊蹭着他温热胸膛,声音怅惘道,“我很多年没想过这个问题了,前生出事的时候,其实恨过他,特别恨。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妈妈就不用嫁给林凯,那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可到了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那些不重要,真的都不重要。”
    她滚烫柔软的唇吻着他胸膛,喃喃道:“因为有你。你知道吗,因为有你,让我觉得曾经经受过的一切都无关紧要。甚至有时候,还觉得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一切,如果那些事没发生,我的人生有了偏转,那是不是不会遇到你?”
    “我不知道,”她紧紧抱着他腰身笑起来,“反正那些事也没有答案,想了也没用,能有你,我觉得上天厚待我,如果用过去的所有磨难才能换一个你,那,我也是愿意的。”
    “傻子。”宋望手指重重搓着她的脸,说不出话来。
    “你好烫。”程思琪声音喃喃道,带着点让人心痒难耐的羞窘。
    “嗯?”宋望轻嘶一声,垂眸看着她,呼吸都倏然间急促起来,“十一点多了,你不困?”
    “一点点。”程思琪声音轻轻,脸颊贴在他心口,他心跳乱了节奏,砰砰砰,狂乱激烈。
    宋望便没有再说话,手指揉搓着她腰背上的软肉。
    程思琪也没有说话,滚烫绯红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心跳声,呼吸慢慢乱了,气喘吁吁。
    很快,宋望也低声喘起来,带着点克制的意味。
    似乎很煎熬,好像受刑。
    “琪琪,”他声音哑哑地唤着她,薄唇贴着她耳朵,吻着那里的湿汗,魅惑请求道,“快一些。”
    “好累的。”程思琪紧紧抿唇。
    “嗯……”宋望也抿唇,发出情难自禁一声喟叹,性感撩人,尾音似乎都带着湿漉漉的汗。
    程思琪听着他声音,羞恼不已,脸颊贴着他胸膛,不敢出声。
    这事情不是第一次做,可不知为何,只要听见他声音,触碰他抚摸他,她总会心动紧张,羞恼交加。
    十二点过后,房间里暧昧的喘息声慢慢停下。
    宋望在床头扯了湿巾,沉默地给程思琪擦着手,动作十分轻柔。
    程思琪面色绯红,眼眸柔情似水,带着点羞意,咬唇看着他,青涩得好像第一次。
    宋望忍不住笑起来,低声道:“怎么还害羞?”
    “没有。”程思琪窘迫道。
    “你这脸蛋都红成苹果了,不会是热的?”宋望扔了纸巾,重新扯一张,连她指缝里都仔仔细细擦干净,柔声道,“瞌睡吗?”
    “有点难受诶。”程思琪脚丫缠着他的腿,蹭了蹭。
    宋望深深看她一眼,捏着她肩膀吻上她的唇,温柔地纠缠抚慰,半晌,听到她呼吸急促,才慢慢放开她,摸着她脸蛋道:“这下呢?”
    “嗯。”程思琪闷声道,“你会不会不舒服?要不去洗洗?”
    “好。”宋望应了一声,放开她,起身往洗手间而去。
    里面水声传来,程思琪松口气平躺在被子里,抚摸着自己肚子痴痴笑两下,床头宋望的手机又响了。
    她侧身拿过,看了眼,帮着他接了电话。
    “大哥。”电话里李侯的声音传来。
    “他在冲澡呢。”程思琪声音轻柔道,“有事吗?一会他出来回电话给你。”
    “大嫂啊,”李侯怔一下,迟疑道,“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还没睡。”程思琪笑了笑。
    “嗯,那就好,”李侯道,“他出来了你给他说一声,让他回个电话给我,有点事。”
    “好。”程思琪应了声,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靠在床头,静静地等着宋望,不过几分钟时间,浴室里水声戛然而止,宋望围着浴巾出来。
    “李侯?”他洗澡时隐隐听到说话声,垂眸问了句。
    “嗯。”程思琪将手机递给他,眼见他转身又要往窗边去,忙道,“没事,反正我这会也睡不着,你就在这吧,别跑来跑去了。”
    她要求,宋望略微想了想,握着手机上床,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握着电话,给李侯拨了过去。
    “大哥。”李侯这下声音明显小了些,迟疑道,“大嫂在你边上?”
    宋望低低“嗯”了一声。
    “顾青媛死了,顾市长重伤入院。”李侯言简意赅道,“进了天伦医院,不过具体情况眼下没法得知,顾家老爷子被惊动,封锁了整层楼。”
    “我知道了。”宋望松口气道,“明天再说。”
    “我会派人守着的。”李侯自我检讨道,“这次事情真是我失职,做了顾青媛原本再简单不过,掉以轻心了,顾市长……”
    “嗯,明天见面说。”宋望声音淡淡,又说了一句。
    “那好。”李侯自然知道他说话不便,应一声,挂了电话。
    宋望放了手机,揽着程思琪滑进被子里,把玩着她的手,询问道:“你拍戏还有几天?”
    “不到一星期了。”程思琪道,“明天不用去,参加了期末考试再去就行了。”
    “后天期末考?”宋望微微诧异。
    “嗯。”程思琪抿唇道,“还有些紧张,这学期耽误课程挺多的。”
    “那明天看看书。”宋望笑道,“两辈子的知识呢,肯定没问题。”
    “但愿。”程思琪声音低低。
    “快睡吧。”宋望拍着她肩头,声音低低哄她入睡。
    已经过了凌晨,程思琪靠在他臂弯里,没一会沉沉睡去。
    宋望却没什么睡意。
    顾市长重伤入院,能惊动顾老爷子,可见,伤势定然不轻,毕竟,顾市长和顾老爷子关系僵,冷战由来已久他多少知道些。
    眼下这样……
    宋望又搓搓手指,垂眸看着程思琪,神色间带着些愧疚。
    半夜三点睡去。
    ……
    翌日,程思琪起得早。
    妊娠反应严重些,她早上七点多醒来,到洗手间呕一阵,神色困倦,却也没了睡意,索性洗脸。
    声响自然惊动了宋望,跟着她起床,心疼不已。
    半个多小时收拾完,宋望抱着她下楼。
    中学小学都放了假,餐厅里,秦少游和小思源都在,陪着程瑜和司机大叔吃早餐。
    眼见他们下来,秦少游诧异地挑眉道:“思琪姐不多睡会?”
    “睡不着。”程思琪看着他笑笑。
    “是不是难受?”程瑜关切地问了一句,无奈道,“这才刚开始,反应这么大,看你后面怎么捱。”
    “过了这些天就好了。”程思琪看她一眼,“妈你别担心了。”
    程瑜看着她,也只得将许多话咽下去,起身道:“坐着吧,我去给你们倒豆浆,早上打了点花生豆浆。”
    “姐姐吃小笼包。”小思源将自己眼前的包子推给她。
    程思琪捂着嘴,一侧身,又连忙起身往洗手间跑去,宋望连忙跟上,小思源目瞪口呆。
    司机大叔温声笑笑,安抚道:“她最近吃不了肉包,你自己吃吧。”
    “对,长身体。”秦少游捏了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哈哈笑道,“快吃,你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
    “我有七十多斤了。”小思源吞咽着包子,支吾道。
    秦少游嘻嘻哈哈打趣他,司机大叔起身去了客厅,看早间新闻回放。
    他和程瑜起得早,老早就吃了饭,一直等着几个孩子而已。
    程思琪和宋望回了位子,程瑜刚好端着大杯豆浆出了来,就听见他声音意外道:“顾市长被车撞了,生命垂危?”
    “啊!”
    “啪!”一声脆响和秦少游的惊叹声同时响起。
    餐厅一静,众人抬眸看去,程瑜手中的大杯子砸碎在地面上,碎片四溅,豆浆泼的到处都是。
    她神色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客厅方向。
    “妈!”
    “别动!”
    几道声音齐齐响起来,司机大叔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边上,俯身看一眼,打横将她抱起来,往沙发上走过去。
    正是夏天,程瑜穿着轻薄的七分裤,脚踝被溅起的瓷片划伤了好几道。
    打发了秦少游收拾残局,宋望扶着程思琪也连忙到了沙发边,司机大叔已经拿出医药箱来,边取东西边道:“疼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疼。”程瑜垂眸看着伤口,声音低低。
    “有三道,”司机大叔拿棉签沾了点碘酒给她处理伤口,“夏天穿得少,拿东西什么的都得小心点,一不留神磕着碰着都得疼。”
    “没事。”程瑜又说了句,神色恍惚。
    半晌,看着电视,状若随意道:“你刚才说谁被撞了?”
    “市长啊,”司机大叔给她贴着创可贴,叹息道,“新闻说是昨夜出的事,肇事司机逃逸,眼下进了医院,还在重症监护室,没脱离危险呢。”
    “哦。”程瑜应一声,说不出话来。
    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却有些僵硬,忍不住看了眼边上的程思琪。
    程思琪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倒完全没有受到这消息影响,诧异地挑了一下眉之后,非常专注地看着她的腿。
    这孩子,不知道那人是她爸爸。
    他是生是死,她听过最多也就意外一下,完全不放在心上。
    程瑜一时间悲从中来。
    她眉眼间的哀愁藏都藏不住,宋望多看了两眼,朝程思琪道:“没事了,先去吃饭。”
    “妈,你感觉怎么样?”程思琪依旧看着程瑜。
    “还好。”程瑜往沙发里面挪了挪,“我坐着休息会,你和他们去吃饭,没事。”
    “嗯。”程思琪松口气,重新回餐厅。
    宋望眼看她坐好,去院子里打电话,直接打给靳允卿。
    “喂?”电话那头传来靳允卿一惯慢条斯理的声音,宋望直接道,“顾市长在天伦医院里,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怎么?”靳允卿微微笑了笑,“你怎么也关心起政事了?”
    “和我有关系。”宋望声音低了些。
    “你?”靳允卿愣了愣。
    “是,”宋望道,“说来话长,目标是那个刘子琼,他是意外,昨晚进了天伦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挺严重,顾老爷子封了整层楼,除了医生护士,里外都是顾家人。”靳允卿略微想想道,“具体情况我现在还不清楚,你等我问问。”
    “能进去吗?”宋望道,“如果我这边想送人进去?”
    “不说了是意外吗?你这要……”靳允卿迟疑起来。
    “想哪里去了?”宋望蹙眉斥一声,“他是思琪的爸爸,”说着话,他伸手在眉心按了按,“事情说起来复杂了,我觉得他可能缺少求生意识。”
    他半宿未眠,思前想后,觉得依着顾市长眼下的情况,一旦重伤,很可能凶多吉少。
    毕竟,他和顾家老爷子多少年僵着,眼下妻亡子散,也许念着程瑜,可是已经算全无可能。
    这样的人走到了鬼门关,还能对世间有几分留恋?
    他是猜测,却觉得自己这猜测让人心惊胆战,毕竟,是他的责任。
    无论程思琪对他怀有几分感情,他总归是她亲生父亲,他不能容许自己做出这样让她伤心的事情,意外也不行。
    “啊?”这样的信息,靳允卿都一时间诧异起来,略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思琪爸爸?”
    “嗯。”宋望语调肯定。
    “那我知道了,我先问问。”靳允卿说完,先挂了电话。
    宋望掐了电话,转身往屋子走。
    与此同时——
    天伦医院里,icu病房外。
    年过花甲的顾老爷子站得笔直,诧异地看了眼边上的市长助手,拧眉道:“你说什么?那女人是青媛?”
    “是。青媛小姐和市长吵了一架,怒气冲冲跑出去,市长没等一会也紧跟着追了出去。”市长助手小声道,“这意外也有我的责任,我应该劝着点。”
    “等一下。”老爷子深深拧眉,“你说昨天死的那女人是青媛?”
    “青媛小姐出事后去了国外,做了植皮整形手术,应该是前段时间回来了,可市长他并不知道。昨天又出了那样的事,市长他当然生气,说话重了些。”助手是顾市长心腹,当然没说到程思琪的事情,只以为老爷子心疼孙女,言语里为顾市长开脱。
    “死不足惜。”顾老爷子看他一眼,咬牙道,“那样不知羞耻的女人不配做我们顾家人,尸体交给刘家去处置,不用管。”
    “是。”老爷子边上的中年男人应了声。
    “等等,”老爷子又道,“她这出一趟国,换一张脸,连她是谁名谁都不知道了?刘子琼,哼!”
    老爷子怒气冲冲道:“看看她在国外都搞了些什么,这名字是怎么回事?!”
    “是。”边上有人又应了一声。
    老爷子拿着拐杖在地面敲两下,看了眼病房,余怒难消:“一辈子就毁在一个情字上,一双儿女养成这样,真是没一个成才的东西。”
    他厉声骂着,边上一众人自然不敢出声,病房门从里面推开,晏少卿扯下口罩,蹙眉道:“吵什么?影响病人康复,谁担责?”
    他面色平静无波,一双眼睛却明亮锐利,直视着一众人,一句话声音不高,气势却足。
    老爷子边上的中年人愣了一下,讪讪地看了顾老爷子一眼。
    被一个后辈当众斥责,顾老爷子脸面也有点挂不住,可奈何,对面这年轻人昨夜到现在尚未合眼,他哪来的资格发火。
    老爷子看着他,客气道:“晏医生,顾祁他如何了?”
    “在危险期,先观察四十八小时。”晏少卿将口罩扔到边上垃圾桶里,声音淡淡道。
    “我们需要做什么?”市长助手连忙问了一句。
    晏少卿睨了他一眼:“保持安静。”
    话音落地,他伸手在自己眉心按了按,抬步离开,跟出来的助手苦着脸看了眼他的背影,连忙笑着解释道:“手术将近十小时,晏教授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有些累了,他平时脾气还好的。”
    助理说着话,晏少卿回头,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正帮他解释的助理连忙笑起来,朝顾老爷子扬起更大的笑容,连忙离开。
    “您担待。”老爷子边上的中年人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年轻人嘛,才华横溢的总是骄傲些。”
    老爷子没接话,声音到底低一些,发问道:“青伦在里面多长时间了?”
    “有一年多了。”市长助理道。
    “嗯,”老爷子转而朝向他边上的中年人,“捞出来。”
    “我知道。”中年人应一声,建议道,“您也累了一整晚,要不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守着。”
    “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老爷子说着话,转身往外走。
    抑郁难平。
    他有三个儿子,顾祁最小。
    天姿秀敏,他自小寄予厚望,这些年,却是最让他头疼的那一个。
    为了一个女人,父子俩关系僵了二十多年,以至于,他将自己儿子送进监狱,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下,他躺在里面,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哎。
    老爷子叹一声,转个身,被簇拥着消失在楼道转角,整层楼都因为他的离开,慢慢安静下来。
    医院大厅——
    眼看着他从侧门离开,程瑜到了电梯口。
    重新按了楼层,上去。
    出了电梯左右看两眼,对上了守在一侧楼道口的几位黑衣保镖,各个挺拔高大,西装笔挺。
    好像回忆里某个令人窒息的画面,她停下脚步,慢慢退到了电梯边上。
    她怎么忘了?
    那是顾家,门第观念极深,家风森严。
    她高攀不上。
    即便眼下那人生死未仆,他和她之间,依旧有深深的鸿沟,她为什么而来,即便来了,又能干什么呢?
    程瑜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医院门口拦了出租车,回家去。
    秦少游带着小思源出门玩,秦浩出去跑出租,偌大的客厅空荡荡,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多宝阁里摆放的茶具。
    秦浩当真是个妙人儿,厨艺、茶艺、车技,甚至各种球类运动,都挺精通,他有些自己的生意,却喜欢跑出租。
    不像工作,更像一种休闲,用他的话,开车载着各种各样的人经过这城市大街小巷,实在,有生活味。
    她有时候还挺羡慕,他无论何时,总显得充实乐观。
    不像她……
    程瑜起身倒杯水,握着水杯,半天却递不到嘴边去,两只手颤抖得厉害。
    她实在紧张。
    想起他生死未仆躺在医院里,总觉得紧张不已,心痛疼惜。
    这些年过得很苦,她从来未曾怨过他,无论她到哪一步,记得的始终是他以往那些好。
    在她心里,她也始终是那个不负初心的女孩。
    爱着他记挂他,从未改变过。
    顾祁哥……
    程瑜放下水杯,失魂落魄上楼去,她思绪游离,到了二楼也未曾察觉,又直接到了三楼去。
    楼道口左起第一间,就是程思琪的舞蹈室。
    半圈落地窗阔达干净,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入,木地板纹理细密,在阳光下似乎通透起来。
    她站在门口,依稀记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好些次在剧院里练舞到黄昏,头发绑得很高,一个人,为了某个节目,在舞台上做一圈圈枯燥的旋转练习。
    夕阳从剧院老旧的窗户中映进来,那时候还没有落地窗,那些暖黄的阳光被铁窗栏切割成一块块,映出满地斑驳。
    她总会在突然回头间看到顾祁,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坐在台下看她跳舞。
    她一心痴恋的男孩挺拔清俊,头发理得很短很干净,总是穿白衬衫,深蓝色布裤子,笑起来眼睛很温柔,好像有星光。
    她看见他总是欣喜不已,好几次扭到脚,怪罪他来得太突然。
    他会笑着捏她脸,有时候两个人在黄昏下坐到夜幕降临,他背着她回家,置身在安静的月光弥漫的巷子里,她以为是永远。
    那时候她还挺大胆,心血来潮的时候,敢主动亲吻他。
    他却小心,捧着她的脸,薄唇有些凉。
    被尘封的记忆慢慢涌上来,程瑜站在舞蹈室门口,两行泪无声滑落,顺着脸颊而下,蜿蜒进衣领。
    她已经四十多岁,却依旧有好身材和白皙肌肤,岁月在某一方面亏待她,在相貌气质上却一直厚待她。
    程思琪从书房里出来看见她哭,神色一怔,倏然心痛。
    她觉得太可怜太心疼。
    这么些年,她不是没见过程瑜的眼泪,可从没有一刻如眼下这一刻,她只看着她,都觉得心痛窒息。
    她的泪,好像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妈。”程思琪声音小小地唤了她一声。
    程瑜转过头看着她,愣了一下,连忙伸手抹眼泪,仓皇道:“没事,我没事,就想起以前一些事。”
    程思琪抿着唇,目光审视,半晌,突然道:“是……想起爸爸了吗?”
    她记忆里年轻的程瑜很漂亮,气质优雅如幽兰,笑容温婉如新月,在带着她出门的某些时候,常常被搭讪。
    她其实一直挺好奇,是怎样的男人,能让这样柔弱的女人不顾一切。
    “你,”程瑜看着她,慢慢地,靠着门框直接坐下去,坐在地面上,双手抱着膝盖埋起头,声音低低道,“琪琪,你一直想知道他吗?”
    “主要看你。”程思琪小心蹲下身,拥着她的肩,“妈,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听。如果你想起来难受,我宁愿永远不知道。”
    程瑜抱着膝盖哽咽起来。
    “爸爸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妈妈才至关重要。”程思琪拍着她耸动的后背,也微微哽咽,“真的,难过的事情忘掉就好了,别想了。秦叔叔他很好,能陪着你度过后半生的。”
    “他快死了,”程瑜啜泣道,“老爷子都出动,他肯定很严重。”
    “什么?”程思琪疑惑地问了句。
    “顾市长。”程瑜声音低低道,“琪琪,顾市长就是你爸爸。”
    程思琪拍着她后背的动作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觉得恍惚,伸手扶住了边上的门框。
    “顾……市长?”半晌,她声音艰涩地问了一句。
    “是,他是你爸爸。”程瑜声音沙哑,苦笑起来。
    程思琪看着她泪水斑斑一张脸,恍惚间,回想到记忆里几个画面。
    她第一次见到顾市长,是在顾青媛的订婚晚宴上,她站在顾青媛边上,跟着众人一起回头,看见迎面而来两个人。
    顾市长和宋望……
    原来,是她的爸爸和她的丈夫吗?
    她有点无法去想象,心里疑惑一重重,许多谜题,都让她一时间头疼起来,她胡思乱想着,又想起刚才在书房看到的新闻。
    两则新闻。
    其一,顾市长是昨夜十点多出的车祸,其二,刘子琼疑似死亡。
    顾老爷子紧急处理了状况,刘子琼的死并没有和顾市长扯上关系,可眼下,回忆着这样两个新闻,却让她想到了昨夜。
    宋望接到的那两个电话。
    刘子琼和顾市长在同一晚出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是李侯吗?
    那一起肇事逃逸,是他们所为?
    程思琪手脚有些凉,分明是七月,她却突然觉得冷,她从来不曾质疑过宋望任何事,就如她所说,哪怕他是魔鬼,她也爱他追随他。
    他杀人,她也许当真递刀给他。
    她爱他成痴。
    可眼下,眼下,那个生死未仆的人让妈妈这样伤心,那个危在旦夕的人,可能,不对,原本是她爸爸。
    宋望昨天问起她,问她关于爸爸的那些话。
    他,原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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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传和再写一千字中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上传好了。
    抱歉久等了,明天中午见,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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